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季泽问起锦赐集团的情况时,狄艳群只好把锦赐集团上下都只听唐锦赐一个人的情况实话实说了。
季泽好像有些失望,语气虽然平静,却似带着嘲讽,慢慢道:“嫂子,平时听你语气,好像我们姜家委屈你了,你应该是一个有大才之人,怎么一个小小的锦赐集团也管理不好?”
姜季泽最近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不再信任洛水,附带着连狄艳群也无法相信,爱情过了甜蜜期,好心情烟消云散,自然说话不免带刺。如果换了是从前,他可能就不会这样对艳群说话了。
听到小叔子这么说,原本焦头烂额的艳群更是一阵寒心,她想着锦赐和姜季泽的能力是三六九比势,谁也不比谁差,小叔子是为难她了,只得低声道:“季泽,锦赐集团的情况很复杂,下面的人不认可我和季恒,我需要时间。”
季泽却说道:“嫂子,给你一个月时间,锦赐的问题你再解决不了,你就回杭州继续打理你那采购公司吧,以后呢,就在家安心生个孩子,不要怪我没给过你机会。”说完季泽就挂了电话。
艳群倒是对着电话发了一会征,想着她比姜季泽大了将近十岁,她嫁到姜家来的时候,姜季泽还是一个不知事的小男孩,在国外念书,如今对她说话,高高在上,明明是一件难办的事交给她,他的语气,好像施舍她机会一般,她狄艳群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然而心情虽然灰败,事情还是要处理的,毕竟她当老总了,有一个集团等着她去打理,这是她等了多年的机会,所以艳群只得收拾心情,想从千头万绪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办公室外面却响起敲门声,艳群抬起头,就看到秘书领着唐锦赐以及下面一个员工走了进来。艳群正莫明其妙,唐锦赐对那个下面的员工说道;“老张,你以后找人签字,不要找我,直接找狄总吧,现在锦赐集团是她负责。”
艳群明白过来,原来唐锦赐是想帮她,立马心里一阵暖流,只是没想到那个老张却突然装作匆忙的样子,笑着说道:“唐总,狄总,我还有事情要办,我先走了,这合同也不急,改天再来签字,对不起,失赔。”
说完就匆匆走了。
艳群对着唐锦赐一阵苦笑摇头,对他沙声说道:“唐经理,谢谢你。”唐锦赐原本走向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想着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想感谢她,如今总算是找到机会了。他转过身,静静地看向艳群,艳群不敢面对他探视的眼神,只是低声说道:“对不起。”算是对他们的关系,她莫名其妙中止的道歉。
唐锦赐看了看外面,西边的天空因为晚霞的缘故好似烧尽的炭火,美丽非凡,他对艳群说道:“狄总,晚上一起吃饭吧,还是老地方,老时间,我一直在那里等你。”
艳群征了一征,唐锦赐大概是怕她拒绝,转身快步出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艳群就一直很摇摆。去还是不去?自从姜季泽要她接手锦赐集团后,她和唐锦赐发展的暧昧关系也戛然而止。理由很简单,她接管了他一辈子的心血,应该说两个人是对立方了,如何再继续下去?再说,她当时之所以心意动摇,是在姜家看不到希望,如今姜季泽给了她机会,她又如何能继续出轨?
虽然感情方面,她几乎每天想念唐锦赐,可是理智却告诉她,只能到这里了,出轨也好,爱情也好,就像晚吃的早餐和早吃的午餐一样,吃的东西一样,吃的内容一样,只是叫法不同而己。她如果再和唐锦赐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东窗事发,到时就万劫不复了。
但是到了下班时分,艳群还是决定去赴这个约会。她给自己的理由时,可以通过唐锦赐的帮助让她成功接手锦赐集团。
艳群开车到了那家熟悉的西餐厅,匆匆走进去的时候,锦赐看到她便站了起来,他好像在那里等了很久,脸上的笑就像美好的风景,让身心俱累的艳群为之放松。每次见到他,艳群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喜欢和他在一起。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唐锦赐开腔道:“艳群,你能来我很高兴。”
艳群虽然很喜欢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可是她仍然保持距离似地说道:“唐经理,请叫我狄总吧。”
唐锦赐却仿佛没听见,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找机会想谢谢你,上次我去杭州,如果不是你之前给我打电话,告诉了我那件事,恐怕现在我已经见不到你了,姜季泽虽然年纪小,可是手段却是出了名的果断狠辣的,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看着他,才发现自己老了。”
锦赐说到这里,身子往后一仰,脸上带着疲倦地笑看着艳群,艳群抬头匆匆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像磁石般吸引着她,艳群一颗心纷乱无比,又快速地收回视线。当时她为什么要偷偷给他打这个电话,到现在她都没有找到头绪。
唐锦赐说道:“艳群,我今年四十多了,但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自己的伴侣,到现在还是单身。”
艳群望着窗外,天空的云彩有如玫瑰花和黄金,她一直神情愔然,可是听到锦赐这句话后,她仿佛受烫一般抬起头来,他是单身?以前知他年纪,想着如她一般,肯定早就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上大学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一个人?
唐锦赐看到艳群震惊的神情,笑道:“怎么,不相信,那我明天带你去民政局查实一下吧。”
艳群才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低声说道;“可你知道我的,我早就结婚了。”想起一句古诗来“恨不相逢未嫁时。”
锦赐却把身子俯向前,认真看向她,低声说道;“艳群,你以前一直没问我,我一直在等着你问。可是现在看来,你永远不会问了。而且,你好像在疏远我们的关系,我想我再不主动说出来,恐怕没机会了。”
艳群耳朵里嗡嗡的响,脸上有一些发红,她像冻僵一样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她想着锦赐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两情相悦,可是她是结婚了的,而且她嫁进的是姜家,又不是一般普通人家,大家都在姜氏集团做事。
唐锦赐继续说道:“我之前一直没勇气,可是你之前的那个电话给了我勇气,说一句话,你可能不相信,锦赐集团是我的心血,姜季泽想从我手上拿走,按理说我应该很伤心,可是听说是你接手后,相反的,我不但没有难过,反倒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这种感情我从来没有过,可是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艳群仍旧看着窗外不说话,可是耳朵却在瞬间成了海绵,用尽全力地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吸进耳朵里,她好多年都没人爱了。
锦赐的声音就像午夜电台的,低沉地,熨贴人心,他缓缓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喜欢你了。看到你开车到锦赐集团来,明明开的是奔驰s600,明明是很多年驾龄的老司机,可是却被三个走在机动车道的农民工逼停,我当时就想着,这个女人心地多好,我自己也是穷出身,对于这样的你无法不心动,后来你从车上下来,看到你的样子,我就知道,我之所以这些年一直没结婚,原来是为了等你——”
他的话像糖一样甜着她的心,狄艳群仿佛真空吸尘器一般,贪婪地吸取着他每一句话,可是她不敢再听下去,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和他做出什么事来,她急速地站起身,对唐锦赐说道:“唐经理,谢谢你。可是事情变化太快,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作主的,我走了。”
她说完拿着手袋匆匆转身,简直逃一样,要火速离开这个甜蜜的地方。“艳群?”唐锦赐却在她身后叫她,艳群停住脚步,唐锦赐看着她微笑,他说道:“艳群,我是真心的,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好考虑一下?”
狄艳群没有说话,匆匆走了。
季泽和洛水这样僵僵地相处着的时候,季琳却哭着回娘家了。洛水听到消息,就打电话告诉了季泽,然后两个人火速开车回姜家。
姜家的房子已经装修到一半,到处都是富丽堂皇喜气洋洋的大婚景像,但是季琳坐在客厅哭,她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面色像死人一样苍白,蓬乱着头发,洛水想起一年前她与姜季琳初相识的样子,如今再看到面前的她,一个像是春天的花,一个像是秋天的草,两张人脸无法重合。
季琳看到洛水,立马就抓住了她的手,洛水一阵愧疚,虽然她和季琳认识不久,可是她总是把她当作最亲的人,甚至比她亲生的爹娘兄弟还要亲一般。
季泽看到她姐姐这样子,便问道:“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季琳哭道:“金,金凯瑞和着几个男人在宾馆玩妓女,把妓女玩死了!”这个消息就像一个炸弹,甚至连季泽,连姜家老人都震惊得鸦雀无声。很少吸烟的季泽再次摸出一根烟点上了。
季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着泪眼看着她的家人,一字一顿地坚决说道:“那人渣已经坐牢了,这件事杭州这边的网站报纸马上就是头版头条新闻,我和他离婚离定了!”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洛水握着季琳的手,只觉得她浑身冰凉,整个人娇小消瘦,瘦到什么地步,原本丰润的鹅蛋脸如今变成了锥子脸,简直比那些女明星花钱磨骨磨出来的还要尖,原先丰润的手指如今竹枝似的,皮包骨头,更可怕的是,她的锁骨,脖颈和肩胛处就像一个铁丝衣架,锁骨从皮肤里突出来,就像要刺破皮囊的利椎,让人看久了都会无端害怕。
这哪像一个孕妇,怀了宝宝的女人不是越来越丰满的吗?为什么季琳婚后却这样无端消瘦下去,她在金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简直就是炼狱般的生活。
洛水静静看着季琳,心里涌起的是对她的心疼,她想着虽然她生成穷二代可怜,可是季琳生在富豪之家,却好像比她更可怜,人生,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幸福呢。婚姻,存续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真如季琳所说,只是一张证书一个幌子下的男盗女娼吗?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洛水只觉得阳光落在房内的影子原本是短短的,后来慢慢地变长变细了,整个房间就像降下了一层黑色的纱。
金红英清了清嗓子,终于开了口:“季琳,婚姻是大事,你要是离婚,你就是二婚了,带着孩子你怎么过日子,金凯瑞这样子,但是他爸妈人还是不错的。”
季琳突然仿佛站在狂风中,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用极为凄厉的声音绝望地叫了一声:“妈!”她看着老人,脸色苍白如纸。
金红英脸上没有变色,仍旧对她道:“我是过来人,妈是为你好,男人年轻的时候谁不在外面寻花问柳,这件事,金家还有你爸会替你摆平的,你放心好了,凯瑞不会坐多久牢房的,他吃了这次苦,以后会改的,你要明白,不管他在外面怎么疯,你的老婆地位是永远在的。”这是金红英的哲学,她执行了一辈子,事实证明是对的,她大老婆的地位一直稳如泰山,所以用来这样教育女儿。
姜广龙听到老婆当着洛水的面这样说话,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看着老婆示意他说话的眼神,他只得咳了咳,说道:“季琳,你先不要急,在娘家住几天,这件事,我会处理。”
季琳原本坐着的,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下去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冷着声音对两个老人道:“我真后悔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丢得起这个脸,我丢不起这个脸!这婚我离定了!”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些话,她就匆匆出去了,洛水担心季琳,看向季泽,季泽点点头,她就追出去了。
季琳哭着在外面走,洛水跟上她的步子,扶着她,季琳哽咽道:“洛水,我要去堕胎,你陪我去吧。”
洛水吃了一惊,一直软弱如柿子的季琳如今坚强起来,陌生得像另外一个人,她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就像浴火的凤凰一样,涅槃重生了,可是——
姜家老人是不同意她离婚的,而且她如今肚子大得出奇,腹中的孩子肯定成了人形,也是一条生命。
季琳却不容洛水考虑,对她道:“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有这样一个人渣父亲,我这辈子毁了也就算了,我不能让孩子跟着我受罪!”
黄昏的树影投在路上,影子越来越长,季琳想着她不结束,余生的痛苦也会像这黄昏的树影。
洛水听到她这样说,再也顾不得姜家老人的态度了,对季琳的心疼占据了她的心,她走上前,扶着季琳,对她说道:“季琳姐,我支持你。”她想起自己的事情来,如果她母亲在出生前把她打掉,这一切的经历她都不用碰到了,她曾经无数次,在泪水和痛苦里,埋怨质问她的母亲,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生下来之前有没问过她的想法。
一个孩子,如果没有一个健康的家庭,活在这世上,就是生不如死,所以她支持季琳。
两个人正在前面走着,后面却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洛水回头看,发现是季泽的车子,洛水走过去,把季琳要去打胎的事说了,洛水知道当年拆散季琳和徐靖就是季泽做出来的,她已经准备和季泽辩论,站在季琳这一边。没想到季泽却看着他姐,对她们说道:“姐,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洛水吃惊又高兴,扶着季琳上了车子。
季琳在堕胎的时候,季泽和洛水等在外面,等到手术做完,洛水和季泽扶着她出来,带她回了姜家。
在季琳从前的房间里,洛水陪着她。季琳躺在床上,面白如纸,但是情绪比起之前却好了许多,她的脸上因为自己的决断甚至有了解脱的笑容。
季琳说她要喝水,洛水对她道:“我现在去给你倒水。”她从季琳的房间里出来,去给她倒杯水喝,想起季琳的婚事,一颗心也是止不住替她难过。
一个月后,姜季泽开腔向艳群问了他们锦赐集团的情况,艳群实话实说,工作依然很难开展,季泽就黑着脸沉默不语了,艳群捏着一把汗,想着姜季泽肯定要把她打回原形了。季泽却沉吟一会,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后如果我死了,姜氏集团迟早要被锦赐集团干掉,唐锦赐这个人不可小看!”
他这一席话说得艳群心惊肉跳,她想着小叔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狠绝的话,唐锦赐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艳群正在焦虑和恐慌中,季泽看到她,以为她是担心他要她回杭州,便安慰说道:“嫂子,锦赐的事不怪你,你继续管理着吧,我们是自己人,现在我也只能靠自己人了,季恒毕竟是我亲大哥。我姜季泽没你想象得那么恐怖。”
艳群仿佛没有听见,姜季泽让她继续打理锦赐集团,如果是先前,她肯定很高兴了,可是现在,她整颗心,都只为唐锦赐的安危担忧。姜季泽什么事都做得出啊,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当时为了拆散季琳和徐靖的爱情,黑社会都动用了。
接下来的饭艳群食之无味,等到吃完饭,她便找了一个借口,匆匆出去,在背人处给唐锦赐打了一个电话,转述了姜季泽在餐桌上说的话,要他小心从事。
没想到,两个小时后,唐锦赐给她打了电话,说他现在在杭州,买了今天晚上离开杭州的飞机票,临走前想再见艳群一面。艳群想着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匆匆赴约。
几天不见,唐锦赐仿佛老了许多,嘴唇四周的胡子像杂草一样生长着,眼睛像喝醉似的充满了血丝。而在锦赐的眼里,艳群也像放置在瓶中失去水份的花,憔悴苍白。两个人见了面,又是在杭州,未免有几分凄凉之感。
锦赐对她说道;“艳群,今天谢谢你给我打了电话,简直就是救命电话,这一个月,我一直在着手离开的事宜,今天晚上我就离开浙江了,再也不会回来。”
艳群说道:“真的一定要离开吗?”也不知怎么的,虽然她以女强人自居,可是在这个长自己几岁的男人面前,她总有一些小女人的情怀。
锦赐笑了笑,说道:“再不走,恐怕性命都保不住了,你接手一个月,我那些老部下对我忠心耿耿,姜季泽现在估计恨得我咬牙切齿吧。”
艳群说道:“对不起——”
锦赐伸出手摇了摇,说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艳群,我这次来,是有原因的。”
狄艳群惶惑地抬起头来,锦赐看着窗外激流似的说道:“我记得《挪威的森林》里有一句话,‘这是一个不公平的社会,相反的,它也会给人很多机会’,我很认可这句话,我不是富二代,和你差不多,一穷二白到姜家来打工的,姜广龙那个人不错,比较重兄弟情义,也比较爱才,但是他小儿子不像他,防人心太重。不说这个了,一切都过去了。艳群,你的情况这些年我一直有些了解,后来我们正式认识后,我关注就更多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抱负的女人,而我呢,不像姜广龙,我一向认为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艳群,这个社会不公平,但同时它也会给人很多机会,但是如果你在一个不公平的社会里,同时连自由也失去了,那么,你何来机会可言?”
艳群征征看向唐锦赐,心里在那一刻开始软化,就像所有的雨都落在未开垦的土地上,他是了解她的,这么多年了,他是唯一了解她的人。
唐锦赐笑道;“艳群,我知道你结了婚,但是我不介意,我想那时候你太年轻,又没碰到能懂得你帮助你的人,你那样选择无可厚非。这些年来,你在姜家的情况,我觉得你当初的选择是错的。锦赐集团是我心血,失去它很可惜,但是天下之大,处处为家。不知道你听说没有,我在别的省份另外建了一个我自己的集团,我想你能和我一起去,寂寞了那么多年,我很想有你能在我身边,有个健康的家,有一个聪明的孩子。”
“健康的家,聪明的孩子”这些话有如针扎般刺进艳群的心里,她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与这些美好的想望都无缘了。
锦赐伸出手,覆在艳群的手上,对她认真说道:“我对你是认真的,你是唯一让我心动的女人,看到你在姜家受苦,我很为你心疼。艳群,舍得舍得,舍有时候就是得。再说,姜季泽那个人心狠手辣,为了利益可以六亲不认,更何况你只是他的嫂子?人生一百年,运气好能活到老,运气不好也许半途就死了,这样的事屡见不鲜,王功权约人私奔是为了炒作,而我是真心的,艳群,不要再在姜家那个牢笼里浪费生命了,好不好?”
锦赐说这些话时,这些年在姜家的生活仿佛倒带的影片,全部在艳群头脑里过了一遍,她眼里突然含满了泪,锦赐的诚恳和深情让她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打定了主意,她不相信姜季泽,她陷在了狂热的爱情里了,她不作声地点点头,哽咽道:“你为我在杭州再多呆几天,我考虑三天,三天后,我给你电话。你说的没错,我浪费了这么多年,我不能一无所有地离开。”
锦赐笑了笑,更加紧地握住了艳群的手,艳群紧张地往四下里看看,然后迅速地擦了眼泪,戴上墨镜匆匆离开了。
对于季琳坚持要离婚的打算,姜家两老人是反对的,甚至季琳的公婆也提着礼物到姜家来道歉了,但是得知季琳未经允许打掉了金家的骨血后,金家老人再也没有上过姜家的门。
季泽这次一反常态站在他姐这边,不管姜家老人如何反对,他帮助他姐顺利地和金凯瑞办了离婚手续,当年的房产写的是季琳的名字,当时陪嫁过去的车子蓝博基尼也开了回来,姜家不差钱,要的就是官富结合的稳定,所以季琳等于离了婚仍带回了大笔财产,当时金家给季琳买的奥迪tt,根本和姜家买的蓝博其尼不对等,当时顾全婆家面子,季琳天天保时捷不开,开tt,现在离了婚,那辆tt就直接留在金家了。
离婚后的季琳慢慢地恢复了元气,脸色红润起来,整个人又慢慢地胖了回去,洛水天天看着她恢复,只觉得从前那个季琳姐又回来了。
这一天,季泽给洛水打电话,问洛水是不是和他姐在一起,洛水承认是,季泽便沉吟了一会,对她道:“我在张府前街的那家咖啡馆等你,你和我姐一起过来吧,我有事和她谈。”
洛水就想着季泽有什么事情要和季琳谈,看了看外面,太阳明晃晃的,工作狂姜季泽这个时候通常都在忙工作,不过想着肯定是大事情,把情况和季琳一说,季琳也感觉很奇怪,一边笑着说不知她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一边开车带着洛水去了。
两个人走进去的时候,季泽早就来了,他独自坐在房间的一角,慢慢抽着烟,好像已经在那里坐得生了根似的。
洛水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看了季琳一眼,季琳仍然满眼疑惑,洛水想着这样也好,这件事情因为季泽而起,如今因为他结束最好不过。洛水和季泽坐在一边,季琳坐在他们对面,一边点咖啡一边对季泽笑道:“你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不能在家说吗?”
季泽笑了笑,看了看季琳,对她低头歉意地说道:“姐,有件事请你原谅我——”季琳就一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洛水便知道季琳也意识到什么。
季泽的嗓子很哑,他很快又继续往下面说了:“当时金凯瑞对我说,他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他说你和其它的富家女不一样,其它的富家女很强势,不可一世,可是你不一样,他几乎是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了,我当时知道你和徐靖在交往,我知道你们相爱,可是我想,凯瑞喜欢你,他们家家势那么好,至于感情,慢慢地就会生出来的,如果结婚后,你能爱上他,你们可以过得很幸福,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季琳没有做声,洛水沉默在一边听着,她知道季泽说的是季琳和徐靖的事,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听到他用暗哑的嗓子说出来,却像他在说他和她的故事。
季泽缓声说道:“姐,我真的以为感情是可以生发出来的,金凯瑞那么爱你,你们一定会幸福,再加上当时家里的影视产业发展遇到了瓶颈,我急需找人脉和靠山,所以我让徐靖走了。”
季琳猛地抬起头来了,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她弟,她的眼睛开始泛红。季泽低头道:“姐,请你原谅我,这次金凯瑞出了事,我才知道一个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跟了他不会幸福,我也明白,很多时候,感情代替不了爱情,一个人大概不爱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爱上,我当时太狂妄了。”
季琳眼里开始有泪,眼泪小河一般,从她的大眼里缓缓流了出来。她沙声对季泽说道:“徐靖现在在哪?”
季泽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还有一张金卡,对季琳道:“这上面是他的电话号码,我已经联系到他,他一会会在杭州车站等你,你和他去另一个城市生活吧,我想经了这么多事,换个城市生活可能会好一点。姐,你不要怪徐靖,当初我请了黑道上的人,威胁他踏上杭州半步,他乡下的爹娘性命不保,他才不得已离开的。他对你的感情一直未变,这张卡你也拿着,你和他去别的地方买房买车,好好过日子,家里的房车也留着给你,我们永远是好姐弟,我姜季泽活着一天,就不会看着别人欺负你。”
季琳拿过纸条和卡,对洛水道:“洛水,你陪我去车站。”
洛水看向季泽,季泽点点头,洛水和季琳便火速开车去了。季琳一路上都在掉眼泪,可是哭泣的同时脸上都有笑容,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就像当初季琳得知徐靖出了车祸,哭着开车去见他的情景,当时洛水也是坐在副驾。
徐靖在车站外面等着她,一年未见,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原本黑发如漆,现在两鬓都染了霜色,可是人仍然是那个人,洛水看到他们两个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起,心里也是很温暖,真诚地祝福他们。
当天季琳和徐靖就去了他乡下的爸妈家,季琳和洛水道别,对她道:“你和季泽结婚时我一定回来。”
洛水笑着送他们离开,想着季琳就是这么好,这么快就原谅了季泽。她回来的时候,想起季琳说的话,她和季泽结婚的时候,她想着季泽从香格里拉回来后,变得那么古怪,他们真的能结婚吗?
虽然姜家对他们婚事的准备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可是洛水却开始惶然了,因为季泽又变了,他重新变得陌生,她开始不了解他了。
洛水回到西湖边的房子时,季泽在家,两个人都没有话,各自怀着心事。到了晚上睡觉时,季泽已经在她身边熟睡了,洛水却因为白天的事情睡不着。
今天季泽在咖啡室说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响,她的心成了一部自动倒带的录音机,“可是我想,凯瑞喜欢你,他们家家世那么好,至于感情,慢慢地就会生出来的,如果结婚后,你能爱上他,你们可以过得很幸福,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一遍一遍,洛水在黑暗中争眼望着,回想着季泽说的话。
他今天在咖啡室,就坐在她的身边,可是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她,他看着他姐,语气却是那样绝望悲伤,纵使当时对他姐抱愧,他也不致于用那么绝望疲倦的声音说话。
洛水想着,为什么她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他对他姐说着那些话,可是好像是对她说的,她试图想象季泽对她说出那些话来,假如她坐在他对面,他那样的神情说出那些话,“洛水,我喜欢你,我们家家世那么好,至于感情,慢慢地就会生出来的,如果结婚后,你能爱上我,我们可以过得很幸福,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脑子里“轰”的一声,记忆有如夏日闪电划过,一瞬间豁然开朗,往事有如镜像,纷纷飞速地到她面前来,那个夏季的黄昏,他站在她面前,认真对她道:“洛水,我可以用性命起誓,我姜季泽愿意娶谁就能娶谁。”他带着愠怒克制的声音质问她:“我对你撒谎是为你好,你对我撒谎呢,是为了什么。”他一边开车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只要你相信我——”他给他发那首现代人写的古诗,他说“子若老死时,我欲为棺柩。”比“执子之后与子携老好。”因为爱可以穿透生死。
洛水突然明白过来,明白过来后,她开始惶然,他以为她不爱他,他以为自始至终她都不爱他,可是她现在是爱他的呀,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了,被他无数次的付出感动,是的,一开始她是几次三番地被生计逼着到他面前来的,可是到了后来,她是真的爱他的。
洛水想到这里就想去寻找季泽,黑夜如煤,她看不到他的身影,只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在身边,他们现在同床而眠,他就在附近,一切还来得及的,洛水含着眼泪,挪动身子到季泽面前,脸贴着他的脸,在他的耳边说道:“季泽,我是爱你的,我真的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天啊,我该怎么办?”
他睡着了,他听不到,明天等他醒来,她说给他听,他会相信吗?她的自私现实磨光了他的爱,耗光了他的信任,还来得及吗?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前对于他的付出和爱,她冷漠处之,如今,那种无能为力带来的攫心的痛苦占据着洛水的心,她终于了解他明白他了。
“季泽,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爱你的。”温热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到季泽的脸上,洛水压抑地无声地哭着,她想弥补一切,她想挽回他,可是却那么绝望和害怕。
之前他那么爱她,可她却怀疑他的爱,现在她真的爱上他了,他却开始怀疑她的爱了。他们的爱情有了时差,怎么调也调不过来吗?
抱着的男人身体突然动了动,季泽的吻突然上来了,他亲着她,洛水也热切地回应着他,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她爱他。
第二天,两个人在晨曦中醒过来,洛水睁开眼里,发现季泽在静静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季泽用手刮着她粉嫩的脸,愉快道:“昨天晚上有人洒猫尿。”
洛水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季泽把她揽进怀里,亲了她发丝一下,说道:“过几天带你去试婚纱。”洛水没有吭声,一颗慌乱的心安稳下来,她想着她昨天晚上的表达他听到了,那个爱她的季泽又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洛水过得很愉快,季泽给了她一张卡,笑着叫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定要做他姜季泽最漂亮的新娘子。
洛水忙着为自己的婚姻大事采购,季泽从内蒙古把她母亲还有亲朋接了过来,都暂时住在宾馆里,她母亲这些天一直陪着她采购婚礼上要穿的衣服鞋子等等。俞飞有时候陪在她旁边,对于她羡慕极了,俞飞现在还没有能嫁给老周,她就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跑的猫,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老周因为前妻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和她离了婚,俞飞本想奉子成婚,无奈肚子不争气,第一胎生的是女孩,周妈撂下话,俞飞生不下男孩,不要想能进周家的门,俞飞已经怀上第二胎了,她变成了一个生产的机器。
而且关于江浙这边结婚的消息俞飞听到不少,她对于成功嫁给老周没有一点信心,因为她一个朋友,男朋友也是浙江人,他们家还只是浙江的小门小户,准公婆只是老师,也不同意儿子娶一个外地女人,原因是怕本地人看不起,后来那个女的生了一个男孩,男方的爸妈才同意他们的婚事,女的刚搬进去没几天,准公婆算了一命,卦上说,这女的如果嫁到他们家来,他们家就会诸事不顺,于是又拼命反对,最后那个女的还是走了。
俞飞对洛水道:“我真是羡慕你——”
洛水也没说什么,只是甜蜜地笑,庆幸自己路走对了。
这一天,洛水和她母亲从商场买结婚的鞋子出来,想在一个茶室歇一会,刚走进去坐下,就看到对面一个熟悉的人影。
洛水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没错,真是狄艳群。她和一个男的在说着什么,神态很亲密,有说有笑的,一反在姜家的怨妇样子。洛水原本想上去打个招呼的,但是刚打算过去,就看到艳群和那个男的起身了,两个人急快地亲了一下,然后艳群戴上黑超,像个女明星一样,低着头匆匆离开了。洛水有如雷击,整个人定在当场,作声不得。
直到她母亲一遍一遍问她在看什么,洛水才回过神来。后来也没心购物了,整个人恍恍惚惚地,晚上回到住的地方,直到季泽回来,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她想着要不要把今天看到艳群和其它男人约会的事告诉季泽,可是又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也许她误会了,也许季泽早就知道,她不想多事,再加上性格本来如此,最后也就沉默了。
艳群私下约会唐锦赐,同意一起私奔,姜季泽对她这个大嫂,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冷血,但是他给她的机会太迟了,她不想再错过爱情了。
艳群是在季泽和洛水婚礼的前天,一大清早走的,同一时间,西湖的房子里,季泽从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洛水就对他道:“今天有空吗,我和婚纱店约了去试礼服,你也去吧。”季泽笑道:“好啊。”
洛水便很安心,笑着要他过来看她买的东西,季泽是反正她买的他都说好,洛水便乐滋滋地。
季泽问她结完婚想去哪里度蜜月,洛水想了想,就说:“想去马尔代夫。”季泽笑道:“那行,就去马尔代夫。”洛水自然更高兴。
等到九点左右,季泽就开着车载她去试婚纱。季泽身材好,新郎服穿在身上就有模有样的,倒是洛水,因为想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子,婚纱试了很多套,从上午一直试到下午,午饭都是在婚纱店解决的,季泽一直耐心地在一旁等着。
季泽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洛水在不远处站着,身上穿着皎如新月的礼服,设计师在给她量尺寸,季泽一边接电话一边笑看着她,脸上都是宠溺,可是他的神情突然变了,脸色苍白,然后变黑,仿佛整个人突然间即将死去一般。
洛水慌了,因为那个绝望疲倦的季泽又回来了,甚至现在的他比刚从香拉里拉回来是更严重,她也顾不上设计师正在给她扎头纱,慌慌地跑到季泽面前,对他急道:“季泽,你怎么了?”
季泽看着他,他的眼神很空洞,喉咙里仿佛渗着血,对她道:“我嫂子偷了我们姜家大笔的钱,和人私奔了。”声音很低,轻如鸿毛,可对于洛水来说,却沉重如大地。
季泽也没看她,他仿佛置身无人的旷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慢慢站起来,然后走了出去。洛水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那一瞬间,只感觉海水漫上身来,铺天盖地,几近窒息,有什么已成定局。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季泽不在,书桌上有一张字条,字条上有一张金卡“洛水,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娶你,我很努力地想相信你现在是爱我的,如我当初爱你一样,但是我嫂子的私奔,成了压倒我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想不结婚让你留在我身边,对于你来说,你是不可能答应的,所以我们应该是结束了。卡上的钱是我对你的补偿,不要试图找我,我不会见你,这栋房子三个月后会有新的业主,我想忘掉从前的一切。”
纸条掉到了地上,像雪花一样轻,像雪花一样冷。
她是爱他的,她自己心里知道,但是他们的爱有巨大的时差,他爱她在前,她爱他在后,他信任她在前,她信任他在后。她因为生计的缘故,到他身边来,而这个原因,却成了磨光他信任的罪魁祸首。等到后来,她爱上他,开始相信他了,而他,因为她给予的种种伤害,无法再相信她的感情了。
洛水没有要那张卡,手指上的钻戒也留在了西湖边的那栋房子里,因为她爱上了他,不想用物质玷污那份感情,尽管她很需要钱,至于他送给她母亲的那栋房子,洛水知道老人无论如何不肯出让,季泽也不会接受,只得作罢。
第二天她就离开了杭州,和她母亲回了老家。她原想着就呆在老家吧,但是一次上网却让她得知江云结婚了,同学群里到处都是他和新娘子的照片。听他同学说,江云自从当上公务员后,桃花运也旺了起来,和大学同学刘静雅结婚了,在老丈人的帮助下,凑了首付贷款买了一栋小房子,然后还买了一辆byd,在内蒙古也算是中产了,娶的女孩子,洛水在网上看了很久,没有她漂亮,但是江云用从前看她的眼神看着她,洛水便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很快地,洛水就对她母亲说她要去深圳找工作,她母亲叹息着要她留在老家,说好歹姜季泽也给她们买了一栋房子,洛水没有理她,她所有的悲剧都是她母亲造成的,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她母亲身边。
后来洛水在她到深圳变手机号码前,接到季琳一个电话,了解了姜家现在的情况,姜家对于艳群私奔的事不了了之,姜广龙又从集团的女员工那里,给大儿子找了一个媳妇,唯一的不同,这次找的只是下属五星饭店里的一个扫地的年轻服务员,洛水想着,大概老头也明白,找了太聪明漂亮的,可能是第二个艳群,所以找了一个扫地的。
至于季泽,季琳说,他现在有了新的女朋友,但是没听他提结婚的事。
洛水努力笑着道:“你和徐靖呢。”季琳道:“我们很好,已经买房结婚了,洛水,不管怎么变,我一直都会是你的朋友。”
洛水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她想着所有的故事里,至少季琳江云有了好的结果。她努力控制着哭腔,在泪水里笑着说:“好,我们永远是朋友。”
然后她很快就换了手机号码,没有把新号码告诉从前的任何人,她仍然爱着姜季泽,走在深圳的街头,看到开牧马人的年轻男人,她会心痛,她害怕听到这句话,“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可是忘掉一个人,要一辈子。”
然而过去的爱,隔了时空去看,如雾如花,再也不真实了,她努力想攫住些什么,但是姜季泽就是这样的男人,他想找你,唾手可得,你想找他,难如登天。她想,他在慢慢忘记她吗,而她呢,身上只有那本在杭州考取的驾照证书证明着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