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在东白山山顶转了一圈,就开车下山了。在车上,季泽问洛水对东白山感觉怎么样,洛水说道:“山青水秀的,还不错。”
季泽笑道:“那行,就把它买下来吧。”洛水才想起他之前说的事,是为了收购景区来现场调研的,心里便有几分不安,补充道:“姜总,我的话做不得准的。”季琳笑道:“你啊,现在在我弟眼里,说的话最灵!”
洛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感觉怪怪的,车子到杭州时,季泽把他姐放下来,然后季泽开着车送洛水回临安。洛水心里奇怪,姜总说他老家在临安,季琳为什么在杭州就下来了?不过想着他们姜氏集团总部在杭州,可能季琳去总部,因此也没有问什么。
季琳在车里的时候,洛水还觉得很轻松,可是一旦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那种难堪紧张的感觉又回来了。
洛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无处安放,看前面吧,怕姜总误会她在看他,看两边吧,怕他笑话她没见过世面,逮着一辆好车就四处打量车子内饰。她只盼望着快点到临安,和姜总分开,这样她才能像回到水里的鱼一样,可以自由了,和姜季泽在一起,她总感觉自己是被搁浅的鱼,无法畅快呼吸。
然而很不幸,车子出杭州时,路上塞车了,前面的车排起了长龙,后面的车也堵得看不到尾,两个人没了办法,只能在车里静默着等着道路重新疏通。
为了打发时光,两个人在快递单上比谁写的字好看,结果季泽在单子上写满了洛水的名字,这倒是让她紧张了,一会又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典型的富二代,再加上又人才出众,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子公司的小员工,而且她一介贫女,来自遥远的内蒙古自治区,虽然她不是蒙古族人,她和江云都是汉族人,可是这距离简直就是天和地的距离。
这时手机里有短信响,估计是江云又发短信过来了,便趁着空档把短信看了,果然是江云发的,告诉她“洛水,刚才一个骗子发短信说他遇到急事了,要我快给他打钱过去,我回他:我儿莫急,因为你爸是李刚!”洛水不由哈哈大笑,刚才的紧张立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会才意识到此刻在姜季泽的车里,才敛了笑声,回短信过去夸江云“老公,你真是太有才了。”
现在都是“恨爹不成刚”,李刚事件也是网上当红的官二代事件,一个官二代在大学开车撞死了人,不但不认错,反倒叫嚣扬言“我爸是李刚”,引起网友众怒。现在官二代富二代有太多特权财富,普通老百姓没办法,所以“恨爹不成刚”、“我爸是李刚”成了流行语。
车子到了临安,是上午九点,姜季泽要把洛水送到学校,洛水担心江云在校门外等着他,所以坚决不让他送,季泽也就识趣地把车停下,放她下去了。
不过两个男人还是撞见了,因为江云担心女友,原本在校园门口等着的,久等不来,所以沿着她平时坐车来的路往前走着,希望能早点看到她。
这是姜季泽第一次看到江云,看到的第一眼就吃了一惊,因为江云实在太帅了。
江云有一米八,深目高鼻,高大俊逸,帅得脸上身上好像有太阳光,古代有句话,形容一个人好看,叫“簪星曳月下蓬壶。”全身光彩夺目好似谪仙,就是说江云这种人的。尽管他身上穿着大学时廉价的衣物,可是因为他本人太好看了,这样的衣服也跟着沾了光似的。
姜季泽看一眼,不觉自惭形秽,也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洛水这么爱她男友了,两个人走在一起,简直就是壁人一对,他原有的一点信心也消失了。姜季泽也长得不错,但是他只有算得上清秀,细长的眼睛,鼻梁很高,薄嘴唇,身高只有一米七五的样子,他也光彩夺目,但是他的光辉是他开的保时捷卡宴,劳斯来斯幻影还有身上几千上万的考究名牌服装带给他的,去掉“富二代”这个光环,他其实只能算一个普通男人。
姜季泽坐在车上看了很久,直到江云和洛水两个人的影子变成两个小黑点,消失在拐角不见了,他才调转车头,开回了杭州。
接下来一个月,姜季泽再也没来过他们公司。洛水也没放在心上,只盼望着快点放假过春节了。她刚工作半年,还是大学时的脾气,一到快过年的时候,就盼望着回老家和妈妈过春节,但是这一次,她却落空了。
首先是她自己,她的公司只放六天年假,从浙江到内蒙古,刚路上来回的时间都要三天,再加上春运期间,路上人多得有如蚂蚁,所以回去是非常不现实的,但是洛水仍然想回去,放假前她和江云商量,江云在学校里当老师,倒是有一个月的寒假,给她的答案是不回去。至于理由,很简单,没钱,他们要存钱。
两个人只好在临安过年,大年初一,洛水给她母亲打电话拜年,说起男友江云,老人听说江云家里穷,不是很同意女儿和他的恋情,后来江云学校要给外地老师建福利房了,老人才高兴起来,要他们早点回来把婚事办了。
洛水爽快答应,甚至为了庆贺一下,她想去烫一个卷发。
她去烫发时因为不认识路把季琳叫了起来,却从季琳嘴中得知,她老家在萧山而不是临安,洛水征了好一会。
洛水初六去上班。留了长卷发因为被人叫阿姨,很快就剪短了,花了一千两百块钱,却只留了几天,洛水心疼了很久。短头发像麻雀尾巴一样扎在脑后,不过这样的发型也无法让她显得难看,反倒把玲珑精致的五官突显出来,路上看到她的人,都是目不转睛的。
上班第一周,因为刚过完年,公司一大堆的事,周六不放假。洛水是做销售的,忙到周日,下午空了,还是想着回临安一趟。和江云过了一个年,在异乡只有两个人是彼此最亲的人,大年初一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听到老人的声音,她在这边就掉眼泪了,后来还是江云抱着她温柔地哄她,她才止住泪重新开心起来。
所以现在六天没见,一颗心想江云就想得厉害。
她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姜季泽,他仍然在公司外面等着她,开着那辆军绿色的牧马人。洛水估摸着这一辆肯定是他的车,因为他开过两次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戴着黑超,洛水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姜,姜总?”一颗心见到他之后,莫名地紧张慌乱,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之前和姜季琳说的话,她说他们老家并不在临安,而是在萧山,他在快递单子上写满了她的名字,隔了一个多月不见,过完了年,他居然又来送她了。
姜季泽却不容她拒绝,把车停下来,对她说道:“上车吧,我有话对你说。”洛水仍旧头皮发麻,脚站在原地没有动,姜季泽看她一眼,只是重复说道:“上车。”
洛水鬼使神差上了他的车。
姜季泽没有说话,只是车子转个向,洛水往外面看了看,仍旧是开往临安的方向,她立马说道:“姜总,你不用送我去临安,现在时间还早,我自己去东站坐车吧。”他却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开着车。
洛水看他一眼,见他面沉似水,看不出什么神情,心里也就更没底了,后来索性不说话了。
季泽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念念不忘”,上次看到江云,本来想放弃的,结果过了一个魂不守舍的春节。春节里,又被老人安排相了几次亲,脑子里全是洛水的模样,对面的女人长什么样说什么话都不知道。
所以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不,不是他出现的,简直是对她的思念拉着他过来的。对于感情,他也是一片空白的人,不知道怎么追女孩,特别是自己真正动了心的女孩。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快到临安时,他才清了清嗓子,问她:“今天去临安,明天怎么上班?”今天是周日,明天周一。临安到杭州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还不包括路上塞车的时间,洛水心里有点慌,想着他是不是怀疑她工作不上心,经常迟到?
她僵硬地说道:“姜总,我从来没有上班迟到过。不信你可以去问我们部门的李经理。”虽然说销售不用准时打表上班,但是洛水因为没有心情做销售,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文员对待的,准时上下班,呆在办公室的时间比公司任何一个销售都要多。
“我是问你周一大早上怎么从临安回杭州的?”
洛水呆了一呆,一会才说道:“早上五点从临安出发,可以坐到车的,大概七点半就到杭州了,就算塞车的话,八点半也到了,所以我从来没有迟到过。”
“早上五点?”姜季泽重复了一句,洛水点了点头,想着他问她这个做什么?觉得她辛苦吗?其实是挺辛苦的,特别是大冬天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昏黄的路灯光都好像被寒气冻住了,路面上结着冰花,她和江云走在长街上,冷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因为冷,两个人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江云总是叫她把两只手放在他的口袋里,或者握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呵气,或者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念:“哆罗罗,哆罗罗,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
去年整个冬天,几乎每个周一的早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原本可以周日下午就回杭州,却舍不得和江云分开,要和他多呆一个晚上,所以经常都是周五晚上回去,周一早上再回杭州。
如今回忆起来,好像确实很辛苦,可是当时两个人相拥相抱,互相呵手取暖,反倒一点都不冷似的。
“明天早上五点可能没有车,现在很多人还在家里过年。”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洛水以为他是担心她明天上班会迟到,只得一壁车轱辘话的反复说:“会有车的,有车的。”
姜季泽也没有再说什么,后视镜里的女孩眼中秋水如玉,他沉默着继续往前开车。到了临安后,一直把她送到她男友的学校,洛水像往常一样谢了他,然后兔子一样跑开了。
现在和他相处,比起第一次坐他的车,是更紧张难堪了,因为知道他老家不是临安的缘故,他好像是专门为了一次次送她回临安?
洛水跑进了学校,摇了摇头,叫自己不要去想了,紧张过后,先是觉得如果他喜欢她真是件麻烦事,之后,又觉得是一件可得意的事情,毕竟被特别有钱的男人喜欢了,想着见到江云的时候可以向他吹嘘,让他紧张一下,也要向他证明,她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真的很爱他。最后,又想着还是不要告诉江云,怕他误会。
因为不用买房子了,江云不用再像葛朗台那样省钱,两个人总算住了一次宾馆。在宾馆里,江云提出五一回她家结婚,洛水也很高兴地同意了。
第二天因为江云还要急着回学校,所以在宾馆门口嘱托洛水几句,就和她分了手。洛水一个人脚步匆匆地往汽车东站赶。
快到车站时,一个人走在前面,黑灯瞎火的,感觉后面有一辆车一直跟着她,黄色的光柱从后面打过来,耀眼的灯光刺得她心惊肉跳。她走到边上,脚步放慢,想让后面的车先过去,那辆车却始终慢腾腾地跟在她后面,没有上前。
洛水也没有注意,到了车站,果然如姜季泽所说,没有车,冷冷清清的。洛水想着这下惨了,昨天才向姜总保证不会上班迟到,今天肯定就要迟到了,低着头往车站外面走,前面却响起“嘀嘀”汽车喇叭的声音,洛水抬起头来,就看到姜季泽的车停在那里。
驾驶座的车窗已经摇下来,他正看着她。
她猛吃了一惊,想着这个时候,他怎么在临安?她呆在原地,瞪眼看着姜季泽。季泽一脸苍白,眼睛红肿,嘴唇四周一片青色,估计是没剃胡子,他整个人神情很憔悴。身上衣服也仍是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他好像一个晚上都在车上打发的。
洛水就呆了,一句古诗总是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为谁风露立中宵”。她第一次看到这句诗时,曾经被里面的感情感动得一塌糊涂,没想到今天——
姜季泽把车子开到她面前,把车门打开,洛水整个人好似魔住了,很听话地就坐上他的车,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很尴尬。
洛水看到季泽的嘴唇动了动,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车子往杭州开去,他好像很紧张,一路上都在积蓄勇气似的。
路上两个小时对于两个人来说,漫长得就像两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