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收音机开始播报喜讯时,坐着大班椅的陈松岭,也激动的站了起来。
情不自禁的,他朝正南方,把手高举到太阳穴,用力绷直了手背。
尽管这个动作在专业人士面前,没那么标准,可激荡满胸的情怀,却足矣让人共勉。
“四儿,姐和姐夫就要回来了。”
“是啊,两年了,终于要回来了。”
“你说,等姐回来,看到咱们把厂子经营的这么好,会不会夸死咱们?”
“那还用说,姐一定会高兴的不行。”
陈松岭傻笑:“高兴完了,姐估计还得发愁。”
李四儿跟着傻笑:“那肯定啊,咱们单子都接到八年以后了,姐再不给新款,得赔的倾家荡产。”
“你这臭小子,不知道看破不说破吗?赶紧给我订票,你和郝建滚回四方城去。”
李四儿捂着被踹的屁股,乐颠乐颠的跑了。
陈松岭羡慕的直撇嘴,他也想去啊,他也想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丫头姐,可他走不开。
就在这时,杨春枚提着保温筒,红光满面的冲了进来。
“松岭,姐是要回来了吗?”
陈松岭赶紧接过杨春枚手里的保温筒,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骤然,杨春枚脸红了一大半,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摸着已有凸起痕迹的小腹,忐忑的道。
“这可咋办呀。”
陈松岭傻笑咋了咋舌:“怕什么,你只管喊姐,姐要知道咱俩结婚了,保准比谁都高兴。”
杨春枚没好气的掐了他一把:“没脸没皮,死不害臊的狗东西。”
“那当然,娶了你了我宁愿当狗东西。”
……
亰郊戒毒所。
提着两罐奶粉还有麦乳精的周媛媛,还没踏进接见室,就听到了重复播放的广播,恍惚间,她怔仲了很久很久,久到有如隔世般迷茫。
“要回来了,真好。”一句真好,骤然眼眶全红。
这两年,她经历的事情,早已无人可说,好几次提起笔,想跟江丫头倾诉,可笔尖落在纸上,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就在她想哭又想笑时,负责接见室的同志喊她:“可以进去了,只有半个小时,尽量长话短说。”
“好,谢谢你。”周媛媛惊醒,擦了把快要溢出来的泪花,坚定的进了接见室。
以往看到她来,总会提不起精神的周怀仁,以及冷言冷语的张琳,却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露出呆滞。
正是这种呆滞,忽然让周媛媛觉的,她爸她妈,还是有夫妻相的。
至少在这安静的几秒,看着就像一对夫妻。
“爸,妈。”
一个塑料透明隔断板的两边,坐着周怀仁和张琳。
二人回魂,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张琳呲笑的扬眉:“恭喜你啊,你的女儿和女婿,就要凯旋归来了。”
言罢,张琳就像往日那般,疯狂又恶毒的大笑讽刺。
“就是不知道,他们看到你这个亲生父亲,关在这里是什么感想,哈哈哈哈。”
周媛媛半低着头,死死的捏着网兜,半年前事发,阮妈就过来告诉她和爸爸,江丫头并不是什么干女儿,而是真的亲生女儿。
那时,周媛媛都缓不过神,只觉的阮妈在开玩笑。
可后来,几经证实,江丫头之前说的年纪,还有生日的前后日期,都是假的。
最后,阮妈还拿出江红英的遗物,说是一年前,警局无人认领后,送到她和宫婆婆那的,其中就有那把小银锁。
刻着雅字的小银锁,和大哥从小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周怀仁,你说,如果让你亲生女儿知道,你还意银过她,想把她压在你身体底下叫春,你猜她会做何感想?”
张琳恶毒的继续刺激周怀仁。
周怀仁脸色瞬间涨青发紫,咆哮的操起凳子,便朝塑料隔板丢了过去。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溅人。”
接见室的工作人员,对这种打闹已经是习以为常,因为从半年前开始,这对夫妻就没消停过。
“要我闭嘴?没门!罗小曼生出的东西,算什么东西,就是一个妖艳的溅货,她死了那么多年,你都忘不了她,你对得起我吗?这些年,是谁在你身边寒嘘问暖,可你呢?做梦都要喊她的名字,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张琳大喊大叫,那怕这些话,在这半年里,她已经喊了无数次,可不管怎么喊,都难解她的心头恨。
“张琳,这辈子我都恨你,下辈子我依然会恨你,你,我,最好是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让我回去,开门!”周怀仁青筋弹跳的朝门拍打。
周媛媛没有抬头,好像眼前的吵闹,都跟她无关一样,她就像个木头,愣愣的坐在那,捏着网兜。
“恨我?恨呀,你恨嘛,我还怕你恨吗?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我,你还能尝那鱼水之欢吗?我张琳是什么人,说我是金枝玉叶都不为过,自从跟了你,我无怨无悔的为你生儿育女,那怕后来你不中用了,我也没嫌弃过你,可你呢?”
“你是怎么对我的?天天晚上喊着小曼小曼,你把我置于何地?你恨我,我还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你去死啊,你咋就不死!!!”
张琳像疯子一样的喊着,骂着,拍打着。
工作人员黑着脸便呵斥:“都给我消停点,这不是你们家,可以让你们大声喧哗。”
想走还不能走的周怀仁,忍无可忍的怒咆:“你无怨无悔?你有脸说无怨无悔?我呸!从74年开始,你就和那些人不清不楚,你还无怨无悔?”
“对,我就是无怨无悔,我和那些人不清不楚,那也是你逼我的,是你不行,是你不中用,不但不行不中用,你还做梦都喊罗小曼,罗小曼那么好,你怎么不去找她,你去呀,你去找她啊,你去死呀。”
“够了啊,再闹,我就要不客气了。”什么人呀,天天哔哔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还说的理直气壮,简直让他们这些外人,听着就想怼人。
门一开,气到发抖的周怀仁,生无可恋的走了,连怒吼都不想吼,满脑子都在想,她要回来了,他和小曼的女儿要回来了。
而他……确实做了不堪的事情,他要如何面对?
张琳气吁吁的软瘫了下来,双目无神的开始流哈喇子。
周媛媛这才抬了抬头,直愣愣的看着她:“永远都过不去了吗?”
张琳疲软的眼皮都没抬,冷笑的道:“你不懂,你永远都不懂,一个男人睡在你身边,但心里和嘴里,喊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心情。”
“可罗阿姨死了。”
“是啊,就是因为她死了,所以我连个可以争一争的人都没有,我能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周媛媛垂了垂眼帘,心里飘过一句话,有爱才会有恨,不然那来这么多的无缘无故。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去,回去等着,等她回来,你就告诉她,她爸吸多了,曾幻想过骑她,哈哈哈哈。”张琳大笑。
周媛媛不堪承受的放下网兜,转身出了戒毒所。
两年,两年,这两年发生了太多太多,她要如何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