第二日天不亮,慕暖拖着疲惫的身子起了床。
她悄悄摸摸点燃了油灯,看了一眼熟睡的杜启笙。
杜启笙这半月睡的都不大安稳,总是会醒,醒来急促喘息。
头几次把慕暖吓的不轻,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好事。
睡梦中记忆会慢慢苏醒,但最先记起的会是那些不好的。
慕暖会抱着杜启笙安慰,待他睡了才敢安心闭眼。
后来症状好多了……嗯,当然是每次欢愉之后,他会安稳睡上几个小时。
这会杜启笙睡的很熟了,慕暖蹑手蹑脚从木板床上下来,穿好衣服,借着依稀微凉的晨光出了门。
这些天雨小了些,以往总会下成缠绵不绝的雾气,模糊了山也模糊水,分不清山水的分界线。
今日看天气倒不太会下雨。
慕暖拿上门边破伞,辨认了一下方向走了去。
路边已有小摊贩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收拾摊位。
小村子向来自给自足,物价不算贵,多数可以以物抵物。
慕暖先前来时,将身上的金丝软线旗袍换了吃食,杜启笙的军装倒是没敢拿出去换。
这种小村子忽然来了个大人物,慕暖怕吓坏这些质朴的村民。
出村的路就在两山之间,这山不算高,陡坡却很多,而且遮挡视线、树木茂密,本地人都不敢贸然上山。
加上季节到了,野兽也会出没,不太安全。
若杜启笙还是以前那个杜启笙,翻山越岭也不是不可。
但慕暖不想再变成累赘。
前阵子下雨毁了路,村民自发去搬那些滑坡的石头,这会搬的差不多了。
巨石七零八落掉在路上,多数搬到了路边,勉强能认出一道小路来。
“欸,暖娘子来了?”
卖菜的老板摘了自家新鲜的蔬菜,挑在担子上走过来。
他家和菜地就在附近,寻常总是要从这边路过。
“老板,我想问问,从这里去香城要多久?”慕暖问。
“嗳哟,这可不好说。”老板摇摇头:“别看这边的路清理差不多了,后面还长着呢!咱们这里附近都是山,这边还是整改过的。若这里堵了路,外边也不好说。”
“是这样么。”
慕暖叹息。
“暖娘子家在香城?”老板上下打量慕暖,心道这么漂亮水灵的姑娘,大抵是从大城市出来的。
“嗯……我和我夫君都是香城的。老板,谢谢你,看样子要等着天晴了。”慕暖苦着脸往回走。
却不想远处传来一阵呼声:“哎呀不好了!琴娘你别想不开啊!”
慕暖一怔,丢下雨伞跑去。
琴娘与她年岁差不多,却是个寡妇,丈夫死在了去年的暴雨之中。
而上个月,慕暖飘来的时候,琴娘的儿子也死在了一场疾病中。
双重打击之下,琴娘的神智出了问题,整日浑浑噩噩,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这几日情绪更是不稳定,总喜欢往水里跑,总觉得家里人都在水里等她。
用老一辈的话讲,那就是魔怔了。
“暖娘子,你别跑!”
老板也扔下了担子,跟着慕暖跑去。
琴娘大半个身子没入了水中,其他人拉的拉,扯的扯,可湍急的水流让他们不敢上前。
琴娘单薄的身子宛如定海神针,水催不动一分一毫,她就铁了心要往中间去。
“琴娘回来!”
慕暖扑腾到了水中。
——
杜启笙迷糊之中摸了一下旁边,冷的。
他倏然惊醒,“暖暖?!”
“嗳哟,你个大男人怎么还在睡啊!”隔壁大婶踹开了门,惊魂未定:“还不去看看,你娘子投水啦!”
杜启笙脸“刷”一下白了。
他潜意识里,水是危险的,他好像曾经在水中失去过什么。
巨大的恐惧感让他连滚带爬不顾形象冲了进去。
“暖暖!暖暖……”杜启笙一边喊,一边冲到从未去过的水边。
果然,水中有两个影子。
雨又开始下,杜启笙见到那影子,驻足愣住了。
水和雨……
连绵不绝的大雨刷下来。
“……我绝不独活……”
“……杜启笙你放手,不放手我们两个人都会死的……”
“……你敢,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老板急的不得了,他不会游泳,只得找人家借了绳子,等冲回来的时候,暖娘子家的大傻子也扑腾了进去。
好嘛。
老板急赤白脸,恨不得找根烟点上。
这算什么,俩傻子投水?还是今儿黄历上写着适合投水?
“那口子,你愣着做什么,救人呀!”
老板的媳妇跑过来,推了一下老板。
老板蹙眉:“暖娘子水性那么好,没看见?”
啊这……
的确,支流不比香江,水不深。那浪看着大,却没多大危险性。
一般水性好的人,多数不会应付不来。
老板媳妇啐了一口:“说到底暖娘子还是个女人,你一个老爷们看热闹是几个意思?”
“啊不,我是想……暖娘子家那个傻夫君,水性也不错?”
的确,慕暖仿佛灵活的小蛇,注意避让着小小的漩涡,一步步走向琴娘。
“琴娘,你别冲动,咱们回家……回家啊。”慕暖小心翼翼靠近,生怕琴娘一个想不开,自己钻进水里把自己淹死了。
她完全没注意身后的杜启笙越来越靠近。
“琴娘!”慕暖焦急喊了一声,刚抓住琴娘,没想到琴娘力气极大甩开了慕暖。
这下可好了,水中本就站不稳,被这力量一带,慕暖脚下又是被水冲刷圆润的石子,当即失了重心。
完犊子。
没想到,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捞起了即将呛水的慕暖。
她慌张抬头,对上那双阴鸷的眼睛。
仿佛还有磨牙声。
“慕暖,你胆子大了,又想着投水自杀了?”
呃?
欸?
等等。
他喊自己什么?!
慕暖又惊又喜:“杜启笙!你不傻了?”
“……”
杜启笙蹙眉看向站在水中呆傻的琴娘,一手抱着慕暖贴近自己,一手不耐烦拎着琴娘的领子给拽了回去。
叁人上了岸,村民立刻找衣服的找衣服,拉人的拉人。
唯独雨中那二人,呃……没人敢靠近。
“慕暖,果真是胆肥了,那水有多危险你不知道?!”杜启笙嘶哑着吼了出来。
慕暖心虚撇开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我这不是担心琴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