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戈心里一阵乱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黑着脸勒住了缰绳,跳下马车在道路旁的枯树上钉下一枚独特的暗器,指着它说道:“瞧好了,这是信物,见此物自然会有人妥善安置佘家坝的村民,你不要再哭了。”
“可是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会如何安置?”
“别问!反正你只需要知道佘家坝的村民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就行了,再哭我就把信物拔出来让他们继续孤苦去!”木戈被那双泪目弄得心烦意乱,仅有的耐性也烟消云散。
李幼澄看木戈不像信口开河之人,于是勉强止住了抽泣,小心翼翼地问道:“接下来是不是要经过漠南城,可以不可以让我去官家驿馆给宫里捎个口信报个平安?”
“我失踪了这么多天,父皇母后肯定急坏了,尤其是母后,她身子不好,伤心着急怕是要加重病情。你放心,我不会暴露咱们的位置的,如果实在不放心,你可以看着我写。”
小公主自以为她的要求提得合情合理,不料木戈勃然大怒,咬牙启齿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厉声警告。
“公主殿下别总是异想天开,你是被我劫持来的是我的阶下囚,认清自己的身份,那些没用的小心机就不要拿出来贻笑大方了,否则只会越发让我觉得你愚蠢可笑!”
“你,你!”一股强烈的屈辱涌上心头,李幼澄再次掉下了眼泪,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在放声痛哭,而是倔强地往脸上抹了一把,默默地钻回车里去。
其后一路二人一言不发,当天深夜便来到漠南城城外,然而城里宵禁城门早已关闭,二人只能在城外找了间破败的土地庙暂且将就一夜。
李幼澄因为生气一路上都没再开过口,她顺从得像个提线木偶,木戈让她下车就下车,让她坐就坐,让她吃,即便是干粮明明难以下咽,但她还是听话地小口小口吃完,最后赌气似的睡在了又脏又破的蒲团上。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睡着了以后木戈的眼神变得有多复杂,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眸子里桀骜不驯的张狂敛去,放下手中如同嚼蜡般的干粮,起身走到了李幼澄身边,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你也是无辜受牵连,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委屈你了。”
话落少年怔愣了许久,最后才转身从包袱中取出零零散散许多奇怪的小玩意儿,有条不紊地替李幼澄洗掉了脸上的易容,露出她那瓷白细腻的肌肤和绝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的五官。
她的唇瓣不薄不厚,有着最好看的弧度,且娇嫩欲滴,木戈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忽然间仿佛有一股苏苏麻麻的暖流从指尖蹿入很快便流遍了全身。
木戈只觉得喉咙干涩,他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随着喉结的滚动也迅速将手收了回来。
之后停顿了许久才重新整理好心绪,替李幼澄将绑在腰腹上的假肚子取下,并且将她抱起,放在了一旁铺着松软干草和干净披风的门板上。
终于身上所有的束缚全都卸掉,小公主紧蹙的眉心这才渐渐舒展开来。
李幼澄根本不知道,自从离开东宫,为了掩人耳目木戈便替她易容,可到了晚上他又会细心地将她脸上的东西全部洗掉,为的就是不伤害她细腻的肌肤。
当然这么做的代价便是次日天不亮木戈就得起来再次替她易容。
朝瑰公主的画像此刻已经遍布天朝每一个角落,且那画像惟妙惟肖,连神态都画得分毫不差,恐怕只有跟李幼澄朝夕相处对她十分了解的人才能画得这么逼真。
想到那人,木戈的眼神便又冷了下来,破窗外的夜色映照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宛若一弯深不可测的寒潭。
是夜,漠南城内上将军凌云赫府上,八百里加急的密旨正摆在案头上,副将刘有成忧心忡忡,焦急得忍不住按住腰间宝剑来回踱步。
“将军,太子殿下这道旨意咱们是遵还是不遵?发兵南陵可是公然违背了始帝定下的铁律,且我们真的没有理由出兵啊,太子殿下这旨意上连个子丑寅卯都没有,咱们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殿下恐怕是怀疑掳走朝瑰公主的是南陵族人。”凌云赫面容俊毅,十数年的军旅生涯锻造了他非凡的心智和一身浩然正气。
副将刘有成万分吃惊,“这,这恐怕不太可能吧?南陵族人偏安一隅与世隔绝,好端端地怎么会闯进东宫劫走公主,这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有成,当年你没入帝都是以未曾亲眼见过咱们这位贤名满天下的东宫皇太子,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凌云赫至今回忆起十年前于大殿之上初见太子时的情形,仍觉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当年的太子与他年龄相仿,凌云赫以为在天朝年轻一辈里他已经算得上人中龙凤的了,可跟太子爷一比,才知道无论是论谋略还是洞察人心的能力,他都远不能及。
这样一个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的人竟会下如此荒谬的旨意,再结合帝都传出来的消息,凌云赫即使很不敢相信,却仍旧忍不住感慨一句。
“人唯有丢失了心头的至宝才会如此方寸大乱,太子殿下不仅是将朝瑰公主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甚至于在咱们这位太子爷眼里,恐怕万里江山都比不上一个朝瑰公主。”
“一国储君怎能如此?”
刘有成难以置信,但细细想来,太子爷连那样的密旨都下了,只怕真是被上将军说中了。
“将军可千万要三思啊,太子殿下可以荒唐,可咱们二十万漠南军的兄弟却荒唐不起,大军一旦真的奉旨开拔,恐怕陛下降罪的圣旨也就跟着下来了!”
不奉东宫密旨是忤逆犯上之罪,奉旨出兵却同样人头不保,一时间,凌云赫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