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哈哈笑,alex 接着继续演示消费场景体验设计的效果图。
每个客人从坐下来的那一刻,店里的灯光音乐气味软装硬装,每一样物品都会传递出不同的质感和温度。
靠墙卡座是弧形的,水磨石材质的青色长凳,跟儿时与父母去的公园凉亭里的长凳很相似,可以刚好坐下一家四五口人。
这是雷伍和许飞燕商量好的,虽然圆弧形卡座占的面积会比整齐方形卡座多,但像这样子在圆桌旁落座,能让客人很快进入到家庭的氛围中。
其他各处都藏着细节,按雷伍的提议,设计师们添加了不少能体现当地传统手工艺的小物件,藤编的屏风和圆椅头,改良款的竹编儿童凳,餐具届时也会联系潮瓷厂家专门定做。
值得一提的是,瓷碗的图案是许飞燕设计的,就用朵朵的蜡笔和画纸,雷伍坚持让设计师帮忙把她的想法变现。
瓷碗边缘是燕子喂食的剪影,剪刀般的燕尾优雅朝下,尖嘴衔着一颗果子,随着甜汤越吃越少,渐渐露出碗底的几只小雏燕。
她看着自己之前粗糙的“儿童画”,如今在设计师手里竟变了个模样,双眸闪闪发光。
雷伍嘴角一直挂着浅笑,身体放松地倚着椅背,手指则在桌面轻轻敲。
许飞燕的小点子真挺多,除了瓷碗之外,还有店里的桌子也是她的想法。
他们的圆桌不是木头不是大理石也不是树脂,而是用箶竹编的扁平大筐,做晒具用,别的地方会叫匾、箩、篮等等做成的。
一开始许飞燕是想用箶直接倒扣当桌面,但 alex 说这个想法有点儿难实行,一是竹编的材质有些软,二是表面不平整,不好放东西,所以中途许飞燕放弃了这个念头,说就用木制圆桌就好。
可雷伍觉得这想法挺特别,就这么放弃有些太可惜,便和 alex 讨论了好几个晚上。
最后雷伍提出,箶正着放,定制和箶边缘一样长度的黄铜边框箍住它,上方边缘设置凹槽,再往上面加盖玻璃桌面,底部则是加固后连接桌脚。
这样子做,既能满足他们的使用要求,又能赋予箶这个民俗用品一个新的生命。
alex 觉得这个做法可行且新颖,他还做了实物 3d 效果图给他们演示。
桌面的玻璃是可以拿起的,这样就能在箶面上贴上红剪纸或大红囍字,或者用仿真的芋圆、糯米丸、红桃粿等等作为装饰点缀。
“我们这边冬至的时候,阿妈阿嬷不是都会搓糯米丸么?她们会把捏好的一颗颗糯米丸子码在箶上,而我的想法也是从这里来的。”
alex 详细解释道,还调出他做的资料搜集给大伙看:“现在城里的家庭估计很少人有箶这种老物件了,冬至的时候亲手搓糯米丸这件事更是罕见,以这样一张桌子来做情感纽带和记忆传承,也能使品牌的温度上升,容易让顾客留下较深的记忆。”
如今的餐饮品牌太多盲目追逐潮流,开出的烟花绚烂却很快消散,雷伍当初跟设计师沟通的时候,希望品牌更注重内蕴和温度,稳稳扎根后才能给品牌注入持续的生命力。
这次轮到许飞燕鼓掌:“老板老板!给他加鸡腿!”
初步设计方案展示雷许两人都很满意,许飞燕的小记事本里记得密密麻麻,雷伍凑过去想偷看,许飞燕盖住本子,故作神秘地说这可是商业机密。
这时唐苑淇打电话来,说飞机刚落地,中午赏不赏脸一起吃饭。
雷伍跟大家示意后走出会议室:“我和燕子在设计公司看方案,差不多完事了,吃饭可以啊,去饮茶?你老公一起吗?”
唐苑淇轻笑一声:“他刚一出机场就被公司司机接走了,后天除夕,他得赶去工厂走一圈,今晚还有公司年会,忙得不行哦。”
“哇,真不愧是霸总,新婚期的行程都比别人忙。”
“不过今天我要同你说的事,他也不太方便在场,”唐苑淇想了想,建议道:“最好你也别带飞燕。”
*
被打翻的茶水飞快在白桌布上洇开一片铁锈红,宛如月亮不停淌血的伤口。
许飞燕愣了一会才回神,这时雷伍已经抽了纸巾替她压住了桌布上的茶渍,阻止洇开范围继续扩大。
她正想破口大骂,可看雷伍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心里一沉,皱眉直接问:“雷伍,这件事你一早知道了?”
唐苑淇也有点意外。
她预想中雷伍听完这件事应该会暴跳如雷,就算不暴怒,至少也要骂邱林两人几句,可雷伍没有。
雷伍摇头,把半湿的纸巾丢到一旁:“这件事我不知。”
许飞燕愤愤不平:“那你还能这么冷静?那两人如果当时报了警,何刚或许就不会死了,这样你也不会被判了那么多年啊。”
“不能这么说,我还是负主要责任的,这和别人无关,错就是错了。”雷伍倾身拿起瓷壶,给许飞燕面前的杯子再斟上茶水,茶叶在壶内闷了一会,颜色更浓了。
他指着桌布上泛红一片,淡声说:“就像这茶水,洒都洒了,并不是我拿纸巾去擦,再给你斟上一杯完好的,就能当没了这回事。”
这时服务员从包厢外推门而入,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热腾腾的点心一笼笼放到玻璃转盘上,等服务员离开,雷伍夹了个虾饺到许飞燕的碗中,见她还腮帮子鼓鼓的,笑着揉了把她的发顶:“别因为这种事生气啊,每件事都有因果,现在回头看看,我倒觉得坐多几年也不赖。”
他又夹了个虾饺,伸长手臂丢到唐苑淇碗里,笑得痞气:“但还是要谢谢唐大状跟我说了这件事,让我更深刻认识到以前和邱博威玩在一起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唐苑淇把发丝往耳后掖起,杏眸微闪:“其实你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
“嗯?说什么?”
“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啊,你怎么会出现在那条县道上?”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不记得啦。”雷伍想蒙混过关,结果大腿肉让许飞燕掐了一把。
许飞燕恍然大悟状,眼睛瞪得老大:“刚才唐律说邱博威开的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派对,雷伍你是不是也去参加了!”
雷伍急忙澄清:“冤枉啊领导,我这人好歹有点底线的,不该碰的东西我都没碰过!”
“那你那晚怎么会出现在那?”许飞燕急问。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楚当时的案件细节,当年大家都传雷伍那晚一个人在那县道附近飙车,道路乌灯瞎火的,车子开太快最后出了事故。
现在引出了邱博威和林亚东开迷乱派对的说法,事情的发展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唐苑淇边吃虾饺边在旁悠悠然地煽风点火:“你自己都说事情过了那么久了,现在说出来也不会引来谁的清算吧?”
“她家‘那位’还在上面呢,要是我说出来,唐大状是能保我周全吗?”雷伍忙着哄生气的女友,拿她小碗舀了菜干烧骨粥,撒了青翠葱花,再夹小半根金黄油炸鬼浸在粥水中。
“现在又不是只手就能遮天的年代了,我推荐你看一部电视剧,前几年爆红,叫《人民的名义》。”唐苑淇懒懒地掀起眼帘:“说不准那大老虎什么时候就让儿女给坑了呢。”
“你们在说谁啊?”喝了口暖粥的许飞燕稍微缓了语气。
“没谁没谁,反正许飞燕你要记得,你哥哥我没碰那些玩意就行了。”雷伍说话还是有些谨慎。
“哦,我知道了,你没有碰,但有别人碰了,背后来头还不小,”小八卦精眼睛眨得飞快,突然顿悟:“我想想……是不是梁小姐?”
*
深夜的汽车露天电影院里,一排排汽车跟被水浸过的火柴盒一样划不出火花,谁都不知道小小的盒子里藏着哪些肮脏灵魂。
梁伊猛吸了一口电子烟,烟雾进了喉咙,好像在肺和心脏上长出了一只只小手,在她皮肉下骨头上不停挠,挠得她止不住发痒颤抖。
再过一会,那股痒劲儿才散了,骨头也变轻了,她泄了劲后仰,像抽了骨头一样瘫靠在椅背上,眼睛无神地望向那让城市灯火染得通明的夜空。
从加拿大回来后,梁伊就没再见过黑得让人安心的夜了,国内的一线城市就是这样,连夜晚都变得不再纯粹,没有月亮没有星,天空边缘永远像被火机烤过,斑驳又泛红,和盛着白粉的锡纸一样。
爸爸刚打电话来,让她最近做好随时飞加拿大的准备,就和十年前那一晚一样。
只不过十年前是她自己的原因,十年后,则是爸爸的原因。
可以的话她当然想留在国内,一旦出了国,衣食住行都不方便,她那满柜子的铂金包也不知要带哪几个出去。
她一边想着两个日默瓦能塞多少东西,一边又吸了口电子烟。
暗红天空下的巨幕上是模糊不清的蓝脸外星人,《阿凡达》的剧情她忘得七七八八了,当年跟谁一起去看的也记不得了,是雷伍还是邱博威?
算了……不重要……
这时车窗被敲了两下,梁伊懒懒吊起眼角,隔着深色窗膜看见外卖小哥打扮的男子扬了扬手中的黄色纸袋:“你好,你定的药。”
车窗降下又升起,梁伊撕开纸袋口,里面是一盒布洛芬。
拆开纸盒,从里面倒出的不是药片,而是一个电子烟烟弹,上面贴着贴纸,写「西瓜泡泡」。
她卸了原电子烟上几乎就要见底的烟弹,装了新的上去。
她和老公默契地认为,要是多一个小孩的话会影响他们离开的速度,所以结婚后这些年一直没有要孩子,这也给了她借口,一直没把毒瘾完全戒断。
只不过她现在不敢像以前那么疯狂了,还好现在有这种“上头电子烟”,小巧便携,剂量不大,控制得好的话她既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又不会过分依赖。
身子又轻了一些,梁伊索性把椅背放平,和年轻时没有太大变化的脸倒映在天窗玻璃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了多少金钱来维持住这样的容颜,内里早就烂掉了。
一口白牙也是靠的烤瓷贴面。
她皱着眉闭上眼睛。
烦死了,走之前再去做多一次热玛吉吧。
第088章 打边炉
过年前是「龙兴」的旺季,每个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随着燕鸟归巢游子归乡,城中路上跑的车辆多了不少。
去年的农历新年大家都在家里安静呆着,今年形势好转一些,许多人准备好了在新年期间与家人出去自驾游,所以把车子送来检查保养的客人特别多。
更别提洗车打蜡了,人要换新衣过新年,车子也一样,要洗得干净漂亮。
「龙兴」院子里几乎每个时间段都停满了车,有时两辆车同时想要开进大铁门内,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还得许超龙出面协调,店里实在忙不过来时,连雷伍都主动下场帮忙。
周青往年这个时候也会帮忙洗车,今年许超龙死活不让她帮忙,许飞燕仿佛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但当事人不说的话,她也没敢问。
今年的除夕夜很是热闹。
周青的父亲周德英来了,光是兄妹两家的家人就已经八个人,再加雷伍已经能坐一桌。
胖子昌和冯振强回家与家人过年,五福妹妹刚从省城回来,许超龙知道两兄妹回家也是对着空空四面墙,说那不如留在店里和他们一起打边炉。
而胡军本来打算和往年一样去表姨家蹭顿饭,后来想了想,悄悄问许飞燕能不能再添两双筷子。
许飞燕惊讶问他是不是要带女朋友来,胡军心想我特么怎么有可能那么快喜欢上别人,没好气地回答她,他想带曹双玉来吃顿饭。
一个半月前曹双玉没像她自己想象的那样能和胡伟成功签字协议离婚,所以如今她想走起诉离婚。
她是有工作的,在一家餐馆当清洁洗碗工,曹双玉离开胡家之后,胡伟气急败坏地来餐馆逮她,还想让曹双玉想往常一样把工资给他,曹双玉不肯,胡伟恼羞成怒,在餐馆门口就想要对她大打出手。
餐馆老板娘以前也被前夫家暴过,见胡伟这样顿时火冒三丈,找了店里的年轻小伙拿扫帚把人赶走,警告他下次敢来这捣乱她就立刻报警。
胡军替曹双玉联系了律师,寻求了相关组织帮助,还帮她在城中村租了个小单间,让她先暂住一段时间。
餐馆门口有监控摄像头,胡伟对曹双玉动粗的画面被记录下来,胡军跟餐馆老板娘要了视频,作为证据交给了律师。
如今胡军和曹双玉两人之间虽然还是有隔阂,但跟以前比起来,情况算是好多了,至少胡军现在没有一见到她就拉着张难看的臭脸。
许飞燕本人当然同意,胡伟犯的错,不应该“连坐”到曹双玉那,她征求了许超龙和罗萍的同意,让胡军带着阿姨来吃年夜饭。
这下倒是曹双玉觉得不好意思,丈夫搞出那样的事,她哪还有脸见许飞燕,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来,说她在出租屋煮点东西吃就行,胡军硬是把她拉了过来。
曹双玉来了之后大家默契地没提胡伟的事,她给许家两个小娃娃各包了一个小利是,也给胡军包了一封。
“我自己都能赚钱了,你给我干嘛?”胡军翻了个白眼,把红包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