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失控的车子已经冲向深渊。
“啊!”
第100章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候城公安大学科学研究所,颅骨复原实验室的研究员终于将邱含琦送来的骸骨复原完毕。
其实含琦也没料到会用了这么长时间,可她研究生时候的导师恰好有任务要出差,新的实验室负责人许教授看上去超级年轻,戴副眼镜,斯文败类型帅哥一枚,却整天冷冰冰的,让人问也不敢多问。
好在实验室的研究员胖哥相当敦厚,在她每天的奶茶和炸鸡轰炸下加班加点给她赶出了初稿,还抱歉地解释:“今年公安部牵头开展积案侦破的专项行动,有好几起白骨案送到我们这里来请求复原,我们人手有限,到现在才做完,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别这么说,我这已经算是插队了。不过我看送来的案子都是骸骨实物啊,现在不是传照片和x光片过来,然后根据死者头部软组织数据就能恢复样貌的吗?”
胖哥压低声音道:“许教授不让我们用这种平面复原法,他说不看颅骨实物,仅凭数据和想象做出来的样貌只能算是拼图,根本不能算真实相貌复原。这种方法用多了,技术员的水平就退化了,永远精进不了。”
含琦咋舌:“这么严格的吗?”
“你对严格恐怕是有什么误解。”许漱溟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正好听见他们说话,“我要是足够严格,这种初稿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系统里面!”
他将手里刚打印出来的黑白初稿拍在桌上,躬身对着电脑,自顾自调出软件里的文件做数据改动。
胖哥研究员已经见怪不怪了,自觉地坐着人体工程椅滑向旁边,把正对电脑的位置让给他。
含琦瞥见他紧抿的唇线,眼镜后面那千年寒冰一样的视线,猜到他可能对初稿不满意,还可以更精进一些。
对她来说,复原后的画像当然越准确逼真越好,但时间对破案来说也是很宝贵的,她怕再耽误下去春海那边又要出变故,所以不敢让他再这么精益求精地做下去。
她刚要开口,许漱溟突然一把抓起桌面上那张打印的图片,对旁边的胖哥说:“按照我现在修改的数据重新做一次,这张初稿作废。”
他抬手就将好好一张a4纸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扔。
“哎!”
含琦伸手去接,当然是没接着,眼看着纸团落入纸篓,连连上前从纸篓里把纸团给翻出来展平。
“你在干什么?”
许漱溟的语气仿佛一位得过国际金奖的顶级大厨眼睁睁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公然吃厨余垃圾。
含琦却顾不上他的情绪好坏,对着那张被展开后已经皱巴巴的图像喃喃道:“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刚才许漱溟抓起纸张的刹那,她看清了上面的这个图像,脑海中有灵光一现,才出手阻止他扔掉。
胖哥也滑过来看了一眼:“我在全国人像数据库里比对过了,没有符合特征点的照片。”
他对自己这个初稿还是满意的。
许漱溟:“垃圾。”
做的粗糙当然不可能比中现成的照片。
“不不。”含琦盯着图像,使劲在脑中检索,“没有那么精确,我见过的这个人也不是那么清晰的,就是这个轮廓……哎呀,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许漱溟对“垃圾”的忍耐程度相当有限,伸手又要去抢那张初稿扔掉。
“别,你给我……”
含琦眼疾手快跟他抢,争夺的过程中一扭身看到他鼻梁上的眼镜。
对,眼镜!
她突然反应过来,将那张纸连同许漱溟的手一起摁在桌上,抓起笔筒里的一支黑色水性笔在那张复原的女性画像上添上一副眼镜,然后将圆框涂黑,变成墨镜——她脑海中的那张脸就是戴着墨镜的,再加上丝巾之类的装饰遮住部分脸颊……
聂尧臣的妈妈芮琼芝!
邱含琦将眼前的画像跟脑海中的印象终于对接上之后,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到底怎么回事?聂家花园中挖出的骸骨竟然跟聂尧臣的妈妈有着高度相似的面容!
颅骨复原的科学依据是法医人类学、解剖学中的头骨和面貌相互关系的规律,这种规律有特定的观察方法和测量方法,经过多年理论发展和技术实践,如今又加入计算机技术,不可能出错。
这具骸骨生前就是这副样貌,绝不会有假,那么如今顶着这张脸和聂太太身份生活的女人是谁,跟这具骸骨又是什么关系?
邱含琦立马掏出手机,先打给田隽:“师兄,这边颅骨复原的结果出来了。你赶紧把骸骨的dna和聂尧臣的dna送我们科去比对,对,不是凶手的dna,是受害人的dna!还有,想办法去提一下他妈妈芮琼芝的dna,也跟骸骨和聂尧臣分别做比对……你别问了,照我说的做,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挂断电话之后,她都顾不上看许漱溟的脸色,跟胖哥研究员说麻烦把终稿发邮箱,就一把抓起那张初稿往门外走,边走边给元熙打电话:“熙熙,是我啊,我拿到了颅骨复原的图像,今晚就回春海。你跟聂尧臣在一起吗?他妈妈有点问题,可能跟案子有关,你别跟她走太近啊……喂,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你在哪儿啊?”
“含琦。”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跑得很急,能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说话也有点断断续续,“聂尧臣的妈妈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生死未卜,我现在正往医院里赶!”
…
聂尧臣站在抢救室门外,尽管他出事后第一时间赶到,尽管他是伤者名义上的至亲,但到了生死存亡这一刻,他仍然不被允许进入那块只有医务人员可以进入的抢救区域。
一门之隔,他只能听到模糊的□□、抢救床车跟地面摩擦发出的哗哗声以及医务人员间协调说去请某某科室主任过来的对话声。
等到人被推进重症病房,原本还神气活现的一个人突然就变成插满各种导管和仪器的怪物,头面部肿得老高,平躺在病床上。要不是旁边医疗仪器上跳动的数字,都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阿臣?”
身后赶来的人声音透着小心和关切,脚步却极为急促。
他转过身就看到赵元熙,脸上写满焦灼,大概来的路上跑太急,围巾被摘下来拿在手里,头上却还是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上前一步,想要问她累不累,她肚子里怀着宝宝,本不该这样急匆匆赶来的。可她没等他开口,已经圈住他脖子抱紧他,关切就在相拥的刹那从她心底传递过来。
她是想安慰他的。可这时候,到底应该谁安慰谁呢?
“你们是伤者家属是吧?”医生从病房出来,“她现在还没有摆脱生命危险,虽然没有严重外伤,但因为昏迷不醒,我们怀疑颅脑损伤可能要上手术。她是rh稀有血型,我们医院血库里是没有储备的,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家属最好想办法去找一点血来备着。”
这样的事情需要病患家属心里有个数,否则手术台上一旦出现意外状况而没有血可以救命,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聂尧臣点头说好,他已经让肖灼去找血浆。
元熙听到稀有血型的字眼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聂太太……也是稀有血型?
都说是稀有了,千分之五左右的概率,如今又是在她和聂家之间,出现这样的巧合是不是有点过于蹊跷了?
聂尧臣眼看着她松开了怀抱,眉眼被怀疑占据,反将她揽进怀里,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但是很快的,病房外面陆续来了很多人,聂坤鹏、聂松、聂舜钧夫妇,甚至还有久未露面的聂权,也跟前妻闫娇娇一起出现在医院里。
聂尧臣要说的话便没机会说出口,而不得不疲于应付众人的盘问,把刚才医生所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聂松问:“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
“谁知道呢!”闫娇娇哼笑,“她本来就开车开得快,这回总不至于是有人害的吧?我们这几天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没有动机,也没有机会动什么手脚。”
聂权战战兢兢站在旁边,他还真是怕这种怀疑又落到他头上,本来不想来的,但闫娇娇说他们不来才更被怀疑,又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如大大方方露脸。
聂舜钧道:“如果只是单方面的车祸,也可能是车子被人做了手脚,做手脚的人也不一定要出现在现场。”
闫姣姣冷笑:“说得对,那你们在场的每一位不都有嫌疑吗?感情不和的丈夫,将来要争财产的继子,甚至亲生儿子也不待见她,都是动机。”
而且任何一个,都比她和聂权的动机要强烈得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聂老爷子拄着拐杖默不作声,就在一旁看着他们吵。
他今天是坐着轮椅来的,由英正华推他上来。
元熙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忍不住问他:“爷爷,您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坐轮椅?”
“噢,这腿关节一到冬天阴冷天气就疼,老毛病了,不要紧的。”老爷子跟她有默契,看一眼不远处的聂尧臣,“你跟阿臣是不是……”
“我们最近挺好的。我怀孕了。”
她知道老爷子已经看出端倪,她这个肚子膨大的速度超乎一般孕妇,也已经瞒不住了。
“好啊,好,又是一代人了。”老爷子欣慰的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帮你们的吗?”
其实赵元熙此刻脑海中滚动的全是芮琼芝rh阴性血这个信息,以及聂尧臣刚才说,有事情要跟她交代。
“您能让这些人暂时先离开医院吗?有什么事,等他妈妈的情况稳定了,再说。”
第101章 【一更】互相帮对方擦……
聂坤鹏答应了。
他用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就让走廊上瞬间安静下来。
“吵吵嚷嚷的,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让你们讨论家务事的地方吗?都给我回去!阿臣你留下照看你妈妈,公司的事情我会亲自盯着,你的人就留着帮你,要还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打电话跟我说。”
这等于宣告芮琼芝的事其他人都不许插手,如果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逃不了嫌疑。
各怀心思,也只能先各自散去。
聂舜钧临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又戒慎地瞥了一眼赵元熙,才跟妻子一起离开。
聂尧臣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而是跟医生说了几句话之后,来到元熙面前道:“血浆送到之后就要准备上手术台了,我带你一起去看看她。”
元熙脑子有些乱,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指的是芮琼芝。
可为什么要带她去看?那明明是他的妈妈,要看也应该是她陪他去看才对啊……
很快,肖灼果然满头大汗送来血浆,聂尧臣在一系列的知情同意书上签好名字,然后拉着元熙一起进了抢救室。
留给他们的时间很有限,医生和护士马上就要推人上手术台了。
元熙有些被动地挪动脚步,几乎是被聂尧臣拉到病床前去的。
她不知为什么,有种难以名状的紧张和不安。
病床上的人美貌不再,头部包着纱布,脸颊青紫,肿的很高,一只眼球的位置也全是血肿,一看就知道受到很大的冲击。
就是这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却让元熙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当然认得她。
或许也不仅仅是脸,而是这横躺在面前的整个人,对她来说,都太过于熟悉了。
她们曾经是一体的,她在对方的宫腔中被孕育,然后来到这个世界,又接受对方哺养的奶水,才渐渐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她找了这个人二十年,一度以为已经再不可能在人间相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准备迎接一具骸骨,甚至一抔骨灰,只求一家人还能在天国完完整整在一起……然而猝不及防的,这个人又出现在她眼前,顶着一个她怎么都没想过的,最不可能的身份。
这人是她的妈妈——那个失踪了二十年,连警方都以为已经凶多吉少的受害者蒋虹。
可她现在仰面躺在病床上,因为发生车祸而必须立马接受手术,签手术同意书的、为她找血浆的,都是聂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