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有不堪的往事,就该如现在这般,即便赤裸裸地摆在人前,也不会有人关注,如此被淡忘,才是他最满意的结果。
他这么想着,眼底的神色却愈发冰寒冷漠,只是唇畔的笑意渐深,仿佛透着一股子渗人的阴冷。
“对了,既如此,我不如同陛下再说一桩有关太子殿下的事儿吧。”桑可幽幽笑道,“皇后母家满门俱灭,是带着太子殿下手底下的人,亲自去做的呢。”
对上皇帝瞪大的双眼,望着他眼底的不解,不禁面上笑意更深:“此后,再用些手段,便能让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皇后娘娘失去理智,听闻……那次,皇后娘娘差点害陛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呃!”
怒急攻心,本就被折磨得出气多进气少的皇帝忽然呕出一口血,双眼布满血丝,滔天的恨意也不知是朝着面前的桑可,还是那早已被他心下判处死刑的燕简。
桑可却像是看不见般,自顾自地道:“啊,不知如今皇后娘娘如今是否还被幽禁呢?陛下可不该一直冷着她,需多多安抚才是。”
“你、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
“嘭——”
紧闭犹如隔绝了所有一切外物的寝宫门忽然被一脚踢开,本该是刺骨的寒风瞬间便侵袭而入,皇帝的双目却骤然亮起光芒,带领着一众禁军出现的燕昭寒,仿佛都成了他心中的救世主。
“皇上!”女子惊愕的声音突然响起,却犹如一道不合时宜的利刃,将皇帝心里喜悦劈碎。他望着燕昭寒身侧的愉嫔,瞬间想起了他们母子的身份,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原本得救的喜悦霎时间消散。然而,望着愉嫔一边落泪一边朝自己走来,最后跪坐在自己身侧,颤抖着伸出手将自己抱入怀中。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笼罩,他竟有一种久别的感觉。恍惚间,他突然记起来,二十年前,这美貌而温柔的女子,当初也是他费了些手段和心机才娶回来的。
燕昭寒看着这满宫室的狼藉,随即落在那被折辱得不成人形的皇帝身上,略眯了下眼,果然用蛊了么。
蛊虫入体,以鲜血催化,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如此分化,自内而外侵蚀人的肉体,最终人体被吞噬,只剩下腐黒浮臭的皮囊。
那皇帝如今倒在床脚,莫说身上的皮肤,连脸与嘴唇都在开裂泛黑,腥臭的味道蔓延整个宫室,连上好的香料都无法遮挡。
他偏眸看向桑可时,他恰好也抬眸看向自己,四目相对之时,桑可忽然笑了起来:“殿下,你来迟了。”
燕昭寒眉目清冷,只淡淡地开口,道:“抓住他。”
禁军手持长枪,当即便涌入,然而这些普通的禁军又如何抓得住桑可。只见他直起身子,诡异一笑,整个人便如变戏法似的消失在原地。
除了燕昭寒,没人看得清他是如何消失的。
禁军整齐划一地跪地请罪,那不可一世的皇帝却羞恼欲死,他怎能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些下人的眼中?出现在……燕昭寒的眼中!
他下意识地往愉嫔怀中躲去,却冷不防对上燕昭寒居高临下的目光,那冰冷而含着些讥诮的眼神,他陡然全身一震。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仙去多年的先帝……
燕昭寒略显凉薄地弯了下唇,抬手一挥:“退下吧。”
在那些禁军离开后,自己也转身,没有犹豫地离开,出去时,还将寝宫的门关上。
寝宫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与温暖,只是这温暖却令皇帝浑身不自在,他宁愿要方才沁人心脾的冰雪寒冷,哪怕刺骨。
身体里仿佛有无数虫蚁在啃食,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侵入皮肉血管,张牙舞爪地在他体内倾轧,肆意横行,连心脏处都传来令他几乎崩溃的疼痛。
“皇上,您撑着点……”愉嫔咬着牙,勉力才将他扶到床上,然望着他这满脸都是痛苦之色的模样,她不禁有些颤抖,不知如何才能让他缓解这疼痛,“桓儿……待桓儿把太医找来,您很快便会恢复如初的。”
皇帝紧闭着双眼,身上的冷汗早已被方才冰冷的寒风给吹得消失,所有的疼痛都好像被压在体内,他只能紧闭双眼,强忍着不在自己的妃子面前出丑。
闻言,还是忍不住嘲讽地想笑,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而这一咳嗽,就停不下俩,着实将愉嫔狠狠吓了一跳。
见他这仿佛要将灵魂都随着蛊虫玩命儿咳嗽出来的模样,仿佛已是大限将至,她不禁慌乱起来。
“皇上……皇上您……”许久没曾与帝王如此亲近,她甚至都有些生疏,只能下意识地抬起手想为他顺气。
而还没碰到他时,他终于停了下来,他靠在床头边闭目,愉嫔手足无措之时,忽然瞥到桌子上的水杯,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来。
皇帝喝下水后,原本火辣辣疼痛犹如刀割般的喉咙果然舒服了不少。他缓了会儿,才睁开眼,嗓音有些喑哑地道:“你认为,燕桓会为朕去叫太医?”
“皇上……”愉嫔没想到,皇帝稍微好受了些后,睁开眼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对上他那布满血色仍掩不去淡淡嘲谑的眸底,她忍不住咬牙道:“皇上,今夜若非桓儿前来救驾,还不知那贼子会对您做些什么?桓儿对您一片孝心,只是不善言辞,如若您真的信太子殿下所言,桓儿真是与那贼子勾结……”
多年前因为怯懦,也因着对他表真心,保住桓儿,她主动请缨提出让桓儿远赴南越为质,本以为此举能在皇上心中求得一丝愧疚,以保来日归国,皇上能摒弃那诡异的态度,对桓儿好些。
不曾想如今竟还是如此。
她怎能置之不理,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