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萧然自那一日昏死了之后,只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秦叶悠听闻了此事,亦是慌忙去了季家。
如今季言蹊所居成蹊苑中,日日充斥着清苦的中草药的气息,半晌刚过的时候,雷雨轰鸣了一阵子,空气中复又充盈了清新的水汽,和着凉爽的风吹入屋内。
秦叶悠端着刚刚煮好的药走了进来的时候,正见季言蹊正坐在程萧然的床边,拿着白玉扇子一下又一下的给她扇着风。
那风正好,就连昏迷中的程萧然紧促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了两分。听到声响,季言蹊回过头来,看着秦叶悠端了药碗进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叶悠姑娘。”因为长时间照顾程萧然的缘故,季言蹊的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之感。
秦叶悠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放在程萧然的额头上轻轻的量了量,叹了口气:“这样高烧不退,昏迷下去的话,可能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当初与祁元修心存善念放过的几个乞丐,竟然阴差阳错的出现在了程萧然的,审判堂上,又那样拼的鱼死网破,说出了这最最不堪的真相。
季言蹊转过身来,伸手接过秦叶悠端过来的药碗,沉声说道:“我来吧。”说罢,便伸手托起了程萧然,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拿着汤药一勺有一勺的,可是程萧然本就高烧昏迷,喂进去的汤药,喂进去多少就流出来多少,落下的药汁都慢慢的洇湿了被褥。
秦叶悠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喝不进去药,即便是再好的药材,也没有用。更何况……萧然妹妹,是一时间怒极攻心,血脉都涌上头去,导致的。”
即便是秦叶悠已经在季言蹊不再的时候,偷偷的用自己的医疗系统探查过了程萧然的身体,不是脑梗,但是却已经存在脑梗的风险。若是再不能喝药的话,只怕以后即便醒过来,也会落得个一个中风,半身不遂的结果。
她侧眸看向昏迷中的程萧然,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担忧和悲伤。萧然,是现实给你的打击太大了么?所以你宁愿一生昏睡过去,也不愿再睁开眼睛了么?
秦叶悠已经连着给程萧然打了四天的营养针了,但是,营养针虽然能够让人不至于饿死,程萧然却终究是一日又一日脸色苍白了下去。
“她这样,是不是不会再醒过来了?”季言蹊轻轻的帮程萧然盖好了杯子,又掖了掖被角,生怕她被风冲着。
秦叶悠心酸不已,但是却还是强忍着眼泪,缓了缓情绪,带着几分轻柔的语气,宽慰他道:“季公子,萧然她……并非是意志软弱之人,你放心,她会醒的。”
她侧目看着,照顾着程萧然不分昼夜的季言蹊,忽然有些摸不准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因为程季两家的颜面,还是因为单纯的出于爱慕萧然而这样拼命。
“你……会在意这件事情吗?”秦叶悠想弄清楚,倘若季言蹊的脸上流露出一分厌恶,那么不管如何,她也要带着萧然妹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京城。
“什么?”季言蹊抬头看向她,晃神间,明白过来秦叶悠话中所指。然后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眼中又心疼,有难过各种情绪纷杂闪烁却唯独没有嫌恶。
“她受了很多的苦,若是萧然能够醒来,我会爱她,敬重她。”
而此刻,昏睡中的程萧然蒙胧中,只觉得自己好像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如同泼墨一样的天色,阴沉沉的。
密林之中,总有不知名的野兽和虫鸣,时时刻刻让她胆战心惊。而她跟祁元修正如当初离开京城,奔逃的时候一样,紧紧用一个快要熄灭了的火把去照明。
树枝那样的繁盛,遮蔽了全部的月光,而她手中的火把,能够照的着光的地方,也紧紧只有脚下的寸步之地。
矮矮的灌木丛上面带着尖锐的木刺,能够轻而易举的划破自己的手背,和脚踝。身上时刺痛又痒痒的伤口,再加上毒,原本就因为轻微脱水而虚弱的自己,再也撑不住了。
而这个时候,往前走不远处,终于出了密林,山半腰上,立着一个黑洞洞的破庙,走进了去看,破庙上面的牌匾题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却能意识到,这就是葫芦庙。夜半的寒气森冷,而她明明心中不安,却不知为何,还是一步步的走入了,伫立在深夜之中,黑洞洞,宛如深渊巨兽一样的葫芦庙。
毒发作了,她痛的几乎在地上打滚,祁元修也中了毒,尚且自顾不暇,两个人都是虚弱至极的时候。
很快,祁元修便昏了过去,而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上痛的厉害,却还是灵堂清醒着,很快,她便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破烂的人,喝的烂醉如泥,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视线渐渐的模糊起来,她却清晰的听见,有人撕裂了自己的衣服,那人的笑声狰狞,让她头痛欲裂。
“你看啊,美人儿。”其中有人说着,身上的疼痛是那样的剧烈,程萧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疯狂的相要挣扎起来。
她苦苦哀求着,可是却不知这样的哀求,落在这群人的耳中,只不过是更加快乐罢了。
她深陷梦魇的时候,恍惚间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柔柔是我抚上自己的额头,语气之中的担心清晰可闻:“她这段时间日,一直梦魇,时常睡得不安稳。这样改怎么办。”
似乎是叶悠姐姐的声音,带着担心,声音低沉:“药物能解身上的痛,可是……终归心结难解。”
接着,一块冰凉凉的帕子柔柔的覆在了额上,她只觉得心头剧痛,怒火攻心,一时间秦叶悠看见,程萧然的身子猛地一抖,又是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乌黑的鲜血,迸溅在床褥上,只让人看上去觉得触目惊心。而秦叶悠慌张把脉,心头却稍稍的安心了一些。
她朝着,正一脸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季言蹊,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好事,血气淤积在一切,堵塞心口,如今这淤血吐了出来,说不定,萧然妹妹就醒了过来呢。”
季言蹊点了点头,伸手将程萧然嘴边的血迹,轻轻的擦去:“但愿吧。”而秦叶悠所预料的果然不错,此日深夜的时候,季言蹊正累极了侧卧在寝室内的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月光清寒,落在了室内水磨石的地砖上,盈盈的月光透过纱幔,轻柔的照在了程萧然的脸上,她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的抖了一抖,眼睛慢慢的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