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陆越朝着改建好的猪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里面很干净,和他想象中又脏又臭的猪舍不一样。空旷整洁的仓库中央有一条一米多宽垫高的水泥通道,左右两侧则是铺上了木屑、麦麸和菌种混合而成的垫材,垫材和通道之间是铁质的栅栏。
小猪们就在栅栏中生活,栅栏外侧靠近走廊的位置有水槽和食槽,每天他们都需要分组来喂食五次,等到再长大一些后可以减少为每天三次,还要把小猪集中排泄在垫材角落的排泄物分散铲到垫材下层,便于垫材里的菌种将其发酵为蛋白质和益生菌。
陆越呆愣了一下:“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这些仔猪每只才十五公斤,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一只只都圆滚滚胖嘟嘟,拿去冒充不法商家口中不会长大的小香猪毫无问题,极富欺诈性。
“哇,好可爱,陆越也这么觉得吧。”夏姝宁也站在栏杆边上,兴奋地看着里面的小猪。
“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它们以后会长到两百斤,任何两百斤的动物都不可能可爱!”陆越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却跟着到处乱跑的小猪仔转。
唐堇薇微笑地看着他:“挑一只你喜欢的吧。”
陆越:“我一只也不喜欢……”
唐堇薇的笑容加深:“哦?那你是不打算拍了?”
陆越:“我可没那么说!唐唐,你了解我的,我很敬业的!你让我拍养猪,我就拍养猪,绝无二话,你要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
唐堇薇二话不说,拉开栏杆门把他推了进去:“让我看看你的爱情,加油哦。”
被猪包围不知所措的陆越:“……”
围着他转的好奇小猪们:“吭哧吭哧。”
陆越僵硬着脸,在这一小块分隔区里观察仔猪,满地乱跑的小猪里只有一只趴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形容萎靡,看起来似乎病了。
“唐唐,那只耳标上写着7号的小猪是怎么了?”陆越问道。
唐堇薇皱了皱眉:“可能是应激了。集中运输、环境变换、打架撕咬,这些外界刺激都有可能造成猪的应激反应。”
陆越:“它不会死掉吧?”
唐堇薇:“不好说。要是你不想它死掉,现在就把它抱出来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发烧,再确定打什么药。”
“抱出来?”陆越惊恐地看着唐堇薇,“我……呃……我不行,我讨厌……”
唐堇薇含笑的眼神扫了过来,瞬间让陆越改口:“我错了,我能行!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唐堇薇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陆越满脸视死如归地走向小猪,一边催眠自己:它是一只有点胖的兔子,有点胖的兔子,有点胖的兔子。
发酵床上的垫材是崭新的,只有角落里有来不及翻料清理的排泄物,总体来说很干净了,但陆越龟毛的洁癖发作,一想到这个垫料下面会有无数发酵中的尿粪,就觉得自己仿佛在公共厕所裸奔,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随着他的靠近,原本蔫哒哒趴在地上的小猪突然警惕地抬起头来,警觉地往旁边躲了躲,飞快地跑到了另一个角落里。
陆越:???
这猪还会跑?对哦,猪当然会跑,跑得还很快。
“别跑!”陆越拔腿就追,吓得小猪越发慌张,在垫材上东奔西跑,引得其他小猪也骚动了起来,哼哼唧唧地一起跑。
7号小猪迅速混入了其他仔猪之中,陆越盯着它不放,哪会让它蒙混过关,对它紧追不放。然而陆越的跑动惊动其他小猪慌张乱跑,总是挡住他的去路,让7号在这块面积不大的发酵床区域内和陆越上演了一出“老鹰抓小鸡”一般的闹剧。
“慢一点,用走的,不然其他的猪也要被你吓出应激了。”唐堇薇提醒道。
“了解!唐唐,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抓住它吧!”陆越欢快地应了一声,继续和7号斗智斗勇,誓要抓住它打一顿屁股!
陆越追猪追出了火气,眼看着7号被他逼到了角落里,顿时摩拳擦掌一副恶人表情逼近:“嘿嘿嘿,这下我看你往哪里跑!”
7号哼唧哼唧,瑟缩在角落里无处可逃,模样竟有些可怜。
满身大汗的陆越也顾不上猪脏不脏了,一把将它抱了起来,怒喝道:“还跑吗?”
7号:“哼哼。”
陆越:“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7号:“吭哧吭哧。”
陆越:“我看你就是在骂我!看我待会儿不打你屁股!”
7号:“唔咿——”
陆越:“不敢了吧?哼,早认怂不就好了吗?非要我威胁你!”
唐堇薇茫然地看着陆越举着7号一本正经地和它对话,不禁转头问正架着三脚架认真拍摄的蔺君书和帮忙的夏姝宁:“他为什么能和猪说话?”
夏姝宁:“这是偶像的特殊力量,偶像就是能和小猪说话的!”
唐堇薇:“……”
不,这是二货的力量,唐堇薇心想。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奇妙的感觉呢?
陆越默默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在两分钟前,他这双从来只用来弹吉他拿话筒的手,活捉了一只三十斤重的小猪。
毛蹭蹭的,热乎乎的,会扭动,会挣扎的小猪。
这手感和平日在家里撸狗不一样,小猪的毛没那么柔软,可是身体却很柔软,那种微妙的手感不禁自动在陆越的脑中回放,让他浑身都觉得怪怪的——这触感是真实存在的吗?想再摸一下确认确认。不,我怎么可能会想摸一只猪,这不科学!
“别愣在那里,过来帮忙。”唐堇薇提着一个兽医简易工具箱走了过来。
“呃,来了。”陆越赶紧跟上,好奇地问道,“我们现在干嘛?给它打针吗?”
唐堇薇笑眯眯地打开了工具箱,从里面取出了棉花、酒精、温度计,这根温度计上还用绳子栓了一个蝴蝶夹:“不,给它量体温。”
量体温?陆越好奇地看着这根特别的温度计,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温度计还要拴夹子。
他问道:“这个夹子是干什么用的?”
唐堇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容加深:“这根温度计是肛温计。”
陆越惊恐地看着温度计,再看向手里茫然的小猪,表情立刻变了。
什么,他竟然要用肛温计爆它的菊花吗?
“太惨了,做猪真的太惨了。”陆越喃喃道。
“温柔一点,不会很痛的。”唐堇薇语气温和地举起肛温计,说着恐怖的话,微笑的表情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这不是痛不痛的问题。”陆越默默捂住了脸,这是雄性生物的天然恐惧!
唐堇薇把温度计塞到了陆越手里,陆越茫然地看着她:“我来?”
唐堇薇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温柔地反问:“不行吗?”
陆越含泪:“我可以!”
在唐堇薇的指导下,陆越默默把温度计的温度摇到35度以下,擦上酒精,再一次怜悯地看着小猪。
谁想得到呢,好好的一个偶像,不但要喂养猪仔,还要给猪捅肛温计!旁边还有个热衷于拍他丢人画面并在剪辑里让他更丢人的摄影师!
陆越觉得自己是这里第二惨的,第一惨当然是7号。
7号顽强抵抗了起来,仿佛知晓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它一边发出威胁的哼哼声,一边紧紧靠在墙边拒绝把后腿的支配权交给陆越。
陆越连抓带拖,把7号拖到了一旁,一边大声威胁:“再踹我,等你长肥了我就把你的后腿做成烤猪蹄!”
7号突然萎靡,放弃抵抗自暴自弃地趴在了地上,任由陆越抓着它的后腿。
对于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唐堇薇的第一反应是回头问两人:“他是不是真的能和猪说话?”
夏姝宁荡漾起了亲妈的微笑:“我家二越当然可以!他可是爱豆啊!”
看到夏姝宁这么说,蔺君书立刻咽下了关于唯物主义的发言,附和道:“没错!”
这是色令智昏,唐堇薇斜了蔺君书一眼,帮忙陆越拎住7号的耳朵限制它的行动,一边口头指导陆越怎么给猪量体温。
陆越一脸嫌弃地给温度计涂润滑液,用两根手指拎起小猪的尾巴根,此时他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只猪的尾巴怎么这么短?”
“这批仔猪都做过断尾。”唐堇薇回道。
“断尾?为什么要把它们的尾巴弄断?”陆越莫名其妙。
“原因有很多。简单来说,断尾可以防止仔猪出现‘咬尾症’的恶癖症,同时提高它的增肥效率——因为平日里摇尾巴这一行为占据了猪15%的能量——同时肉质还会得到一些提升。”唐堇薇解释道。
陆越沉默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给小猪量体温,半晌才小声说道:“感觉……有点可怜。”
唐堇薇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如果这样你就觉得它可怜的话……顺便告诉你,这只小公猪出生七天就被阉割了。”
陆越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满脸都写着“蛋疼”。
“人类真是太残忍了。”陆越看着7号的眼神越发怜悯。
太可怜了,它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尾巴和蛋蛋,现在又被按在这里用肛温计量体温,养上几个月就要被宰掉,这是什么样悲惨的一生啊,陆越不禁同情了起来。
测量温度的结果出来了,39度,并没有发烧,陆越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松了口气,嘴上却嫌弃地表示:“嘁,没发烧就萎靡成这样,真是没用的家伙。不过我看到它屁股上有伤口,八成是被别的小猪咬了,需要给它擦一擦吗?”
唐堇薇点头道:“先注射肾上腺素,用双氧水给它清洗一下伤口,再涂点药。”
说是打针,但是这个粗大的针筒拿出来的时候,陆越又是猛然一哆嗦,他看着都觉得疼。一想到未来这批小猪还要挨个被这么粗的针头打疫苗,他看着它们的眼神越发同情。
处理完伤口之后,可怜的7号已经萎靡得不行了,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陆越担心地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唐堇薇:“它应该会好起来吧?”
“看运气了。”唐堇薇回道,“你要是担心他的话,这几天多关注一下它的情况吧。”
“好。”陆越一口答应了下来,完全没有推三阻四的念头。
“好了,接下来该投放饲料了。”唐堇薇笑盈盈地催促道,“它们都饿了。”
陆越认命地叹了口气,将刚才脑中那些深沉的思考驱赶了出去:“知道啦知道啦,反正就是喂猪嘛,哎,那么优秀的我为什么会沦落到来这里喂猪,这都得怪你……”
虽然依旧满嘴抱怨,但是陆越却没有一开始那么抗拒照料这群仔猪了。养猪社的几个同学嘻嘻哈哈地和他打着招呼,大家一起用钉耙翻动着发酵床里的垫料,将干净的垫材翻上来,将排泄物翻下去分解发酵。这项工作虽然感觉有点糟糕,但总好过每天用清水冲洗猪舍,这也是发酵床技术的优势之一。
照料完了小猪,陆越最后又来到被隔离的7号面前,偷偷看了它一会儿,它还是没吃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健康。
怀着这份担心,陆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猪舍。这批仔猪还没到育肥的省心阶段,一天需要喂食五次,陆越承包了早上的喂食工作,但他偷偷决定中午再来看它一眼。
陆越心神不宁,早上的课一结束,他也不跟其他人打个招呼,偷偷摸摸跑到后山的猪舍看7号去了。7号还活着,状态似乎好了一点,正慢悠悠地在单独的隔离栏里踱步,但食槽里的饲料却只吃了一点。
见到陆越趴在护栏上看它,7号发出了不友好的吭哧声,似乎还在记恨他之前的行为,陆越看它一副恼怒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7号这副警觉小心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可爱的,陆越心想。
等到傍晚的时候,陆越又跑到后山来了,这次7号看起来状态更好了,它甚至把水槽里的水都喝空了。
陆越干脆拧开了随身带的矿泉水引诱它来喝,7号警惕地看了他半天,似乎终于原谅了他之前的无理行径,凑到他面前抬头喝起了水。
小猪抬着头摇晃着耳朵努力喝水的样子让陆越笑了起来,等小猪喝饱了水,他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耳朵,小猪的耳朵飞快地抖动了一下,倔强地甩开了陆越的抚摸。
“嘿,你还挺倔嘛。”陆越嘀嘀咕咕的和7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