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起先姜维还觉得或许只是巧合,那之后一系列遇到的事情,更是证明自己早就被对方盯上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一行不过四人,对方显然高手如云,一不为财,二不为仇,究竟所为何事?
难道真如何老所言,是自己身份暴露了?
可他自认一路走来绝无显露,因此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公子,难道我们就这样当缩头乌龟吗?那人一日不走,我们就一日不出门不成?”
说话的是孔武有力的阿福,他年纪老成,行事却总是一副武夫的做派,这不,只等了一个早上而已,便耐心耗尽,火冒三丈了。
“阿福,不得对公子无礼。”年纪最长的何老看了一眼神色无常的公子,低声喝道:“公子行事自有其原因,你我耐心等候便是,何须多嘴。”
四人里面年纪最小,长相最是俊美的阿瑾站了出来:“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毫无目的的等下去吧,咱们难道还怕了他不成。”阿瑾此言获得了阿福的频频点头。
何老看了他们一眼,明智的闭上了嘴。
姜维将折扇合起,瞟了一眼阿瑾:“我早说了不带你出来,是你自己再三保证会听我的话,绝对不会惹麻烦,我才同意,你若是这般胡闹,干脆自己回去吧。”
“别呀!”阿瑾急了,“人家好不容易才跟你出来玩,这才几天啊你就赶人家走,小心我告诉父皇母后,你欺负我,哼。”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出门在外不要还当自己是蓬莱国的小公主,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你可知会酿成什么祸患。”姜维重重的呵斥道。
阿瑾瞪大了眼:“你凶我!你从小到大都没凶过我,现在出来了你就这样欺负我,我不理你了。”说罢,推开打算上来安慰自己的阿福跑了出去。
阿福站在原地,看看公子,再看看跑出去的人,木讷的脸上满是左右为难,最后还是一咬牙,追了出去。
何老叹了口气,摇摇头,看向姜维:“公子,如今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吧,小公主虽然任性,但聪明伶俐,又是你的妹妹……”
“我的妹妹,只有一个,但绝不是她。”姜维的声音冷到冰点,脸色阴沉,“何老,不会连你也觉得我妹妹真的已经死了吧?我母后伤心糊涂了,不知从哪里抱来个野孩子寄托哀思,可在我心里,我的妹妹,永远只有一个!我蓬莱国高贵的公主,也永远只有一个。”
何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逝者已矣,公子何须如此执着?”
“执着?”姜维苦涩一笑,“母后与妹妹骨肉分离多年,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妹妹却不知是生是死,下落不明,这种痛苦旁人如何能够理解。我若是不能执着寻找妹妹下落,焉能为人子,为人兄,焉能为人呼?”
“可是公主当年被人掳走之时,不过襁褓婴孩,多年未见,就算公主尚在人间,公子又有什么把握能够认出她?”
何老理解的点点头,但仍忍不住说透现实,“公子身负重任,理当保重自身,这样才是我蓬莱国之福啊。”
“我明白。”姜维点点头,“何太师所言甚是,只是我还是想尽力寻到妹妹下落,我不忍心母后一直悲痛过度,将满腔深情寄托在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子身上。”
何老叹息,“这些年来皇后娘娘难以走出悲伤,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逐渐对国事也冷淡起来,幸好还有公子掌控大局,只是公子如今孤身寻找公主,老臣以为,甚是不妥。”
“纵使不妥,焉能不为?”姜维反问,“众爱卿都觉得本王谦良如玉,可若是连亲生妹妹都不管不顾,怎为人,怎为君?”
何老张口结舌,最终还是俯身行了个大礼:“老臣受教了。”
“好了,那丫头任性跑出去,想必已经打草惊蛇了,何老不妨也去走走,这些日子不必再打听妹妹下落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人究竟所为何事,竟能盯上我。”
姜维的眼神闪烁着运筹帷幄的霸王之气,先前的温润早已被收敛起来。
夜星辰早已看见有两人推开房门,先后走了出来,只是未见那翩翩君子,因此不动声色,只在桌下做了一个手势,很快就有一个食客模样的人放下银子,顺着阿瑾跑出去的方向走去。
眼神投向已经半掩的门,夜星辰与室内的姜维目光遥遥相对,两人均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相似的神情:坚定,毫不退让,犹如丛林中互相噬咬的雄狮,彼此折磨,不死不休!
这是只有当权者才会有的神色,夜星辰眯起眼睛,半晌,缓缓而笑:对这个貌似温厚的公子哥,他的兴趣越发浓厚了!
姜维冷冷一笑,眼神邪魅丛生:很好!能有人做自己的对手,想必这番旅途,也不会这般寂寞了!
“阿瑾,阿瑾你别跑了。”阿福追的轻松,但总怕伤着对方的自尊心,因此只是隔着两人的距离,轻声唤着。
“呸。”阿瑾转过身来,清秀的脸上满是鄙夷,“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大内侍卫总管,竟敢直呼本公主名讳。
别以为哥哥看重你,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知道,你们都在背后笑话我,笑我是个野鸡,占了凤凰的窝,我、我才不稀罕!”
说到最后,倔强的小脸咬着下唇,几欲流泪。
她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街头同野狗抢食,跟乞丐打架,晚上睡在灌木丛中,还要担心会有不怀好意的流浪汉来占自己便宜,或者其他的乞丐跟自己抢地盘,日子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直到七岁那年,因缘巧合撞上了失女后追忆成狂,险些失心疯的皇后娘娘,被错认为她的女儿,带回皇宫,这一住就是十一年。
这十一年中,有人觉得是她撞了狗屎运,才会有这泼天的福气,有人明里暗里冷嘲热讽,说自己鸠占鹊巢,有人对自己冷淡如冰,恍若不见,只有皇后娘娘真心实意的把自己当女儿,对自己好。
她恨,她怕,她无可奈何!
直到那个英俊挺拔、温良如玉的男人,他是那样的彬彬有礼,脸上永远带着温柔的笑容,身上的气味那样的好闻,就好像初见他时三月的梨花,清冷,寂寞,却高洁傲岸。
可是那个男人从来不曾正眼看过自己!他只是永远把自己当成空气——除了皇后娘娘面前,他要对“妹妹”和蔼可亲。
经历了那么多白眼的阿瑾早已免疫,她像个真正的妹妹一样对哥哥崇拜不已,跑前跑后给他做点心,绣荷包,努力写诗作画,都只是想要换取对方一个赞誉的眼神。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次知道他要出宫,微服出巡,她求了皇后娘娘半个多月,才求得一个随他同行的机会,可他依旧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为什么,难道自己真的这么不堪吗?
阿瑾心里难受,哭的也越发委屈。
阿福心里疼的厉害,忙上前帮她擦拭眼泪:“别,你别哭啊。”他是个习武的粗人,不懂的风花雪月,家里又无妻妾,哪里懂得怜香惜玉,又怕粗手粗脚的弄疼了对方。
“你说,哥哥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不喜欢我?”
阿瑾抬起头,尖尖的下巴在日落下那般我见犹怜,皮肤白皙娇嫩,几乎看得到青色的血管,两滴晶莹的泪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像是雨后的露珠,一身男装,却难掩佳人本色。
阿福直觉的口干舌燥,忙转过身去,“不、不会的,公主你这么漂亮,对皇后娘娘又好,公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公主你呢?”
“对啊,只有对母后好,哥哥才会喜欢我。”阿瑾的声音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如果母后不喜欢我了,哥哥一定会把我赶出皇宫的吧。”
“皇后娘娘那么疼爱公主,怎么会不喜欢你?”阿福不明白小公主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想要她开开心心的,那就是他最大的幸运了。
“对呀,母后对公主好,就是对她的女儿好,对她的女儿好,才会对我好……”
阿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句话放佛飘在风里,很快消失不见,“要是哥哥此行,一无所获,那就好了。”
金雕玉砌的皇宫大院,数之不尽的绫罗绸缎,一生难得一见的珠宝玉器,无数宫女太监服侍的高高在上,还有……那个英俊挺拔,目光温柔的男子。
这些,都本不是她的!可是她都在享受了,不是吗?
那个真正的公主失踪失踪十多年,死了便是最好,若是活着又能如何?属于她的东西,她从未想过让出去!
眼神划过一丝狠辣,稍纵即逝。
再抬起头时,已经是那般娇俏甜美的模样:“阿福,我觉得自己好像给哥哥添麻烦了。”
阿福挠挠后脑勺,憨憨的摆摆手:“公子不会同你计较的。”
“可是,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啊。”阿瑾走过来,抓着他的衣袖,“你陪我去给哥哥买些点心赔罪好不好?”
“这……”阿福有些为难,“公子说了,咱们此行出来,总要提防着些,尤其不能进外食,所有入口的东西,都要由何老检查,方能食用。”
阿瑾委屈的低下头,“我、我只是想买些哥哥最喜欢的桂花糕和芙蓉酥,去向哥哥赔罪,是我太任性了……原来我真的这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眼看泪雨阑珊,阿福心中豪气顿生:“行,交给我,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带你去。”
“阿福哥哥你真好。”阿瑾的脸上满是崇拜和感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哥哥的药还有吗?”
阿福想了一下,“公子最近的气喘发作的没那么频繁了,何老准备的药丸应该够了。”
阿瑾瘪着嘴,自责的说道:“要是因为我的任性害的哥哥喘疾发作,那我真要恨死我自己了。”
“不会的不会的。”
阿福连忙宽慰道,见她还是郁郁寡欢,想了想,说道:“买芙蓉酥的时候,咱们顺便去给公子买些药材吧,带回去让何老检查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可以多配些药丸,这样你也安心。”
阿瑾看着对方,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阿福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