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红霞,大日熔金,为高耸的归一丘披挂上一层淡淡的薄纱。
女子走在下山道的日头霞光,和林间风之中,缓缓下山。
霞光,日头,山林,和她相映衬,更见钟灵毓秀,似是余暇一日行走世间观山玩水的谪仙子。
扈青和高飞廉伫立在不老的老人身后。
扈青忍不住提醒说道,“任先生,再不出去,她真走啦。”
高飞廉也说道,“扈青说得对,任先生,您不是一直教导我们,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任始休只是摇首,“其实你们都知道,世上难有双全法,有时候真的要坚持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另外一些,做生意挑选项目和客户如此,修习如此,生活也是如此。”
他目露倥偬之色,“昔年我不过孤家寡人……如今重活一世……如果这一生,非要为一个人癫狂迷离痴醉,轰轰烈烈,或低到尘埃里,或春风得意马蹄疾,或琴瑟和鸣,或爱而不得欲而不能一念成魔成怔……是什么都好,我也只要我这一生落幕之时,能跟自己说上一句,我没白活,我不后悔,我坚持了对的选项……”
他心里却道,即便明知如此,我却仍妄想给那孩子某个方面的万全法。
这自然是意志的偏执和苦执。
就算无人理解,就算沦为千夫所指,我亦绝不言退。
扈青想起来那个人,心说,什么是对的选项呢?
时光从来容易将人抛,人之感怀赋物,从来因时因地而易,对错好坏悔与不悔,还不都是心转圜……一念之间的事情。
林风松涛,夏日花絮飞扬,落地挂崖坠水赴壑。
扈青目光游移,追逐它们的身影,心生喟叹,到哪不都是由命随缘,人生何尝有差异,攥得越紧,漏撒得越快,意志再坚韧又如何,世事曾几何时真正完全听由意志定夺?
絮瓣轻盈,和风而舞,似萤如蝶,某一瓣轻擦鬓发,轻轻落在任始休的肩上。
他想拿起它细看,看浙一瓣和昔年那一瓣有何差异。
恰好你需要,恰好它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它便是被选中,被坚持的那张白纸,那根结绳。
其后是被泼墨,被彩绘,还是草草几笔了事。
是死结,是拙形劣象,还是九曲回转,迂回缔结成美肖图形……会是一朵表意的花吗,还是一只逗童的绳蛐蛐呢?
得看作者是否心灵,是否手巧,也看居心何在。
流波在侧畔叮咚潺潺,脚下草坪松软,晴空一鹤忽排云,微腥微湿的泥土芬芳沁人心脾。
这会儿,白纸上开始涂鸦,篾绳要渐渐完美扭曲成自己想要的画和形了吧。
昔年自己在临渊嗜血佩剑上刻下“羡”字的时候,令自己悠然神往的……这一刻,他忍不住问自己……你艳羡渴盼的,究竟是什么来着?
任始休想着问题的答案,想着他时刻反复锁入神识的那个答案,心头一片澄明。意志益发坚定。
耳侧少女的话却在响起,“下午二时了,是不是该准备见一见那几位客人了?”
他楞了一下,旋便勾唇微笑,“那就下山,见一见旧时故人。”
……
……
沈二娘的伤自然自是治标不治本。
楚傲然一时一刻的回春劲输入,注定了是治标不治本,勉强吊住她体内生机,维持她血气经脉,短时间之内,不至于彻底涣散。
除非她学会唯有灵族人才能休息的回春诀,并且达到比楚傲然还要的境界,才能从骨头里子,完全抵御住那股恐怖暴戾的剑元腐蚀。
见生出了谷地,回到峰前。
这地方不大,但一时间他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找到那丫头。
随着性灵的磨损,对应他的嗅觉,听觉,视觉,都大不如前。
要想在妖灵气息中横交错的世界里,找出去远的妹妹,对他而言,实在是劳心劳力的一件事情。
好在那些妖灵被阻隔在混乱之地对面,而大概是好奇地灵圣域究竟发生了什么,它们簇拥在血河尽头,大多引项而望,窥探过来的灵识里,充满了好奇追究的味道。
“若阿羡过去了,它们早就被冲击涣散了!这样最好,否则越过混乱,那能要人命!”
见生如是思量,心绪大定,随即将注意力沉入余它几座血峰之上。
他从林子走出,行过石丛,涉过砾石和沙地,抵达嶙峋的礁石林。
蜥蜴惊走,沙蛇遁形,绯光映得见生有些心神不宁,而且他听得到礁石林那边传来哇啦啦的惊涛拍岸之声。
那是一片海。
绯海。
和血河无甚渊源瓜葛的一片海。
好像就是海里如烧的色泽,染红了穹顶的天……天知道这世界的海是什么海?
阿羡的气息便是往那个方向过去了。
这算不算临渊羡鱼?
跳下去,与水融合一体,算不算如鱼得水?得着世间最大的自由和如意?
“难道她竟然跳海自杀了?”
见生简直骇了一大跳,快步冲上最高的礁石,嘶声大呼,“阿羡……阿羡……”
劲烈的海风吹刮得他衣服和头发猎猎作响,身形摇摇欲坠,忽的一抹异彩映入眼帘,“阿羡,你怎么啦?”
确实是阿羡,倒在礁石丛深处,整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风带来潮湿水汽,濡湿了她身子,映着绯色的光,熠熠生辉。
他疾步冲过去,伏下身子去,阿羡秀眸紧紧闭阖,脸上白白的,不见任何血色,湿湿的,不知道是泪痕,还是水雾的沾染,倒下之时的悲愤欲绝之色,此刻仍正凝在脸上!
见生正要伸手去捧她,忽见此状,心头陡生不安,只听到脑后破空之声响起,脑子已经重重的挨了一记,“是谁?”
他竭力运转剑意,岂料浑身绵软,气血不畅,灵元凝滞,竟连剑都没有气力拔出来。
身后传来咯咯笑声,是个极其好听的的女音,“真是个废物,就这么的点本事,也敢闯进血峰山打地灵的主意!”
见生艰难扭头,没见着预期的美女,却看到一只浑身覆盖着赤鳞的独角怪物,就在身后咫尺之间。
见他扭头,那怪物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轻蔑的瞅他,倏而桀桀唳吼,头角一顶,将他掀翻,倒在阿羡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