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百衣和少年来回撞了好几次树后,玉京长服青年的良好耐心终于被消磨干净。
一双大手揉了揉唐百衣的脑袋,“行了,为师来,你们去车后休息养神去。”
修长的高大身形一跃而起,径直稳稳坐在驭绳位,很快,镖车稳稳前行,速度竟然比之前快上许多。
“师父好厉害!”
“师父你好厉害呀!”
玉京长衫青年哈哈一笑,一捋刘海,很是自得地回头扯起嘴角,“你们师父玉树临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师父,刚才你怎么知道我和师弟遇到危险?”
一席话一出,玉京长服青年脸色一沉,手中控缰依旧稳,正色道,“今后遇到任何麻烦,动腕器传唤为师,知道么。”
“可是,师父,您那么忙……”
“没有可是。”玉京长服青年的声音难得急促,随后很快恢复缓和,悠悠道,“有为师在,无需担心。天塌了,有为师顶着。”
“知道了。”唐百衣和师弟对视一眼,有些惭愧地低下头。麻烦都是自己和师弟惹下的,但每次都要麻烦师父来给自己擦尾巴。
唐百衣看着一幕幕发生的过往,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就好像又经历一遍一般,不由得胸口一闷。过了那么久,自己本以为早就忘却,没想到,再度回忆起时,师父眉眼的温暖,依旧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画面一转,瞬间一片刀光剑影,法术的攻击声,魔物的怒吼不绝于耳。
“剑宗坎位阵,踩!”
“术师准备!放剑雨!”
“傀儡师!绕后!绕后!魔物袭来了!”
“拉住!挡住魔物的攻势!我来嘲讽!”
遍地遮天蔽日的魔气!一只中阶魔物张牙舞爪在一处绝境内做着最后挣扎!狂怒!暴躁!声嘶力竭的呐喊!
“来人!灵药!丹师补上灵药!”
“符箓师降服!丢符箓,起!”
唐百衣小小的身影有些后怕地躲在一处大石头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不远处一群修士对战一个中介魔物。
魔物哀嚎,魔气到处侵袭。然而有条不紊的作战策略,七八人紧密的配合让魔物最终,轰然倒下!
“嘭!”
魔气瞬间湮灭,大汗淋漓地修士们习以为常地抹去额头的汗珠,捡拾分夺着胜利的成果。
“这魔物当真大,这法器不错,找佛修净化一下能用。”
“这魔物的巨爪可是炼器好材料我要了!”
“徒弟?我徒弟呢?”玉京长服的青年四下张望。
一个娇媚的女音,笑道,“那石头后面,不是你徒弟么?”
唐百衣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些强大到过分的修士。使用法术时,是那般神采飞扬,意气风华,什么时候,自己能同他们一般厉害,该有多好!
直到今日,唐百衣的修为已经远超这群修士,也清楚地记得旁观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带来的震撼!
“徒弟,没什么好羡慕的。等徒弟有能力独当一面,成为正式的法修,徒弟便能同为师两人一同闯荡江湖!”
“真的么师父!”
“一言九鼎!”
东海双蛟岛。
“师父!你看徒弟现在的修为能独自历练了么。”
“嗯,不愧是我徒弟,修为精进很快。但……离历练还差些……”
又过了几年。
“师父!你看徒弟现在的修为呢!是不是长进地特别快!别的新秀都没徒弟厉害!”
“不错,是是,我墨家的徒弟!就是长脸!”
凤城黄泉瀑布大峡谷。
哭得梨花带雨的鹅黄流纱裙少女。
“师父,他们都不带我闯遗府……说徒弟反应太慢……”
一双温热的大手揉着面前少女的头发,叱道,“胡说什么!是他们太蠢!以后为师带你两人闯遗府!那些低级遗府,为师还不放在眼里!”
“师父……”少女抹着眼角的泪痕,抬起哭花的惨脸,“徒弟真的很弱么。”
“瞎扯!小爷的徒弟,天下第一厉害!”
法宗的掌门阁中。
“嘭!咔嚓!”
鹅黄流纱裙的少女捂住嘴,“糟糕!打翻了师父最喜欢的砚台!怎么办……”
少女心虚地一溜烟窜上大街,找了个拍卖会一钻,“老板!你们这最贵重的宝物是什么!不在乎价格!我宗门有的是钱!”
唐百衣年幼时作为墨舆书掌门弟子随意动用灵石,不带眨眼。
拍卖会老板一愣,抬头看了看来人,“宝物?我们这凡间的宝物恐怕仙上看不中啊,这有名的宝物无外乎是传说中的,九霄鎏金砚台,洪山水机镜,鲲鹏官罗带。”
少女心更虚了,因为自己刚才打翻的就是师父收藏的九霄鎏金砚台。而洪山水机镜正是自己上个月不小心碰碎,而鲲鹏官罗带也好好地绑在自己腰间,因为上面那精致的鲲鹏自己很是喜欢。
“就没有更好的宝物了么?”
拍卖会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宝物?你上墨家法宗去看看,他们掌门素来有收集宝物的癖好。”
少女更是无语,自己就是从墨家法宗掌门殿里出来的啊!
年幼的唐百衣很是丧气地回到宗门。
“徒弟!看见为师的砚台了没。”
“抱歉师父,我打翻了。”唐百衣自知辩解无望,很是沮丧地承认。
“受伤了没?”长衫青年一脸焦虑的神情,四下检查,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
“师父,你不心疼那砚台了?上个月镜子碎了,徒弟看您还郁闷半天。”
青年扬了扬眉,笑着嗨呀一声,揉了揉头疼的额头,“习惯,习惯就好。”
终于有一天,法力高强但终究是凡人修士身躯的墨舆书道人病倒。
年幼的唐百衣焦虑地求了民间好药,慢慢熬制。
“师父,喝药了。”
“什么味儿,好苦,为师无碍。”
“师父……真的一点都不苦,加了师父最爱的酒酿,制成汤圆的形状。可是徒弟熬制了一上午辛辛苦苦舀出来的……”
榻上青年翻了个身,终于斜支着坐起,招呼手,“罢了,来,为师迟早被你个兔崽子苦死。”
当少女走上前,榻上的青年抬头一见少女脸上的灰土皱眉笑道,“小花猫。”
“师父快尝尝,好不好吃。”
青年面无表情的就着那勺喝了一口,看不出喜怒。
不过师父本就是这般淡淡的神情,他的玩世不恭仅仅停留在嬉笑怒骂中,师父内心向来波澜不惊,任何事情都很难惊动师父的情绪。
“怎么样,好吃吗。”
青年不作声的示意少女面前的药碗。
少女一愣,若有所思地上前闻了闻,闻起来明明很香甜啊,一点都不苦。突然,手腕被径直一带,落入一个怀抱。
“师父!你!”少女捂着嘴仰头看着青年含笑的眉眼,“不怀好意!”
青年揶揄的语调带着些欢愉,“上当了?觉得为师要吃掉你?还不是你个小兔崽子做这么苦的中药!”
青年端起包着中药的酒酿圆子舀了一勺递到少女唇边。
“张嘴,自己做的东西,不打算尝尝么,小兔崽子。”
少女愁苦着眉,带着抱歉,“我尝尝,抱歉啊师父,中药总会有点苦,没想到师父那么受不住苦味。”然而,一颗汤圆下肚。
很好吃啊!
一点清苦的中药味都没有!
好吃到爆炸!香甜可口!
“师父骗人!”
青年含笑的眉眼,玩世不恭地扯起嘴角,露出个长病后久违的轻笑,“是很甜。为师想到吃过徒弟做的酒酿圆子,恐怕以后就吃不进别人做的吃食了。”随后略有哀怨的口吻,“若为师因为这癖好饿死,可怎生是好。”
少女眼睛亮堂堂,一转,小心翼翼道,“那么?师父以后的饭食都由徒弟来做?”
青年义正言辞地点点头,“为师常道,一言九鼎!徒弟言出有信!”
“等等!师父辟谷根本不会饿死的!师父你又诓我!”
唐璐作为局外人般看着这些过往的一幕幕,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场景再度变幻,一间熟悉的藏经阁内。
“师父,这么多书啊,三校会考也考不了这么多典籍啊。”
玉京长袖拂过,青年一扫衣袂,书案上多了一摞典籍书卷。然而青年随意打开几本翻看,露出嫌恶愠怒的神情。“写得都是些什么!那些记录修仙的史官何时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这一套!”
“既然师父都觉得不好,那徒弟是不是可以……”少女幸灾乐祸地咬着唇。
青年抬起眼,扬了扬眉,“别想学着偷懒!尤其是这两本,好好研读!”
少女嘟囔一声,“这么凶。”
青年将手中的一摞书丢到一旁,又换了两本交来。
唐百衣好奇地探出头,和幼年时的自己动作如出一辙,翻看两下。发现里面记载的都是关于墨家掌门如何英明神武的战役。
“墨舆书掌门除妖邪,定四方,四海升平……”少女边看边冒出一头问号。这些才是赤裸裸的阿谀奉承吧!
然而青年很理所当然地唰拉开折扇,很是风流地轻摇两下折扇,享受的模样,“嗯,念得好。”
少女捂脸,师父也太理所当然的坦然了!
没过几天便是三校会考。
少女一边走在通往考场的路上还一边在埋头进一本书籍中,强记。
糟糕!走错路了!
废柴般的自己……又如此迷糊!
唐百衣哀叹一声,也很为过往的自己心忧。这般废柴也能一路登顶,夺得魔皇之位,当真说出来,连自己也不太敢信。
少女疯狂奔跑,终于在打铃的瞬间冲入三校会考的考场。
“等等!都过了时间!等在门外!”主考官厉声喝止。
“考官,我,我正好踩着点。”
“是迟到!”主考官不容置疑的声音,板正严厉的态度容不得商议。
突然门后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容抬步进入,一袭玉京长服,雍容倜傥,墨发张扬。仙君般的气度,自染风华。
主考官瞬间额头淌下冷汗来,战战兢兢道,“墨尊者,您怎么来了。”
少女趁着主考官发愣之际,赶紧找到座位,悄悄坐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墨舆书道人手持拂尘,冷漠疏离的扫过三校会场,不发一言,不怒自威。
不仅仅主考官紧张到汗如雨下,屋内所有考生都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少女一愣间,主考官已经将主位让了出来,“墨尊者请坐,下官去奉茶。”
没想到,墨舆书道人冷冷的声音,“你这座位,不太舒服。”随后转眸一眼看向少女的方向,四目相接时,拂尘玉京服青年已移步都到少女身边坐下。
“本尊觉得,这位置很不错。”
主考官惶恐,不断点头,不敢发一言。
唐百衣从来不知墨家法宗在凡人修真界里的地位,但单单凭借这件事就能看出一二。
墨舆书道人安然自若的声音,“可以开始考试,莫要因本尊误了时辰。”
主考官惴惴不安,反复称“是”。宣读考场纪律时频频看向墨舆书道人却不敢多说。
考卷下发,唐百衣探出头同年幼的自己一同读卷。
也太难了吧!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斗法中一无是处的东西!谁能有闲情背下这么多乱糟糟无用的知识!
唐百衣心中一片茫然,想来过去的自己也是一样。提笔根本不知该写些什么。唐百衣坚决不可能承认堂堂煅冶魔尊,八大魔皇之一,人修时,是个废柴!
突然,一旁的玉京拂尘青年,一把握住自己拿笔的手,带着那手直接写下答案。
唐百衣只觉得自己和师父本就贴得极近,师父在答题的功夫,那温热的气息不断撩拨着自己的耳垂。
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少女身形轻轻一动,推了一边的青年一下,倒反而像是撒娇一般。
“师父,你这是公然作弊啊。”
青年贴到少女耳边,配合地用气声悄悄道,“他们不敢看的。”
唐百衣左右环顾,果然一众考生极力缩着脖子埋头进试卷,减少着存在感。而台上的主考官,也低着头一副耳观鼻鼻观心的入定模样。
“师父,你这是不是以权谋私,仗势欺人?”
青年扬了扬眉,恶狠狠道,“想被关藏经阁?”
“师父天下第一好!”
唐百衣见到这一幕幕也不禁忍俊不禁,这些过往,不知过去了几千年,都差点忘记了!想不到如今再翻出来经历一遍,倒有重游故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