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任乔在明家待了整整三个小时, 和明广一番密谋。她离开后, 明广拨出一通电话, 打给远在国外的唐娅。他约唐娅见面, 特意飞了国外一趟, 表现出的模样十分慈爱:“阿娅, 想不想回来帮我?你也知道你那些表哥没一个成器的。”
唐娅叫道:“舅舅……”她没想到今时今日, 明广心里还惦记着她,进入明家她起码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总比在这里名为管理唐家在国外的生意, 实为照顾疯疯癫癫的小姑要好。
明广和她聊起旧事:“当年你母亲的死因,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那时我忙着明家的内斗,不曾为她报仇, 这么多年来, 这件事已经成为我的一块心病。”
听他话里的意思,唐娅心里微微一颤:“舅舅, 你是打算为我妈报仇吗?”当年的事, 明家也有错处, 一味地把女儿推出去联姻。可在那段失败的婚姻里, 哪怕唐天阳愿意对明雪露出一个笑脸, 也不会逼得她自杀。
“没错!”明广说:“但是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 还不足以做到。阿娅,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曾经是唐天阳的左膀右臂, 唐家的情况你最清楚……”
唐娅很清楚明广的为人, 他至今还保留着军方的铁血手段,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便是要人命的雷霆一击。如果她和明广合作,就是背叛养育她二十二年的唐家,放在从前她或许会犹豫,可如今唐天阳抛弃她在先,既然他这个当爸爸的不仁,那就不要怪她这个做女儿的不义了。
“好,我答应你。”
事实上,明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出自任乔的授意。任乔专程来找他,第一句话便是问他:“想不想吞下唐家?”
蓝海手里那份转账记录,是任乔匿名向他透露的,为的便是挑起他和唐天阳之间的矛盾。
羞辱唐天阳,是为了刺激他。一旦他想要找出真相,那么势必要和蓝家对上,毕竟蓝若是那场秘密谋杀中唯一撕露在外部的口子。
任乔不仅要挑拨唐天阳对上蓝海,还要再多说动一个明广,在暗处给唐天阳下绊子,一步步蚕食唐家的百年基业。
她要让唐家一无所有,尽管她对付的人并不是唐天阳。
至于明广向唐家出手,到底是觊觎唐家的财产,还是为了替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明雪报仇,就不在任乔考虑的范畴之内了。
曾经唐娅是执棋之手,引她入局,把她视作一颗棋子。如今换她反过来利用唐娅,这个女人将会成为她打击唐家最有利的武器之一。
任乔下一个找的人是顾怀,她向顾怀开出的条件是,帮助他治愈双腿和双眼,请他一同对付唐氏。
今夜圆月高悬,挂在静谧的夜幕中,好似一轮银盘。洁白而柔和的光辉,照在顾怀清秀的面容上,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
“你这次回来,变化很大,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你早就说过,我们是同类,那时我不明白,后来慢慢懂了。我们都在这条路上,我变得不像是我,你也不再是从前的你。”他的声音清润一如山间初雪。
任乔淡淡一笑:“我倒觉得这种变化很好。”仇恨让人迷失,可也给人无穷无尽的力量。
顾怀忽然很想看看她此时的表情,如果他能看得到她的眼睛,或许就会知道她的话是不是出自真心。和她并肩作战是他梦寐以求的荣幸,可这注定是一条被鲜血染红的道路,他不想要有一天回首,她因为王座下掩埋的血色而悔恨。
在这一刻,他做下决定,如果必然要化身魔鬼才能完成复仇,他愿意做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所有的恶事由他来做尽,所有的罪孽由他来背负。
只愿此生长路尽头,换她片刻回眸浅笑。
罂粟女王最终选择打开那个保险柜,逃避从来就不是她的风格,里面只放了一封信。写信的是她最熟悉的人,她的姐姐laura,adrian的母亲。
“夫人,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你本名水瑶,是春申城唐氏的女主人。我曾是你的私人助理,虽然最初是唐家配给你的,你待我很好很好,我爸生了重病,老夫人不许我请假回去照看他,是你偷偷地拿出私房钱,让我带他看病……
你被称作国民女神,只要在网上搜索水瑶这个名字,你会知道自己所有的过去,不必我再赘述。我要说的是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那不是意外,是人为纵火。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有人想要你的命,我拼命救出你,恰好发现一条暗河,便拖着你顺着暗河一路向下游去。
你醒来后失忆了,又有人暗中对你不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曾经想要带你去找唐天阳,还没靠近唐家便被人赶了出来,让我去别处乞讨,那时候的我们可不就是像叫花子吗?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你真相,我心里很矛盾。你当然有对过去的知情权,可是那个过去太过惨烈,尤其是在失去大小姐之后,我看着你发疯一样地找她,看着你彻夜难眠、泪流满面。
唐家有什么值得你留恋呢?一个夜不归宿的老公,一个磋磨你的婆婆,离开唐家的你过得那么精彩,只靠一己之力一手缔造出somuns这个时尚帝国,可在唐家他们甚至不许你接戏,哪怕那是足以问鼎国际影后的剧组,唐天阳用爱的名义束缚了你。
尊敬的夫人,希望我当年的选择没有错,如果错了那么斗胆请您原谅我的自私,我会在天堂为你祈福,永远爱你的luara.”
水瑶握着那封信,泪水渐渐浸湿了眼眶,低声叫道:“luara……”她怎么会怪她呢?
luara是她最敬爱的姐姐,那时她刚刚醒来,因为严重烧伤躺在病房,是luara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她的身体机能损坏,一度被医生放弃,宣布她没救了,是luara带她偷渡出国,到国外寻找更好的医疗。
她们曾经遭遇了太多苦难,甚至于差点被拐卖进黑窑做苦力。是坚强勇敢的luara,一次又一次带她逃出生天,如果没有luara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或许更早,死于那场火灾。
水瑶用了很长的时间来平复心情,尽管她并不记得二十年一前的往事。可她就是水瑶这个事实,已经足够冲击她平静的心湖。
一周后,她才再次出现在纪无为的面前:“我有个女儿,我想见见她。”
正在搅拌咖啡的纪无为,手里的搅拌棒差点滑出去,说话磕磕绊绊:“瑶瑶,你、你都想起来了?”
水瑶笑着摇头:“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我姐姐luara临死前给我留下一封信,写了当年的事。这么多年过去,法律早就宣布我的死亡,我和唐天阳的婚姻也无效了,他已经再娶,我不会打扰他的生活。但我的女儿,既然已经找了回来,我总要见她一见。”
她对他难得的坦诚:“我的身体机能在那场大火中严重受损,终生无法有孕。二十多年了,我以为自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期盼天伦之乐,我对自己说我有adrian这个侄子已经足够了,可我听说了过去的一切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我想见见我的女儿……”
她在他面前并不曾落下一滴泪水,可是那道纤细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柔弱,让他的心细细碎碎地疼着。他想她这二十多年来,或许经历过很多痛苦,只是他们如今身份有别,她不会再向他一一倾诉。
纪无为忍不住走到她的身旁,伸出手臂把她揽在怀里:“我带你去见她。”如果当初他足够勇敢,这是一个二十七年前就该给她的拥抱。是他的怯懦,是他的自卑,是他的踌躇不前,给了唐天阳可乘之机,偷走了他的珍宝。
他的肩膀宽厚,怀抱温暖,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气。水瑶抬眸望着他,轻声道:“谢谢。”
纪无为以私人的名义,邀请任乔来他家里做客。任乔上楼之前,就看到adrian常开的那辆跑车,她还有些奇怪。等到楼上,见到一位黑袍女士,她好奇地问:“纪叔叔,这位是?”
纪无为介绍道:“我的一位老友,你先替我招待一下,还差几个菜,马上就好。”他穿着灰白格的围裙,浓浓的居家气息,说完便转身回厨房了。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纪无为亲自下厨?任乔来过纪无为家里几次,即便是她,都没有尝过纪无为的手艺。
那是一位非常温柔的中年女士,笑着说:“我是adrian的小姨,常听他提起你。”举止优雅,得体而大方。
任乔耸耸肩,坐在沙发上,随手剥着一个桔子:“他准没说我什么好话。”
纪无为的手艺可比任乔好多了,说是大厨也不为过。这顿饭吃得有说有笑,那位中年女士向任乔提出邀约,请她担任somuns下一季的全球形象代言人。任乔以为今天是纪无为有意为她牵头,谢过他之后便离开了。
纪无为住在三楼,她才走到二楼的拐角,就听到纪无为的质疑声:“瑶瑶,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说出真相?你是她的亲生妈妈,就算失忆了,你也有认回她的权利。”
那位女士的嗓音略带喑哑:“生恩不及养恩大,她现在的家庭很幸福,能看得出来那对夫妇把她养的很好,我何必去抢人家的女儿?我只是看看她就满足了,我和她相处很舒服,一见到她就觉得心里一下子被填满了。”
任乔并没有刻意去偷听,实在是她进阶筑基后,耳力变得太好,方圆十里内的风吹草动尽数收入耳中。这个距离对她来说,和当面聊天没什么区别。
纪无为叫她瑶瑶,又说她是自己的亲生妈妈,她身上有被大火烧伤的痕迹,尽管特意戴了面纱,却无法阻碍任乔筑基期修士的目力。
她是水瑶!不仅从那场大火里逃生,还成为罂粟女王的水瑶。是了,除了水瑶,还是谁能让纪无为亲自下厨?任乔从前能来纪无为家里,都是仗着水瑶女儿的身份。
这真是一个极好的身份啊,任乔轻声一笑,凤眸里紫光流转,世上哪有不疼爱女儿的母亲呢?她很期待水瑶知道女儿并非意外,而是遇害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罂粟女王啊,这个尊称是人们对她二十年如一日雷厉风行做派的肯定。一位被激怒的女王,真是有趣。
她回身,敲响那扇门,扑进水瑶的怀里:“妈妈!你就是我的亲生妈妈吗?别再瞒我了,我回来拿落下的东西,你们的话我在门外全部听到了。我从小就在想,我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见到您。”
她的面容生得妖媚,神情却无邪:“我或许有办法,想不想恢复你失去的记忆?”一如伊甸园里撒旦化身的蛇,蛊惑着亚当和夏娃,把手伸向那颗禁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