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柳皇后满含殷切期许的雾霭双眸,许意棠总觉得她要是以“不太好”回答,下一刻就能听到柳皇后捻着帕子一边拭泪一边自责。
想想那种指天指地自责自己这不好那不好的哭诉,自认看惯绿茶文的许意棠都受不了。
殿内并无外人,许意棠决定见鬼说鬼话比较好,“劳娘娘关心,这几日卧床静养,端静并无大碍了。”
“那便好,”柳皇后这才松了口气,紧抿的唇角慢慢重新勾起,“本宫原是要回了永乐的请帖,不过你父皇常说劳逸结合,静儿近来勤勉习书本宫也都看在眼里,想来明日的赏梅宴权当放松了。”
耳尖的许意棠自动对上述话进行翻译:本宫为了你实在操碎了心,你要是敢拒绝敢不去就是辜负了本宫的好意。
搬出楚帝来说“劳逸结合”,字里行间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啧,不愧是原著里把女主唬得团团转,卖了女主还让女主心喜滋滋数钱的绿茶皇后。
不过许意棠是那种轻而易举就被拿捏的人吗?
只见她吸吸鼻子,忽然咬住唇畔,委屈巴巴垂眸小声道,“可是娘娘,夫子说她看见端静就心绞痛,赏梅宴这样的场合,端静怕只能婉拒永乐姐姐的美意了。”
九州重文,大楚更是把儒学堪比圣学,很多研习儒学的大师备受皇室尊崇,尤其出自云巅学院的文人,其威望地位与朝堂文官并无两样。
理论上那些出自云巅学院、能被皇帝尊为座上宾进宫教授皇子公主的佼佼者,看似身份贵重,说到底只是掌权者赏脸给的虚名,本质要对皇室恭敬客气。
至于为何教授原主的女夫子可以随意责骂,原因很简单。
她不服礼教是原则性内因,最重要的还是不被楚帝喜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个嫡公主混得还不如庶出公主楚端淑,夫子自然不必处处供着奉着。
所谓有教无类和一视同仁,自古以来都是学界的美好愿望而已。
若她的记忆没出差错,那位负责教她女子纲常的女夫子,恰好与柳家有点关系。
能当女主的人,就算没有主角光环,也不至于蠢到专门和九州女子的风尚明晃晃对着干。
那么包括楚帝在内的众人,耳朵里听到端静公主“不学无术”“给恩师抹黑”之类的负面传闻,免不了那位女夫子的推波助澜。
用柳皇后自家人堵住她的嘴,这种勉强算扳回一局的感觉还不错。
什么赏梅宴,谁乐意去谁去,别以为她不知道狗男主守株待兔的计划已经就绪,只待她往里面跳了。
“静儿何须妄自……咳咳,”柳皇后捻着帕子捂住朱唇轻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想来夫子说的是气话,再者赏梅宴是永乐筹备已久的私宴……咳咳……”
说一句咳一声,加上柳皇后瞬间变得惨白的面颊,许意棠:“……”
您这身子不爽的可真是时候。
“娘娘,端静让人为您唤太医过来瞧瞧,”老实说,许意棠心底其实很想欣赏看这位茶艺大师的演技,奈何她成了原主,总不能真的坐视不理。
“咳,不用,”柳皇后轻轻摇摇头,执起桌几上茶盏抿了一口道,“静儿不愿去无妨,本宫会回了永乐,让她放宽心莫要过于失落。”
许意棠差点一口闷气横在心头,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她的话本质是不愿去,可明明加了“害怕又气晕夫子的前提”,为什么到了柳皇后的嘴里就变了味儿。
听起来她不分场次,任性妄为随意拒绝亲姐姐的好意,更过分的是末尾还附加永乐公主会因此失落。
原著当中,那位被帝后捧在手洗里长大的永乐公主,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原主有多喜爱。
同柳皇后不会喜爱原主的理由一样,她这位嫡公主的身份,走到哪都在证明母女俩的高贵不太名正言顺。
“娘娘,我、我没有不愿意,”气郁是气郁,许意棠暗暗掐了把手心,眼眶瞬间蓄满了晶莹,“端静怕给夫子添麻烦,若是拂了永乐姐姐的好意,端静去便是。”
这张脸本就生的又柔美,此刻因愧疚眼泪吧嗒吧嗒直掉,连带着双肩都轻轻颤抖,看起来实在楚楚动人,好不可怜。
比茶艺比柔弱,当本姑娘会怕你吗?
方才气郁之际,许意棠脑子里忽然有灵光一闪而过。
她想明白了,即便再不愿意,那些命中注定的过场,大概率要按班就部走一遍。
不就是赏梅宴吗?不就是狗男主准备好的“英雄救美”一条龙服务吗?
大不了她装疯卖傻,全程都和情真意切的傅云泽鸡同鸭讲,气不死他也要让他好一阵提起楚端静也心绞痛。
实在不行……就说她早已有心上人了,实在不宜以身相许。
傅云泽最初爱装谦谦君子,想来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必定拉不下脸再凑过来。
以防有好事者打探她心上人是谁,许意棠连说辞都备好了。
“静儿真懂事,”柳皇后欣慰笑了,随即看向殿门处守着的侍女,“去把永乐给端静公主的帖子拿来。”
“奴婢这就去。”凤贤宫的人看不上眼端静公主,不过对自家娘娘所说有关端静公主的懿旨却从不违背。
“请公主收好。”甄娴很快折回来,手捧一封封面印着“端静妹妹启”的烫金请帖,扑鼻袭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
许意棠正要伸手去接,听到甄娴鼻孔的一声冷哼,顿时改变了主意。
“对不起娘娘,是端静不好,”许意棠慌慌张张,余光瞥见主位的柳皇后神色一僵,唇瓣紧抿得几乎泛白,“是端静配不得,连一封请帖都接不住,实在有负永乐姐姐的美意。”
说到最后,她福身半蹲着眼泪直掉,连鼻尖都委屈得通红,一副受尽隐忍好不柔弱的样子。
只是自责归自责,却不为所动,毫无觉悟去拾那封摔成正面朝地的请帖。
非但如此,甄娴慌乱去跪地去捡请帖的时候,她情急去福身认错,仿佛弱不禁风的身形歪了歪,凑巧还踩了甄娴伸出的右手手指一脚。
十指连心,被一人倾注浑身重量压住指尖,其滋味那叫一个刺激。
骤痛使人丧失自我控制力,甄娴本能抽手间用力太大,也不知许意棠是不是故意,轻飘飘收回脚,惯性使然她没站稳,往旁边一踩,右脚正中请帖朱红描摹的“端静妹妹启”中央。
“求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是——”
甄娴跪地,慌不择路请罪间,见许意棠比她委屈得还厉害,“对不起对不起甄娴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娘我……”
越说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倒显得瞪大眼睛、颤抖着指尖直指她说不出话的甄娴有多不占理。
甄娴:“……”
“……静儿莫哭了,不过是一封请帖,脏了便脏了,”柳皇后从未见端静公主做错事如此“乖巧认错”过,忍住心头的气闷,勉强保持高贵微笑不崩,“本宫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娘娘——”甄娴还要再说什么,柳皇后先一步朝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后又捻着帕子咳了一会道,“好了本宫不怪你,只是静儿受了惊,你帮本宫去小厨房把那碟梅花酥送去霓裳殿吧。”
霓裳殿是许意棠如今的住所,其地理位置与冷宫仅有一墙之隔。
柳皇后如今用梅花酥来堵她的嘴,只怕也对这场请帖引起的争执起了疑来膈应她。
赏梅宴本就有关冬梅,柳皇后这个人精看出她不想参加,有意用一碟梅花酥讲和。
而且还让甄娴给她送,明摆着告诉她此事是甄娴的错,宴会你必须去。
“奴婢遵命。”能当凤贤宫的执事宫女,甄娴也不是真草包,怒意过后也冷静下来,应了声朝两位主子行过礼很快离去。
“娘娘不责怪我吗?”许意棠明摆着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我不好,才弄脏了永乐姐姐的请帖。”
想轻而易举就此揭过?她才不会让这位明里暗里给原主下了无数绊子的反派如意。
柳皇后:“……”
十多年身居高位,让她对许意棠这张写满懵懂的脸无法发怒,只能用帕子捂住唇角又咳了一会道,“怎么会呢,永乐是你的亲姐姐,赏梅宴你直接去公主府便好了,请帖反倒让你们姐妹见了外。”
那你还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许意棠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反正她也没真正打算闹一出就能躲过一场预谋已久的鸿门宴,故意踩了甄娴的手,又让她弄脏请帖,纯粹是不想把楚倾颜的东西带回去而已。
“谢谢娘娘,谢谢永乐姐姐。”她甜甜一笑,没心没肺的样子差点又让柳皇后喉间一哽,“永乐姐姐盛情相邀,端静也不好多番拒绝,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柳皇后:“……”
暗暗深呼吸了好几次,忍住咳意柔声笑道,“看你们姐妹如此情深,本宫便放心了,明日你便与淑儿一同,互相也有个照应。”
以楚端淑在她面前鼻子不是鼻子的蔑视样,到底是照顾还是挑事?
许意棠心里不以为意,面上却比谁都乖顺,“好啊,有国色天香的端淑妹妹在,想来梅花都不敢盛开了。”
话落才猛地惊觉失言,捂住嘴巴摇头道,“娘娘我……我又说错话了。”
国色天香胜过梅花正盛,在大楚通常形容那位哪哪都好的永乐公主,许意棠如今一派天真无邪用以夸赞蠢不自知的楚端淑,纯属想恶心柳皇后。
“……怎么会?”柳皇后可能真气得不太好,捻帕又咳了几声,这次真的是皮笑肉不笑了,“本宫有些累了,静儿先回去吧。”
“那娘娘好些休息。”许意棠装模作样行了一礼,转身退出正殿的步伐,哪有方才有气无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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