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到家门口,路上遇到了相熟的邻居,会问她一句小珊回来了?秦珊珊不自在的嗯了一声,邻居还想跟她聊聊天,看到李承昊凶神恶煞的表情,也就讪讪的离开了。
李承昊拿钥匙开门,单位分下来给李父养老的房子,面积一百多平方米,四室两厅,跃层式的,装修得并不豪华,不是时下流行的装修元素,而是偏老气。
进去后,秦珊珊下意识想换鞋,却发现家里又脏又乱,她记得婆婆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怎么会容许家里乱成这样而不收拾,保姆呢?
“李承昊,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承昊鞋也没换,径直走了进去,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地大口灌了下去。
秦珊珊张了张嘴,他总喜欢喝冰水,哪怕是冬天也改不了这习惯。秦珊珊换了拖鞋,走进去在红木椅上坐下,看到家里的骤变,她知道一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李承昊喝完水,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冷冷地看着她,“你要谈什么?”
“爸妈呢?他们怎么不在家?”秦珊珊四下打量着客厅。
“我爸生病了,我妈在医院里照顾他,说吧,你有什么事?”
秦珊珊看着他,发现他也变了很多,比从前更冷了,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在的交握在一起,“我在省城听说了一些事,跟爸有关,我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
秦珊珊没说她是去做卧底时发现的,她去执行任务,即使是夫妻,也不能泄露任务。
李承昊已经猜到了一些,秦珊珊突然反常辞职,又突然回到局里,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去做卧底了。她这么问,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李承昊没有否认,“是真的。”
秦珊珊猛地抬头看着他,满眼皆是难以置信,李承昊没有看她,他说:“你知道的事,不是捕风捉影,是真的。”
“爸真的害了池家?”
即使不愿意承认,李承昊还是点了点头,秦珊珊震惊极了,李父在她心中是一个光明磊落的老人,她一直以他为榜样,可是这样的老人,也有不被世人瞧见的阴暗面。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了,李承昊没有解释,过了许久,秦珊珊站起身来,说:“承昊,警方已经拿到了关于爸犯罪的证据,你劝爸去自首吧。”
李承昊盯着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秦珊珊站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她转身向玄关走去,她的步伐很沉重,换好了鞋子,李承昊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秦珊珊回头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打开门离去。
舒雅回到海城,这一次,她没有去找李承昊,而是直接找上了李父。经过大半个月,李承昊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种情况有两种解释,一是李承昊拼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要跟她同归于尽,二是李承昊的人脉根本就不管用。
以李承昊对他父亲的感情,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父亲去坐牢,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所以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舒雅在医院对面的花店里买了花,然后上楼,来到李父的病房外,她礼貌的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病房里只有李父一个人躺在床上,他的呼吸又沉又重,舒雅缓缓走过去,来到病床边,老人被病痛折磨得脸色灰白,她将花放在床头,看到李父掀了掀眼皮,然后睁开来。
曾经坐在高位上,哪怕已经退下了好几年,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眼里还是掠过一抹让人无法逼视的威严。
舒雅喊了一声“李伯父”,李父剧烈的咳嗽起来,那纠结在一起的眉眼,让他又添了老态。舒雅连忙倾身扶他坐起来,然后给他倒了杯温开水,侍候他喝下。
李父看着她,“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
当年由舒少军牵线,他从军区调资金给杨若兰,然后收取巨额利息。杨若兰想夺回自家的产业,就不得不依靠他给的资金。后来军区整改,他怕东窗事发,紧急收回资金。杨若兰为了填补漏洞,借了高利贷近千万,才补了这个漏洞。
原以为军区整改只是例行公事,但是这次整改的时间却格外长,杨若兰没有等到第二笔资金的救济,就已经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
事发之后,李父很自责,他并不知道舒少军与乔震威的阴谋。但是他的行为,无疑是犯罪行为,他只能三缄其口,在杨若兰最需要他的支援时,他放弃了她。
或许人之将死,李父回首过往种种,他这一生谨小慎微,从不允许自己犯错。但是那一时的贪念,让他铸成了永难饶恕的大错。
李父见到舒雅,没有惊讶,过分的安祥,反倒让舒雅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李伯父,我冒然前来,实在唐突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您,还请您看在当年跟我父亲相交一场的份上,帮帮我。”舒雅话说得滴水不漏。
李父靠在床头,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他想明白很多事,他不能一错再错。“舒小姐,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舒雅不曾料到李父会直言拒绝,她愣了一下,继续道:“李伯父,我手里有个项目的地被征为军事用地了,我打听了一下,那个人是您的老战友,只要您出面帮我说几句好话,这个项目就能重新启动,您帮帮我。”
李父摇了摇头,“舒小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帮不了你。”
“可是……”舒雅见李父执意不肯帮,也顾不上虚以委蛇,她冷了脸色,“伯父,我跟李承昊同学一场,我并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对你来说,这事只是说几句话的事,对我来说,损失的却是我的全部。如果您执意不肯帮我,就别怪我对您不客气了。”
李父看着她,眼里并没有军人的威慑,而更像一个语重心长的老人,“舒小姐,不要一错再错,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舒雅见他铁了心不肯帮她,她气得拂袖而去,走出医院大楼,她还在生气,看来她要给李家点颜色瞧瞧,否则真以为她好欺负。
然而她还没有付诸行动,她站在医院大楼外面,身边的人突然又骚动起来,大家争相往住院大楼跑,有人边跑边说,“有人跳楼自杀了,我们快去看看。”
舒雅被人撞来撞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脚步不由得跟着那些人向住院大楼跑。住院大楼下,许多人围在一起,那些人指指点点,医生护士扒开人群冲了进去,却没有动静,有人在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跳楼自杀了,造孽啊。”
舒雅恍恍惚惚地走过去,忽然有人撞开了她,然后她听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喊,她眼前人来人往,那些喊声叫声,刺入她耳膜,然后她看到李承昊跪在一地血泊中,李母哭天抢地,几乎昏死过去,她脑海里嗡的一声,所有声音都远去了,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李父死也不肯帮她,为什么她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突然,一道夹杂着恨意的目光向她射来,她浑身发冷,对上那双束充满恨意的目光,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被他震得连退了几步,她摇着头,想说不是她,可是嗓子上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说不出口,最后踉跄着逃离了医院。
李承昊悲痛地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父亲,他眼睛瞪着,眨也不敢眨一下,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早上医生还告诉他,父亲的病情在好转,为什么转眼间,他们就天人永隔了?
李母哭得一口气接不上来,昏死过去,医生护士手忙脚乱的抢救,掐她人中,她悠悠转醒,一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老伴,她又哭昏了过去。
李承昊从始至终都没有掉泪,他看着父亲睁得大大的眼睛,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覆盖在他眼睑上,爸,您一路走好,我不会放过逼死您的人,绝不!
几乎是一夕之间,李承昊之父跳楼自杀的消息传遍了海城,也传到了省城。池未煊开完会出来,秘书陈北向他报告,他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莫名一怔。
“boss,我已经派人送了花圈过去慰问,夫人问您要不要回海城一趟?”
池未煊挥了挥手,陈北退下了,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他双手紧握成拳。当年他虽很少过问家中生意的事,但是他亦知道,在妈妈走投无路时,李父曾支援过,那一笔笔资金看似振救了妈妈,却让她身上的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厚。
他曾怀疑过李父的动机,却又找不到可疑之处。他没有派人深入调查,因为他并不想失去李承昊这个朋友。
如今李父猝死,他应该前去吊唁的。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了,池未煊转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手机,晴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未煊,我在楼下,我们回海城一趟吧。”
李承昊是池未煊最好的朋友之一,如今他父亲去世,他们应该回去的。池未煊刚才还在纠结的眉头,忽然展开来,知他莫若晴柔,“好,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他拿起大衣,匆匆走出办公室,坐专属电梯下楼,刚走出电梯,他就看到站在车旁的晴柔,他快步走过去,出了玻璃门,来到她面前,“柔柔。”
晴柔上前一步,伸手抱了抱他,“上车吧,我来开车。”
池未煊握住她的手,拉开副驾驶的门,将她塞进副驾驶座,然后给她系上安全带,“我没事,我来开。”
晴柔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他坐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她说:“未煊,你跟李承昊是不是吵架了?”
那日李承昊来省城,去芙蓉小区看过他们,她总感觉到李承昊有很重的心事。这次李父的葬礼,并没有通知他们,如果不是安小离打电话来说,她还不知道。
池未煊发动车子,车子驶上路,池未煊看着她,“没有的事,别瞎操心。”
“哦。”晴柔没有追问,她看着窗外,心里想着,世事真无常,这人说没了就没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海城,殡仪馆内,李母李承昊秦珊珊还有李睿宇披麻戴孝,有客人来,他们就鞠躬感谢。灵堂上方,挂着李父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慈眉善目,一派安祥。
比起知道李父刚死那会儿,李母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但是面对来客的安慰,她还是忍不住垂泪。李承昊一直板着脸,李睿宇迷惘不知世事,让人看着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