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倒春寒流退去,春光乍暖。
辛伊家楼下种着几株白玉兰开了花,暖阳下繁花压枝,朵朵如云,突然衬得人间可爱万分。
破旧冗杂的老小区,入口处停着一辆格格不入的锃亮黑色豪车,车面似玻璃倒映出一片玉兰花枝影。
楼下几个闲来无事晒太阳的大爷,抱着臂好奇围观,忍不住询问那驾驶座上的人:“姑娘,你这车得多少钱?一百万能下得来不?”
车上的姑娘似不喜这般市井闲话,“咻”一下关上了车窗,滴滴摁了两下喇叭,驱赶围着她车的人。
真不和善。
辛伊回来时正好路过这车,那车滴两声,她陡然被吓到了,侧头去看是谁啊,这么没礼貌。
闭了半个下午的车窗再次缓缓落下,车内女子一头栗色波浪长发,大红唇,戴着墨镜,对她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她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温温柔柔地。
陆盛灵,辛伊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甚至嗅到了她身上那股近似茉莉花的清香。
“陆夫人,别来无恙啊。”车后座窜出一个头来,金黄直短发,颇为俏皮。
好像整容了,但仍旧能认出来,是她的高中好友——方圆。
应该算作好友吧,至少她曾真心将她二人当作密友,还不要脸地要她们称呼自己为“陆夫人”。
现在听来,好像有点讽刺。
辛伊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袋子,那里面装着她刚从超市买回来的青菜鲜虾。
大病初愈,天气正好,她准备给自己煲个粥来着。
“这么多年没见了,不跟我们去喝一杯啊?”方圆凑到车窗口问她。
辛伊回c市一年多了,除了陆盛泽,确实没见过其他人。
虽然她和陆盛灵是姑嫂,但作为儿媳妇,她从未去过陆家。
即便同在一个城市,她不愿去,陆盛泽也从来不提,逢年过节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应付。
陆家长辈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大家都知道他们俩迟早是要离婚的。
因为这亲本来就结得挺膈应的。
先不说辛伊那个天杀的畜生父亲,就辛伊那出尔反尔的大舅蒋奇,就够让陆家人讨厌的了。
当年鹿鸣集团旗下子公司,计划和辛伊外公创办的蒋氏木业联合上市。
a市以木业家具闻名天下,两大龙头联合主导整个市场,获得统一定价权,于两家都有巨大好处。
陆盛泽和辛伊,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定的婚。
他们那时候大叁,辛伊欢欢喜喜,兴高采烈,只知道要嫁给最喜欢的人了,从未想过起其他。
但谁知道后来,曝出蒋氏木业女婿强奸女大学生的丑闻,更有人扒出辛佑能的教授职位都是依靠岳父取得。
一切就像惊天炸雷劈中了辛伊一家,更劈中了曾经的老牌大厂蒋氏木业。
蒋家遭到愤怒的群众抵制,联合上市计划流产。蒋家奄奄一息,苟延残喘。
到了那个地步,辛伊满脑子还想着和陆盛泽结婚,还梦着嫁给他。
她去找他,他说:“陆盛灵是我姐姐。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你爹,把他五马分尸,扔到化粪池喂蛆。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连你一起恨。”
辛伊永远记得陆盛泽说出这句话时阴狠暴戾的表情。
很可怕,怕到整个人都在抖,还要嘶吼着回嘴:“明明是你姐姐勾引我爸。她本来就是那种烂人,她……”
陆盛泽听不下去,掐住她脖子,双眼通红血腥,那时候只有恨和痛。
陆盛泽掐她,辛伊就又踢又打又咬回击,眼泪鼻涕双双滚落。她挠得陆盛泽脸烂流血,指甲盖里都有从他脸上刮下来的肉糜。
他们分手前打了那一架,主要是辛伊像头野兽一样,弄得陆盛泽浑身是伤。陆盛泽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没切实伤到她。
往事就像浪潮往脑海中奔涌,又听见方圆急着叫她:“喂,你快上车啊!我们在这儿蹲你一下午了,这点面儿都不给?就出去坐坐,耽误不了你多少事。好歹老同学认识几十年了,你怕什么?你现在怎么这么怂了?”
方圆讲话一直都是连珠炮,噼里啪啦一大堆,以前辛伊还和她有点像,性格相似所以能成朋友。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辛伊现在冷静多了,不吃激将那一套。她们专门来找她,总是有事吧。
“这是叙旧的地儿吗?”方圆鄙夷地扫了一眼周围破败环境,“踩一脚我都怕脏了我的鞋。我这鞋上个月刚买的,九万八扔了怪可惜的,所以麻烦你上车吧。”
辛伊想到自己以前是也是这样浮夸做作,不由得内心汗颜。
“这里是我家。”还是有点不爽,被她们这样贬低。
方圆听到一声哇,惊呼,拍拍陆盛灵的肩:“陆泽真陪她住这儿啊?小陆总真是能忍,艰苦朴素,他上班得开两小时车吧。”
陆盛灵不理她,只看辛伊,“没有提前约一下,就突然来找你,确实不对。但我们给你发消息,你也未必会回复,所以只能直接上门来了。实在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方便吗?”
她摘下了墨镜,目光恬淡平静地看着她,柔声相邀。
辛伊这该死的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犹豫了几秒,打开车门,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