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醒来的时候，是一个下午。
    骄阳烈日，微风徐徐，窗帘随风摆动，窗前放了一束木兰花，随着风吹袭来阵阵香气。
    病床前，萧楚一直紧紧握着楚潇的手，整整十三天中途只出去了一趟料理了一下高个儿的事，其余时间除了去洗手间和一些生活琐事外，始终没有松开过。
    高个儿在五年前拿刀刺伤萧楚，被判了四年半。
    坐牢期间唯一的母亲去世，由于没有见到他母亲的最后一面继而对萧楚心生怨恨。
    出狱后，一直都找不到萧楚的行踪，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看到了一份报纸。
    他在x.x大厦蹲守了很久，但是每次萧楚都是直接开车离开，或者在门口有司机接送。
    直到那天，高个儿终于看到他孤影而行，可是还是没有伤到他分毫。
    高个儿判了无期，萧楚动用了一切力量，把他安排进了一间监狱里最好的牢房。
    高个儿刚进去没有两天传出了死讯，说是被一个精神失常的人砍了将近20刀，死的很痛苦。
    萧楚没有再过多关注那件事，他的公司，也安排了萧警礼坐镇。
    他现在只一心放在了楚潇身上，日夜守护。
    萧楚坐在椅子上，略显邋遢，胡茬浅冒，精神憔悴，眼神空洞无光。
    他紧紧地拉着楚潇的手，十指相扣，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她本无瑕的脸上多了很多细小伤口，脸色苍白，薄唇起了一层白皮。
    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般毫无生气的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萧楚大抵这辈子都忘不了倒在血泊里的她，也忘不了等在手术室外4个多小时的煎熬。
    还好，有惊无险，她的四肢都没有事情。
    “咳咳，咳咳。”突然楚潇传来一阵咳嗽声。
    萧楚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给她拍了两下，“小哑巴，小哑巴。”
    可是楚潇咳嗽了两声就再没了声音。
    萧楚从希望又一次变成了失望。
    13天中，她有时会掉一滴泪，有时手指会动一动，有时会咳嗽两声，萧楚都以为是她要醒来了，可是每一次，都会落空。
    他有些着急，晃了晃楚潇，开始了很久没见的萧氏碎碎念，只是他的声音喃喃，不似之前朝气蓬勃：“小哑巴，都快半个月了，你怎么还不醒啊。”
    “小哑巴，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睡到天荒地老吗？”
    “小哑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奇迹吗，你不能骗我啊，奇迹在召唤你了，你快点醒醒啊。”
    “小哑巴，我跟你说，你再不醒，那个尚情文都快把我骂死了。”
    “小哑巴，我好难啊，真的，他骂老子跟他妈骂孙子似的，关键是老子还不能回嘴，老子好憋屈啊。”
    “她那张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骂人都不带重样的，比我还狠。”
    “也不知道清怀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女朋友，还没有你一半乖，也没有你一半可爱。”
    楚潇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他告状的话，不禁勾起唇角笑了笑。
    萧楚将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转头看到了她在笑，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内心却再也没有波澜了，“小哑巴，你笑了，是你醒了，还是也在做梦啊。”
    他现在都不敢相信楚潇发出来的任何反应了。
    看到她笑了，也没抱任何期待。
    “你的碎碎念，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由于楚潇昏迷了多天，一直都是靠着营养液来维持，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且无力。
    萧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她缓慢的睁开双眼，才回过神来，“你醒啦，小哑巴，你真的醒了吗？”
    “嗯，比真金还真。”她虽在玩笑，却是发出的气音，没有一丝音量。
    萧楚差点喜极而泣，没想到现在小哑巴还有心情和他打岔话，“你怎么还有心情打岔话啊，我都快让你吓死了。”
    楚潇嘴唇微微一勾，声音虚浮无力，“萧楚，我有点渴。”
    萧楚用左手连忙给她从旁边倒水，倒水时与她相握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感受手掌传来他的温度，楚潇笑了笑，任由他牵着没有说话。
    “来，慢慢的坐起来。”萧楚倒完水，用左手扶着她慢慢坐直身子。
    摸到水杯喝了一口，嗓子舒服了许多，“我没事了，你先把灯打开，有点黑。”
    楚潇的一句话，萧楚刚接过的水杯瞬间掉在地上，脸上的笑意也僵住。
    他看着楚潇干净如琉璃般的眸子，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长长的睫毛，像极了展翅的蝶翼，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失明了？
    “萧楚？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楚潇晃了晃他，然后从他手掌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抽出来那一刻，她瞬间愣在原地。
    她不确定的把手往窗边靠了靠。
    她没有感觉错，好像确实是阳光。
    楚潇的脸上，顿时错愕浮现，所以，她瞎了？
    “哈哈哈。”突然，楚潇大笑出声，手精准的抓住萧楚的胳膊，“我逗你的啊，你好搞笑啊，你看看你的表情，吓到了吗？”
    萧楚不太相信，刚才她的样子不像是在逗他，“小哑巴，你不要骗我。”
    楚潇的指腹轻轻覆上他的眉头，“萧楚，不要皱眉，很丑。”
    萧楚还是不相信，他拂掉她的手，语气急切：“小哑巴，你别骗我，你告诉我这是几？”萧楚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个数字。
    他盯着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松懈，他的心此时像是烈火中烹炸般煎熬。
    他看到楚潇微微一晒，回答的轻松至极，“1。”
    “那这个呢？”萧楚又换了一个。
    楚潇还是第一时间脱口而出：“3。”
    他还要再继续比划，却被楚潇精准无误的握住了手，“我都和你说了骗你的，谁让你刚才说文文坏话了，还有各种碎碎念很烦的。”
    “我……”萧楚刚开口，就被楚潇打断。
    “萧楚，我嘴里有些没味道，我想吃糖还有粥，你去买，好吗？”
    萧楚看着她的眼睛，总感觉还是怪怪的，楚潇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看了，跟你说了逗你的，早知道你这么较真，就不和你开这个玩笑了。”
    萧楚看着她眼中的认真，这才勉强相信了几分。
    “好，我们先叫医生来看，我再去给你买。”
    楚潇嘟了嘟嘴，有些不太开心，“我都醒了已经没事了，躺了很久，我有些饿，我现在就想吃糖和粥，回来再叫医生不行吗？”
    萧楚真是拿她没有办法，还是有些无奈的答应了：“那你在这等着，喝点水，我去买。”
    “我要吃眰恦的糖。”楚潇嘟着嘴开始挑三拣四，“把我手机给我，我要给文文打个电话。”
    萧楚从旁边的桌子里拿出她的手机递给了她，“好，我去给你买，你等着。”萧楚说完，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楚潇听到门响后，才放松了身子，慢慢滑下去。
    刚才真的好险。
    幸好她足够了解萧楚，知道他那种时候该是什么表情。
    她还记得那年六一，他们一起玩的游戏，情侣默契大挑战。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萧楚想比划什么数字，她就好像是有一种感应一样。
    不过她也很庆幸，她和萧楚有这种默契，才可以在今天躲过一劫。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看不见的原因，耳朵特别灵敏，她皱了皱眉，有些生气，“萧楚，我都跟你说了是骗你的，你怎么还不信啊，我真的想吃糖，你快去买好不好。”
    站在门前的萧楚，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他笑了笑，“好，我现在就去。”
    听到屋子里没有了声音，楚潇才松了口气，她用语音喊了尚情文的名字，拨打了尚情文的电话。
    萧楚去了眰恦，因为担心楚潇的情况，没有亲手给她做糖，而是随便买了一袋，又在粥店打包了一碗粥，刚准备回医院时，他却接到了高清怀的电话。
    高清怀这会儿心虚的很呐，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媳妇，自古忠孝难两全哪。
    接到尚情文电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但是又没有办法，自己选的女人，得罪兄弟也得宠啊。
    他战战兢兢的撒谎，后背都让汗浸湿了：“萧爷，您在哪呢？”
    “买东西，有事快说。”萧楚一边说话，一边给老板付钱。
    “萧爷，我让人给打了，你能过来一趟吗？”高清怀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真是不太会撒谎，尤其还是和萧爷撒谎，他真担心萧爷能听出来，或者直接不管他。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一点都没错。
    下一秒他听到听筒里萧楚的声音传来，甚至丝毫都没有犹豫：“不能，老子要照顾媳妇呢，你给其他兄弟们打电话。”
    “萧爷……萧。”
    “嘟嘟嘟嘟”
    高清怀看着挂断的界面，拿在眼前看了看，忍不住拢了拢眉。
    他还没说完，怎么就电话忙音了呢。
    这这这……
    还真不愧是好兄弟啊，个个儿都以媳妇为重。
    但是他现在要怎么跟自己媳妇交代啊。
    天哪……媳妇要他三更亡，他真是活不过三更半。
    还有比他再难的吗。
    高清怀正愁不知道怎么办时，又接到了尚情文的电话。
    他看着来电显示，简直要哭了，“喂，辣辣呀。”
    “真是对不起，没有完成党交给我的任务，我真是罪该万死，晚上我给你负荆请罪行不行啊，跪榴莲，跪遥控器，跪电子秤，都行。你别不理我就行。”高清怀哭唧唧……
    不知道尚情文说了一句什么，高清怀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你说真的？那我就这么和萧爷说？”
    萧楚提着糖和粥，加快脚步往医院赶，走到半路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接了起来：“清怀，不是兄弟不管你，我媳妇这会儿刚醒，我真的过不去，很抱歉。”
    “你说什么？”萧楚瞬间停下脚步，捏着手机的力度，紧了又紧。
    旁边有行人匆匆而过，冷风袭来，顺着他的后脖颈，延伸至四肢百骸。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声音里挂着浓浓的心痛：“好，我知道了，那我现在过去。”
    萧楚到楚潇家后等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尚情文才姗姗来迟。
    尚情文看到他也没有好脸色，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拿着钥匙直接打开了楚潇家的门。
    萧楚也没有说话，拂开自己身上的榕树须根，就跟着走了进去。
    尚情文直接走去了楚潇的房间，轻车熟路的从柜子里找到钥匙，打开了抽屉，“萧楚，如果不是为了潇潇，我真不想看见你。”
    萧楚垂着头，“我知道，她还好吗现在？”
    尚情文从抽屉里把本子拿出来，放在书桌上，“一会儿再告诉你。”
    萧楚没有再问，他知道有尚情文安排，她应该不会出事，看着尚情文拿出来的日记本，他隐隐有了些猜测。
    “萧楚，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们家潇潇。”尚情文的脸色很不好，从今天接到楚潇电话后，她连忙从课堂上离开，请了假去找她。
    当得知她失明后，她真的瞬间都没有理智了，如果当时萧楚在那，她一定会拼命的打死萧楚。
    可是潇潇和她说，是她自愿的。
    她现在瞎了，不想让萧楚看到她不完美的样子。
    可是尚情文觉得，不对，那样是不对的。
    她的潇潇不能独自藏起来，独自受苦。
    所以，她让高清怀把萧楚叫来这里，说有很重要的关于楚潇的事要告诉他。
    在这之前，她已经按照楚潇的意愿把她送走了，如果萧楚还是说不喜欢她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萧楚，潇潇在哪里。
    尚情文的眼泪随之而下，风也从窗口灌进来几缕，风轻云淡，萧楚也平静开口。
    “八年了吧，应该有了。”萧楚的声音很轻，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了一个年限。
    但是尚情文听懂了，她狐疑的问他：“那为什么上次我问你，喜不喜欢潇潇的时候，你摇了摇头？”
    萧楚的手里还提着已经冷掉的粥，和那包眰恦的糖，他紧了紧提袋，微微抬起眼睑，“如果我没有记错，我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表达的意思是，竟然还有人会问这么明显的问题，而且就算我喜欢她，她也走了不是吗，我的喜欢也只想亲口告诉她，亲口对她说。”
    尚情文的喉咙里有些卡，她瞬间就不知道怎么指责他了，因为她清晰的看到萧楚的眼眶红了，“那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知道。”萧楚点了点头，“她出事那天知道的。”
    尚情文反驳他：“你不知道，算了，你自己看吧，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