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了?”太子冷着一双眉眼,话是对格朗说的,眼情却看向我,仿佛在说,看吧,你又拆了一对鸳鸯。
格朗偏偏着头,不说话,但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和委屈。
“回宫!”太子说着转身就走,走几步又突然回头。
“忘了告诉你,五弟已代替康玄枫前往边境了。”
康玄阳去前线了吗?那个有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唇边总带着一丝邪魅之气的朗逸男子,穿上了战马戎装又是何等的英姿焕发?
回眸处,是青平低垂的失意脸庞。
“青平!”我唤到。
青平连忙到得跟前来。
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桃园居的路途遥远,肯定需要人护着,我可是非常害怕被卖风栖院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介时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青平,就允许我自私一回吧,你放心,等事情一了结,我立马放你回宫来。
其实还有一个人想去看的,马车行到四方馆处,望着大门口层层森严的禁军守卫,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罢了,里面还有太多不想见到的人。
回到宁安王府,府里多了两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大公子?晴柔?”我惊喜的奔过去,“你们怎么回来了?”
康玄琦和济晴柔双双作揖行礼,我手一挥,“行了,快别来这些虎礼了!”
“怎的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济晴柔轻笑。
康玄琦扶着济晴柔起身,我才注意到济晴柔已是身怀六甲,大肚便便,不由大喜过望,“肚子这么大了,快生了吧,恭喜恭喜啊!”
“才五个月不到呢,哪有那么快?”济晴柔娇柔一笑,尽显羞涩和期待。
“啊??还不到五个月,肚子就这么大了?”我傻眼了,立即又灿笑道:“那一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大夫说,是个双生子!”康玄琦好笑的勾起唇角,看着济晴柔的眼里尽是宠溺和幸福。
“真的吗?那可就太好了!”
我欣然喜悦,宁安王府总算有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康玄琦和济晴柔相视一笑。
“阿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康玄琦眼睛里闪着伤痛。
我抿着唇微微摇头。
康玄琦告诉我,他们他们这一行找到了济晴柔的舅家表妹,只是她已然嫁作人妇,不甚安好,两人表过身份之后,表妹夫家待她便截然不同,顺产一子,如今地位算是稳固了。
他们二人早在听说边境开战之时就起程回樊都,只因济晴柔身怀有孕,不得走太快,后来听到宁安王爷被刺杀的消息,康玄琦忧心如焚,偏又遇上济晴柔患感风寒,大雪封路,才延误了归期,今日方得回府。
回来之后自然先去拜了宁安王爷的灵牌,并跪了近半个时辰,宁安王爷对女子都是极为用心的,这点从康玄琦每每提到宁安王爷就眼睛发红,声音微哽可能看出来。
“去涵香院看过明德夫人了吗?”我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挺着大肚子的济晴柔,也不知道明德夫人现在对她是个什么看法。
明德夫人除夕守岁经历的那一场变故,更确定的说是一些事情的冲击,当晚就尽褪珠钗,着了一身素衣,日日与青灯古佛相伴,不过问红尘世事。
济晴柔垂了眸子道:“自然去看过了。”
“可有为难你?”
“我如今这般,哪有什么为难?”济晴柔羞赧的笑了笑,“只是夫人执珠念佛,极是清简,叫人好不忧心!”
康玄琦眸子暗了几分,“母亲她,这是在为我赎罪呢!”
济晴柔握住他的手,无声的安慰。
“都过去了呢。”我开口,看两人脸色不好,又转移话题问道:“这次回来还会再走吗?”
济晴柔望了一眼康玄琦,摸了摸隆鼓的肚子,柔声道:“大抵是不会再走了。”
“那就好。”我感叹着,“宁安王府也是太过清静了些,有你们在,我也安心。”
济晴柔面上一惊,“你要走?去哪?”
我沉静的笑笑,越过幽幽的林丛望向康玄枫沉睡的寝殿,“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我也总该为他做些什么。”
“枫儿他……”
康玄琦半垂着眼眸,脸上一自愧恨。自我踏入王府大门见着他起,除却偶尔回望济晴柔,眼里有过柔情之外,都是这样一副愧恨难当的低着头的模样。
我自劝慰道:“大公子不必太过愧疚,枫儿的事情总归也不能全怨你,宝西王妃有心加害,便是没有你,也会有别人。”
康玄琦抬眸欲说什么。
我打断他,又道:“若大公子真觉愧悔难当,不若在枫儿未醒这段时日好好照料宁安王妃,打理好宁安王府,我想枫儿他也会安心的。”
“我会的。”康玄琦脸上一片肃色。
“阿离……”济晴柔握上我的手,担忧而不舍。
“不用担心的的。”我反握住她的手,“有缘自会相见。别忘了你们可是枫儿的哥嫂。”
济晴柔面上一红,终是未再说什么了。
进得武候殿,苏兰迎了出来。
“枫将军可有什么起色?”
我一边解下身上的斗篷一边问道,心知只是一句无望的祈盼。
自从连月去了之后,我便将苏兰叫来伺候,每每面对心里都异常的沉重,可是又深怕自己会忘记,矛盾的附体。
果然,苏兰轻轻摇头,无声接过我解下的斗篷。
寝殿内,宁安王妃细致轻柔的为康玄枫擦试脸面,手掌心。她身后佟月端着水盆,采月正拧好了一条毛巾,准备换下宁安王妃手里用过的那条毛巾。
在换了无数遍的毛巾之后,采月终于忍不住开口:“王妃,您这守着近一天了,好歹也吃点东西吧,再不吃东西身子怎么受的住啊?”
我上前接过宁安王妃手里用过的毛巾,没有再递干净的,拧了一双眉道:“王妃又没有吃东西吗?”
宁安王妃转身给康玄枫掖了掖被子,再回过身时勾了勾唇角,却看不出半分笑意思。
“本妃吃不下,你们要是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吧,本妃想再守着一会儿。”
“王妃这般不吃不喝怎么能行?”我更皱紧了眉,蹲在宁安王妃身边,“阿离知道王妃是替枫儿担心,阿离也相信,枫儿一定会好起来的,但是在枫儿好起来之前,王妃也应该先保重自己的身子啊,若不然,等枫儿醒过来了,王妃却倒下了,那岂不是让枫儿又凭添伤心吗?”
采月忙道:“是啊王妃,若是枫王爷好起来了,看到王妃这样肯定伤神劳苦自己,恐怕又得伤神自责了。”
宁安王妃眉目之间有些动容,眼眸沾了层淡淡的水烟,似又伤怀起来。
“王妃还是去吃些东西吧。”我作势扶起宁安王妃,对采月和佟月使了个眼色,“这一会儿阿离替您守着枫儿,等您吃过了,有了力气,再过来换阿离吧!”
佟月忙道:“膳厅一直备着热饭呢,王妃多少吃一些,也好有力气照顾爷不是?”
宁安王妃终于点头。
佟月和采月扶着宁安王妃出去,寝殿里除了我和青平,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存在感极底的观止。
“观止,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观止打了一礼,道:“小奴不敢休息,神女就让小奴默默的守着吧?都是小奴的错,那天小奴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爷的,不该进宫的……”
观止说的进宫自然是领了康玄枫的命令进宫找康玄阳证实御品血燕的事情,当然并不是说他怀疑我说的真假,而是他觉得康玄阳若是觉察到了什么事情未必会让我知晓。
我们都沉浸在自己即将失去的悲痛中,却忘了身边即使卑微的人也会有对主子的关心和自责。
“这不是你的错。”我虚虚扶了观止一把,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恩待。“好好休息,保重好身体,往后枫将军还需要你多费神照顾。”
“神女,那您……”观止觉察出了什么。
“亏你还是枫将军的贴心人儿,怎么那么没有眼力劲儿?”青平上前拉着观止往外拖,“你要在这里听神女和枫将军说悄悄话吗?!”
……
我微微一笑,这个青平,越发的无礼了,之前的温婉沉稳都哪去了?
“枫儿,你说青平是不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一点儿颜面也不给我留?”
床上的康玄枫就那般安静的躺着,原本丰盈红润的双唇舒展,显出一份苍白,眼睛闭着,再分辨不出那里面是俏皮还是清冷,两扇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乖乖巧的影子,呼吸轻浅,神态静谧。
若说康玄枫此身像极了植物人,植物人还有待将醒之时,康玄枫的生命却是在沉睡中流逝,真真的过一日少一日,也不知他这番沉睡会不会梦到些什么光景,会梦到我,亦或是他的母妃,父王,还是曾经那单纯无邪的快乐时日?
我总归不知道,也大约不会再知道了。
“总归,青平说的也是没错的,我是有许多的悄悄话想与你说……”
我俯下身,隔着被子趴在康玄枫的身上,聆听他微弱的呼吸心跳声。眼前浮现的是和康玄枫的初见,以及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那双清澈灵动的眸怎么也不能忘,那声声脆甜的“阿姐”总也听不够。
可是那人,却安静的躺着,怎么也唤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