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回到学校,声讨汪洋滚滚而来。杜若自知理亏,泰然承受了。声讨之声不日又演变成为诅咒之声。大家断言杜若过不了葛市长那一关。麻雀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童话中才有的事。
全体女生集体排斥杜若,男生关系和女生密不可分,也加入退避的行列。杜若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排斥的局面在照毕业相那一天上演到高潮。女生们都不给杜若留言,毕业照相也不跟她挨在一起。杜若偏不肯站到边上去,昂着头在中间站定。两侧人瘟疫一样退开,勾肩搭背亲亲热热挨得紧紧,杜若都被愤怒的女生刻意保持了距离,倒有几分傲世独立的姿态。
“何必呢,何苦呢。”一个男生排众而出,“杜若,来,到我们中间来。”把杜若拉到男生队伍中间去。
“其实也没什么难理解的。现实第一位啊。我们这些先天营养不足的弱鸟,是需要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给自己安一双翅膀的。我理解你。”
杜若认真看了看这人,孟国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人称孟老板。听说这人上到高中二年级,交不起学费,辍学打工两年,又走后门来拿师范的文凭。是全班乃至全校最大的学生。到底是入过世的人,说出的话像天上的云一样沧桑。
“我记住你的话了。你要真理解我,待会照完相就帮我把定婚的喜糖发下去。”杜若拎出一大包花花绿绿的太妃糖来。
“你傻啊,这就相当于免死金牌你懂不懂?早把这东西亮出来,看谁还会给你脸色看!”
“看看也没有关系啊,心里多装些世态炎凉是有好处的。”
“你脑子进水啦!你以为这是在涮别人啊?这是在涮你自己!别清高了好不好,这个毛病不改掉,有了翅膀也叫人不放心。”
孟国良没有听杜若的安排,即刻将糖散发下去。等他发完糖重回队列,发现杜若已获准归队,被紧紧围在中央。
……
杜若上班的单位是一家合资企业,有几间分公司,正朝着上市方向发展。本市的这一间分公司是最小的。即便是最小的在市里也很有名。员工待遇一向以国家公务员待遇为水平线上浮。被认为是最理想的单位。能进这家公司,自然是葛市长的恩泽。
在公司新员工笔试那一天,杜若见到一群十几个也来参加笔试的人。都是女孩子。闪着敏感猜忌的眼神互相打量。这种乱石穿空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一个穿红衬衫的男子拿来了试卷,女孩子们眼中的毕露的锋芒立刻被慌乱代替了。
杜若暗暗好笑。这种笔试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一群女孩子都是有来头的,大概连名位座次都早已排好,就算一个字不写,结果也不会因此有所改变,何必慌张?虽然如此,杜若还是很认真地做那些试题。师傅领进门,修行靠各人。机会她已经得到了,发展怎样就靠自己了。
红衬衫的男子在场内巡视,屡屡停在杜若身后,杜若好奇,不由回头观望,男子看着杜若的试卷一脸赞赏之色。杜若的硬笔书法是很好的。
考试时间快到结束了,女孩子们哄成一团。红衬衫出去了,大家纷纷讨论。坐在杜若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悄悄问她:“我叫王姗。我们能不能打个电话找外援?”
杜若点头:“可是可以,就怕没有用,这样的题目,电话里一时半会哪能说得清楚?”
果然王姗神情沮丧地挂了电话。红衬衫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杜若王姗的身后,悲天悯人地启发说:“设身处地想一想,应该怎样做,要从实地出发,实事求是。敷衍是不行的。可以这样设想一下——”
他作了一些提示,说的都是杜若的答案。杜若也不介意,反正是走过场。心里想:“这人是个好心肠的保安。”
第二天是经理面试。杜若走进经理室又看到昨天那个男子。不过今天他没有穿红衬衫,改穿了一件深色的质地高档的衬衫。还是那么醒目。看到这个人,杜若紧张的心情略有缓和。男子正在给自己倒水,顺手也给了杜若一杯,杜若接过水杯顺口问道:“经理出去了吗?”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是啊。他出去了。”
杜若松驰下来。那人说:“你叫杜若,我记得你的名字。昨天的考试你表现得最好。”
杜若说:“那不算什么。今天的面试才是重要的。”
那人说:“我不是指试卷。我指的是状态。昨天你很轻松一点也不紧张。这是一种风度,是很难得的。”
杜若不禁看了那人一眼,她觉得这话不像是一个保安说的。他今天给她的感觉和昨天不同。
杜若说:“紧张有用吗?紧张和冲动一样毫无用处。每当我紧张的时候,我就提醒自己要冷静。我甚至会在心里哼一两句歌让情绪缓和。这样做很有效。其实我现在就很紧张。不知道经理对我会是什么印象。”
那人笑着问:“那你现在哼了什么歌让自己情绪稳定?”
杜若老老实实地说:“《国际歌》。”
那人哈哈地笑出声来。
杜若喝完水,问道:“经理什么时候来?你能不能透露一下面试包括一些什么内容?”
那人说:“面试只是随便随机的聊聊。你可以出去了。”
杜若有瞬间的惊讶。他把那句“你可以出去了”说得那么自然。杜若感到了他的威严。这个人是谁?一个保安即使是个保安头也不可能对她这种身体待定的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且,就像那个人说的,那是一种风度,不是刻意能够表现出来的。做保安的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