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后。
皇城的城楼上,一道颀长提拔的身影迎风而立。
天色将暮,夕阳的余晖落满他全身,将一身绯色衣袍映得熠熠生辉。
乾宁宫总管何满喘着气爬上城楼,“皇上,皇上!”
那道身影不曾回头,少年独有的青涩嗓音响起,“可找到人了?”
“回皇上,没有。”
少年猛地转身,直勾勾看着何满,何满一看清对方的脸,立马吓了一大跳,“皇上你怎么哭了?”
“朕能不哭吗?朕才十五岁,父王母后就丢下朕跑了,让朕一个人面对朝堂上那些豺狼虎豹,他们也不想想,朕如此柔弱,如此年幼,如此胆小,朕一定会被那些大臣吞得渣都不剩的!”
萧珏伏在城墙上,一手撑着城墙,一手捂着心口的位置,一脸孱弱的模样。
柔弱?
年幼?
胆小?
萧珏每说一个词,何满就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皇上,你确定你说的是自己?
柔弱?是谁以一人之力,把大将军府的三个舅舅打得一个月爬不起床?又是谁一对二,打飞摄政王手底下的第一影卫影一大人,和太后手底下的第一高手罗钊将军?
皇上,你确定你柔弱?
年幼?
皇上,你已经十五岁了,为何从你口中听着像是四五岁的幼儿?
还有,胆小?
对此,何满只想说两个字:呵呵。
“何满,你说,有这样做父母的吗?他们就不担心他们柔弱,年幼,胆小的孩儿被人欺负,被人践踏,被人侮辱吗?他们简直,无情,残忍,冷酷!何满,你说难道朕不是父王母后亲生的?难道,朕是他们捡回来的?”
何满心里的白眼,已经控制不住的翻到脸上来了,“皇上,您是真龙天子,谁敢欺负,践踏,侮辱您?”
“朕的心好痛,朕对他们一片真心,真心一片,一片深情,深情一片,朕日日牵挂他们,夜夜惦念他们,朕恨不得把这颗心掏出来给他们,他们却丢下一封书信就一去不复返,就这么残忍,无情,冷酷的把朕丢在这座冰冷,华丽,充斥着阴谋诡计,暗害血腥的宫殿,啊——”
萧珏扑到墙上,大声哀嚎,“朕的心真是太痛太痛了……”
何满:“……”
奴婢的眼睛也好痛!奴婢眼睛快要瞎了!皇上,求求您不要再演了!放过奴婢吧!
“皇上,摄政王和太后只是出去游山玩水,并没有一去不复返,更何况他们今早才出发的呢,这还不到一天……”
“你懂什么?你难道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们了,朕想他们想得心都要碎了,这种心痛,你如何会懂?你若不懂,又如何能体会?”
何满默默的看着这位九五之尊,又开始演了起来,直到他演得没完没了,何满实在受不了了,才笑盈盈道,“皇上放心,摄政王临行前告诉了奴婢此行的目的地,既然皇上如此想念摄政王和太后,那奴婢就飞鸽传书给摄政王和太后,请他们马上回宫。”
萧珏的控诉戛然而止,漆黑的眼珠子滴流乱转了好一会,猛地一拍何满的肩头,差点将何满拍到地上去,“何满呀,你这不是要陷朕于不孝之地吗?父王母后为朕辛苦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散散心,朕岂能随随便便就把他们召回来?还是让他们尽情的玩上几日吧。”
何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幸好摄政王临行前教了他这个法子,只要皇上演什么父子情深心痛如绞的戏码,就把这招使出来。
真是知子莫若父啊!
“走了,吃饭去!”
话音未落,萧珏已下了好几级台阶,何满连忙追了上去,“皇上,今儿去哪吃?”
“外公家!”
三年后。
十八岁的皇帝即将大婚,一去三年不回京的摄政王夫妻终于优哉游哉的回来了。
“父王,母后,你们到底是出去游山玩水的,还是生孩子的?”
萧珏看着亲生父亲萧御,脖子上挂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腿上还挂着一个,脸色发黑,咬牙切齿道。
怀里那个明显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脖子上挂着的和腿上挂着的容貌一模一样,明显是双生子。
叶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也不想的呀,出了宫没多久,娘就怀上了,一怀还怀了两个,喏,就你那两个弟弟!生了这俩小子一年后,娘亲又怀了你 妹妹,所以……”
妹妹?
萧珏目光一亮,萧御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襁褓就到了萧珏手里。
萧珏低头看着又白又嫩又软乎乎的妹妹,一颗心软成了水,浑然忘了这个妹妹比他小了十八岁。
他的妹妹,将来会是最尊贵的长公主!他要把天底下的美男子都送给妹妹做面首!嗯,就像当初三舅舅为母后做的那样!
“所以,娘亲你是老蚌生珠,一生生得停不下来吗?”
再喜欢妹妹,萧珏也没忘记这对把他一扔扔三年的父母,没好气的说道。
照娘亲这么生下去,说不定他将来的儿子就得有一个比他还小的叔叔或是姑姑,不过,这种事让臭小子自己去发愁吧,又不是他多了个比他小的叔叔姑姑。
“珏儿,再敢对你娘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揍你!”
“来啊,怕你啊,父王你都快五十岁了吧?还这么能生!是吃了什么大补丸吗?”
萧珏知道他这位父王,最介意年纪,一开口就出刀子。
“胡说八道,老子明明才四十五岁十个月,还不到四十六!”
“还不到四十六,好年轻哦。”
萧珏捏着嗓子嘲笑道。
“找打!”
萧御把脖子上和腿上的两个儿子扯开,交到宫人手里,如狼似虎的朝萧珏扑过去。
萧珏也依依不舍的把妹妹往母亲怀里一塞,迎了上去。
父子俩你一招我一招打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双方还没收手,乾宁宫早已一片狼藉,连院子里那株几百年的桂树都被削去了半边。
大总管何满一脸平静。
拆家而已,习惯了,摄政王没离宫前,乾宁宫每个月都要被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拆一次,那株桂树三年前就被削去了半边,好不容易长了三年长出新枝,又被削了。
真惨!
叶笙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笑盈盈的望着那两道飞来飞去的身影,眼中温柔如水,一颗心温柔而满足。
春日明媚,春光正好。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