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澄也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出了一身汗,小公主娇气,哼哼唧唧地把被子踢开,但很快又被盖住而且捂得更紧了,仿佛有人压在了身上,难受得她呜咽着哭了起来。
“热,好热,嬷嬷快去地窖取块冰来,放到床上让我抱着,好热呀!”
“呜呜呜……皇长兄,澄儿头好疼。”
“渴,好渴呀我要喝冰镇的酸梅汤……”
李幼澄烧糊涂了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昭娘很是担忧地询问道:“她这个样子,真不请大夫来瞧瞧吗?别回头把脑子烧坏掉了,带个傻媳妇回去可是要被族人笑话的。”
“你先出去吧,这儿交给我就行。”木戈脸上升起了可疑的红云,幸亏李幼澄烧得神志不清,否则被她听了去,木戈估计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昭娘芳龄二十八尚未婚嫁,寻常女子在这个年纪早就在家相夫教子了,可她在长街上开了一家酒肆,长年累月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正儿八经的人家瞧不上她,不正经的吧她自个又瞧不上,一来二去终身便耽误了。
不过所幸昭娘来自南陵,自幼受的是与俗世截然不同的教养,她既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也不拘泥礼教,一直都是率性而为活得轻松自在。
见木戈窘迫地红了耳根她也不再打趣,敛起了玩笑的神色,真诚建议道:“你若担心她这身孕被大夫瞧出来是假的,不如先去了假肚子,再给她另外易一副容貌,由我带着到药堂去。”
“对外就只管说她是来投奔我的远房亲戚,将来即便有人追问起来,我也只说她做不来酒肆的活计兀自回家去了,如此前后合情合理,必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昭娘此话可见是对李幼澄的身份十分了解,木戈显然没对她隐瞒,作为同族这倒也不出奇,可奇怪的是掳走公主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昭娘脸上却不见丝毫害怕,甚至还隐约透着几分欣慰与高兴。
木戈再次压住了又开始不老实想要踢被子的那只小手,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昭娘离开家乡日子久了,难道忘了南陵族人血液里流淌的便是巫蛊之术。”
“我虽资质愚笨不是可造之材,却也还治得了这点伤寒发热的,你只管忙你的去,请人帮忙烧些热水吧,等发完汗散了热,让她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一路奔波到现在,想必她早就想沐浴了。”
“行吧,既然你能搞定那我可就走了,院子里留了人,有事儿吩咐一声就行,等她好了带到酒肆来,我请你们喝最好的忘忧酿!”
昭娘笑呵呵地拍了拍木戈的肩膀,心道这小子不就是嫌她杵在这儿碍眼么,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了就撂在一旁,先前佘家坝方向传讯过来她便忙不迭地腾出了这处院子,还安排了靠谱的人进来。
现下城中风声鹤唳,她做这些可不容易,偏生木戈这混小子还不识好歹!不过昭娘早就得了南陵王的密令,不惜一切代价襄助木戈,这便意味着,哪怕要她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昭娘离开后木戈便脱了鞋袜上床去将李幼澄拉着坐直起来,双掌贴在她背后为她运功驱逐体内寒气,她的伤寒乃是昨夜在义庄不小心着凉引起的。
再加上方才在城门口情绪起伏太大,牵动了体内残存的醉梦余毒,几下相加,小公主本就娇弱的身子自然承受不住,只要渡给她足够多的真气,自然能将寒气驱逐出去,身上的高热也就退下了。
木戈集中精神将真气运行了一周天,半个时辰后李幼澄终于安稳地进入了梦想,既不说胡话了眉心也舒展开来。
木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盖上被子,正准备起身离开时手臂却忽然被人抱住,回过头一看,李幼澄已经睁开了眼睛,半梦半醒间正用闪着水光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那个,小姑娘,招弟,她怎么样了……”一开口,高烧烧得干裂的嗓子顿时疼得飙泪,李幼澄不敢再说话,只是难受地望着木戈。
“刘有成不是命人带他们一家去医治了吗,放心吧应该不会有事的。”木戈掰开了她纤细手指头,转身倒了杯温水过来,“喝吧,刚退烧要多喝点水。”
“咕噜咕噜……”李幼澄一口气饮尽才觉得嗓子眼里舒服了些,她松了一口气向后倒去,忍不住嘟嘟囔囔地抱怨了起来,“你说漠南军为什么不把那个混账抓起来下大狱?他凭什么打人?”
“公主殿下出身高贵,自小便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只怕在此之前都从未有人对你说过半句重话,更加不会有人胆伤你分毫,是以公主不知道民间夫妻之间,丈夫殴打妻子实乃再寻常不过之事。”
“就算是妻子的娘家人一般也不会多数些什么,除非女方娘家门第要比男方高,如此才有资格过问一二,否则就算被打得再惨女方娘家人也只能好言相劝,漠南一带崇尚武力,民风彪悍,下至百姓上至官兵早都习以为常。”
木戈难得说得如此耐心如此详尽,李幼澄感觉他好像心情还不错,于是便大着胆子继续追问道“可这样是不合理的,夫妻之间应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怎么能打人呢?”
“而且你看见招弟身上伤没?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还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简直令人发指!”李幼澄越说越激动,像是恨不得冲出去找丁瓦匠算账。
木戈瞧她这嫉恶如仇的样子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行了,你听话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带着你,你拿上麻袋,咱们摸到那厮家里去,拿麻袋给他套上扔进山里喂野狼,让他再也打不了人!”
这以暴制暴的办法让李幼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惊恐地看着木戈,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搭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