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黒透起来，积雪把地面映照得明亮。
    这个时间，也就是下午的五点多钟，要是在夏季，太阳依然老高。
    林梵卿在这个时间段，开着一辆老掉牙的面包车，趾高气昂地来接他们去吃粗粮饭。
    周清波示意薛丽雅，把准早备好的十几份礼品，搬进面包车的后面，然后跳进前排的座位上躺下，朝着林梵卿问候道：“林干事，辛苦您了！”
    林梵卿看着薛丽雅准备的礼品，对着周清波问：“周老板，没想到呀，你都这样了，还来这一套？”
    周清波不自然地笑，调侃地说：“林干事，礼品这样的事情，是可大可小的，虽然我现在破落了，但我略备薄品，说明我心存敬畏，也说明我周清波不吃独食！”
    林梵卿听了“哈哈”笑，赞赏地说：“兄台，就你这做派，让兄弟我肃然起敬呀，难怪我们苒书记一个劲地夸你，说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商业奇才，要不然我们花岭乡，也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把你们‘粘死人’强留下来！”说完，并发动车子，小心翼翼地驾驶着。
    一路上，由于雪过天晴，在道路的中间，被铲车铲出一条窄窄的通道，虽然此时路面还比较滑，但已经能跑车了。
    很快，面包车到了乡政府大门口，林梵卿用邀请的姿势，把“粘死人”的高管们一个个请下车，然后恭敬地说：“欢迎‘粘死人’的企业家们，来我们花岭乡体验粗粮生活！”
    大伙听了冲着他笑，算是应答，尔后自觉地跟在周清波的后面，摆成一条不规则的人流。
    看来，人，不是不懂规矩，那要看在什么地方，你别看莫葱花与万艳梅平常大大咧咧，可真上了台面，还是能分清主次的。
    就现在两人挺胸收腹，还面带微笑的样，真有点公司高管的矜持。
    此时，苒再兴带着一帮人，已经等候在乡政府的大院子里，用热烈而隆重的掌声，迎接着周清波一行。
    这样，在两股人流汇合后，不仅在乡政府的大院子里，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苒再兴还拉着周清波的手，用无比兴奋的姿势，一直把他，请进花岭乡大食堂二楼贵宾厅的主座上。
    周清波不肯做那个位置，推说自己在各位前辈面前，还是一个胎毛没有长全的毛娃娃，怎么可能在各位领导面前，装逼装的一本正经。
    苒再兴听这话高兴，随行的花岭乡五大部门的主要负责人，见周清波不卑不亢，彬彬有礼，都怂恿地说：“周老板，英雄不问出路，年龄不是界限，何况经过这次雪灾，让我们乡政府的一帮人，清醒地意识到为企业服务，为企业解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
    听听，什么叫喝过墨水之人，说出的话，不仅意境高，风格同样高。
    何况，此时苒书记一旁说：“周老板，不就吃个粗粮饭吗，大家在一起绝不是为了吃吃喝喝，我今天把乡政府的主要负责人请来，一是我们已把‘粘死人’作为我乡招商引资的重点单位，二是为了加强在以后的工作中，为你们服务的同时，做好沟通协调的铺垫，你说你今天是客，你不做这主宾的位子，让我们大家都不好落座的。”
    周清波望着苒书记的慷慨激昂，再瞧瞧自己的高管们，正捂着嘴巴偷偷地笑，让他顿时难受起来。
    可就在这时，从外面飘进一阵甜甜的叫音：“哇，苒书记，我都跟你说过好多遍了，不要把吃饭排位当成一回事，不就吃个粗粮饭，你干嘛把人家搞得忐忑不安，人家愿意坐那里就坐那里，你以为是你平常开大会啦，非要人家坐在你旁边，给你撑脸面！”
    众人听了连忙扭头看，还有人在用眼睛瞄。
    周清波更是无法淡定，想想苒书记在花岭乡是什么人，竟然有人敢跟苒书记这样讲话，正要回头看时，没想到随着这样的叫声，一个冷艳无比的小姑娘，活蹦乱跳地走进来。
    周清波之所以用冷艳这个词，是因为走进来的这位小姑娘，不像市井中的那些女孩子，参加宴会总喜欢浓妆艳粉，或貂皮绒毛，搞得很烧包很有钱的样子。
    而眼前这位小姑娘，身材匀称，皮肤白净，樱桃小嘴，柳眉凤眼，小鼻翘翘，尖尖下巴，略施粉黛，满面桃花……
    穿一套合体的休闲装，扎一马尾，随便一走一停，随便回眸一笑，无不显现出高贵典雅的风情来。
    看惯了都市里的花男倩女，忽然来一位这么端庄秀气的女孩子，不管是言谈还是举止，都有一种正经女孩的做派。
    这样的定论，其实不十分恰当，周清波是这样觉得的。
    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子，说到底，是那种在政府机关待久了，言语与举止都打上严谨的烙印，让人看不出一丝的花里花俏。
    周清波这样想，觉得现在的定论比较恰当，站那里，并朝这位女孩子多瞄几眼。
    谁知这样一瞄，真让自己不淡定了，不仅胸口起伏得快，嗓子口还痒痒了……
    此时，这女孩嫣然一笑，看着周清波拘谨的样子，对着苒再兴说：“苒书记，你就带头坐在主宾的位置上，然后大家随便找位子坐，周老板才刚刚康复，今晚他就坐在我旁边，我好给他夹菜！”说完，又银铃般地笑起来。
    于是，众人跟着她一起笑。
    苒再兴见了，忙对着周清波介绍说：“清波，这位嘴甜的小姑娘，是我的秘书乔飞燕呢，这丫头办事干净利索，人又勤奋，态度又端正，以后你与乡大院里的人打交道，有搞不定的事情就找她。”
    周清波“呃呃”两声，忙朝乔飞燕望。
    乔飞燕见了，连忙伸出自己的小手手，让周清波的手握着。
    霎时，周清波有种全身触电的感觉，握她的手开始抖动，仓促不安地说：“乔秘书，以后……还仰仗你多关照！”
    周清波本想多说几句话，没想到自己的眼神稍不注意，竟然与乔飞燕的眼神撞在一起，片刻，周清波的脑袋短路了，说不出接下来要说的客气话。
    乔飞燕没在意他的慌张，安妥地缩回自己的小手手，按顺序给他把桌面上的几位要员介绍一遍，周清波并一一走上前握手致谢。
    此时，薛丽雅看到主桌上，都坐着乡里的头头，本来是想坐在周清波身边，等打酒官司时替他打圆场，没想到这个乔秘书来了以后，不仅让周清波坐她身边，还说要给周清波夹菜。
    这样她与周清波之间，就相隔出好几个座位，看着自己左右都是大块头的乡领导，很后悔没能与莫葱花她们，坐在一个桌子上。
    这时，苒再兴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开饭吧，粗茶淡饭，希望周老板填饱肚子，好回去捂被筒。”
    周清波听了笑，众人跟着笑。
    接着，看见两位蛮村姑的服务员，把一盘酱黄瓜凉拌花生米，一盘大白菜煮粉丝，一盘萝卜炖肉，一盘千张炒韭菜端上来，外加一盆西红柿蛋汤，然后在每个人面前放个小碗，小碗旁边放着两个馍馍，外加一瓶矿泉水。
    周清波见了，心想，真是老干部下乡四菜一汤。
    这时，乔飞燕突然走到一旁，忙着用手机给两张桌子拍照，既拍围坐在桌面四周的人，也拍桌面上的菜，还把墙上挂着的一条横幅，以及横幅上写着“乡企联谊共创辉煌”，这八个大字也拍了下来。
    周清波当然不会知道，乔飞燕拍这些要干啥。
    此时，苒再兴见乔飞燕拍完照，马上敲着饭桌说：“既然乔秘书这边完事，那我们现在开吃！”
    他这一说，众人并拿起筷子，一边吃菜，一边扭开矿泉水瓶，并把那矿泉水朝嘴里咽……
    周清波示意薛丽雅，也学着人家吃菜喝水的样子，并把矿泉水瓶盖扭开，对着矿泉水瓶就来一口矿泉水……
    谁知这时，薛丽雅呛着嗓子叫：“清波哥，这矿泉水咋不是水？”
    周清波听了，拿起手中的矿泉水，尝试地喝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对着薛丽雅说：“是水呀，怎么不是水啦，不过喝这种水，你只能轻轻地呡一口，可不能跟平常喝自来水那样，大口大口地喝！”
    众人听了一起笑，而且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苒再兴见了说：“薛副总，这可不是一般的水，比起一千多的某台水，都毫不逊色呢！”
    薛丽雅“嗯”一声，见众人都在小口喝水，大口吃菜，精明地把矿泉水瓶里的水，倒半瓶给身旁的两位领导，然后学着人家的样子，很快就喝水吃菜起来……
    吃了一小会，两位蛮村姑的服务员，先把一盘酱黄瓜凉拌花生米，一盘大白菜煮粉丝撤下去，然后添加一盆羊肉火锅，又加一盘鳝鱼炒咸肉，众人见了一起把筷子，对准刚送上桌面的这两道菜。
    周清波看着这情景，回味片刻终于明白过来，马上拿起矿泉水瓶，朝着苒再兴走过去，与他对喝一口水后，又与其他的乡领导喝起水来。
    这样，桌面上的菜在不停地变换，而且越是到最后，上到桌面上的越是大菜，但在桌面上，依然保持着四菜一汤的样子……
    乖乖，这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