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太平跟我学医，是学成了穷光蛋？”钱郎中很生气。
他的徒弟，还能连收草药的银子都没有？
“师父，我脑子不好使了。”林水心赶紧说。
脑子不好使，接话倒是快，钱郎中气哼哼说：“知道就少说话。”
林水心吐吐舌头。
“小郎中在家吗？”院子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喊，太平赶紧出去了。
是一个老妇人，被儿子背来的，见到太平，就说自己好多了，打发儿子走了，她才叹着气跟太平说别费事了。
“我这身体都瘫这么多年，就这样了，叫你叔离开，是怕他难过。”老妇人觉着自己没啥遗憾的，儿子媳妇都孝顺，给自己端屎端尿好几年，她走了，两人也能轻松点。
太平给老妇人把了脉，又掀起她的裤腿看，一点没好转，师父说的对，有些病他认为能治，可治不好。
“那我给你开个补气的方子，别叫我叔担心。”太平说。
“好，好。”老妇人很高兴太平听了她的，告诉了太平好几个土方子。
太平给村里人看病，村里人会告诉他些土方子来谢他。
一会，老妇人的儿子来了，拿了草药，背了老妇人走。
太平进来，看着林水心有些担心他，就问：“娘，咋了？”
林水心还以为儿子会难过，可儿子很淡然，真是长大了。
“娘，师父教我，尽人事听天命，我作为郎中，能做的都做了。”太平说起了老妇人和她儿子。
她儿子叫王秋山，知道他是郎中，就找来了，说只要能医好他娘，银子王秋山给。老妇人呢，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没希望，可拧不过儿子，头一天就叫太平随便给她点草药就行。
“她儿子带着她把县上的医馆都跑遍了，州府的也去过几回。”太平说着，不知怎么，声音就有些哽咽。
他真想帮老妇人的，为了她儿子，他也要帮。
他理解王秋山那种感觉，就像他娘前一阵那样，啥他都不想了，只要他娘能吃饭，叫他做啥都行。
“娘，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太平忍住了哽咽说。
林水心拍拍儿子，“娘肯定好好的，使劲活。”
太平怕的，林水心这个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
“娘。”太平叫了一声“娘”，这一声娘，将他心里的担惊受怕都喊出来了。
“好了，去你打春叔家吃饭吧。”林水心摸摸太平的肩，头她是摸不到喽。
太平往下蹲，把头给他娘，林水心刚要摸，那个王秋山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了，“小郎中，快去看看我娘。”
王秋山拉着太平就走。他回到家，把他娘放到炕上，他娘直挺挺坐着，他叫娘，他娘也不应，一动他娘，他娘就倒了，身体都凉了，他就赶紧来了。
林水心想跟去看看，可钱郎中说她看那些不好。
“她七十多，是寿限到了，是喜丧。”里正跟了上去，这白事，他得帮忙。
太平跟着王秋山到他家，他女人和儿子都跪在老妇人面前哭，还都穿上了孝服。
“脱下来，娘还没死呢！”王秋山领着太平到了炕边。
“爹，奶走了！”王秋山的儿子说。
“滚一边去。”王秋山不信，今早上他娘还多吃了半碗饭，精神头看着很好。
里正将王秋山拉到一边，“秋山，叫小郎中看看。”
太平不用看，就知道人走了，可他还是上前认真地看，王秋山一直问他娘咋样。
“人走了。”太平站起来说。
王秋山把太平甩到一边，抱着他娘就不撒手。
里正上前拉王秋山，“秋山，听叔的，叫你娘入土为安。叔知道你孝顺，可你不能就这么将你娘放在家里。”
“娘啊。”王秋山跪在地上，砰砰磕响头。
里正将他拉起来，叫帮忙的村里人上前。
……
高粱回家，跟林水心说：“谁看了，都跟着难过啊。”
这个王秋山其实是他爹跟之前的婆娘生的，那个婆娘死的早，老妇人是后嫁进家的，对王秋山视如己出。
村里人都说老妇人有福，瘫了那么多年，穿的还是干干净净，身上一点味道没有，可等人走了，儿子也更难过。
“林姑娘，你们吃着，我去帮忙。包谷，好好看家。”高粱就是回来给林水心他们做饭的。
“杨修途，我们都得使劲活，为了孩子也得使劲活。”林水心听了高粱说的，有些伤感地说。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难过都留给了儿子闺女。
杨修途叫林水心别去想那些，领着她出来散步，特意不往那个方向走，可村里到处都能听到哭声。
“回去吧。”杨修途有些烦。
“杨修途，前一阵你是不是也这样烦我？”林水心开玩笑，她知道杨修途是怕她堵心，可她没有。
“我烦的是自己。水心，我想过叫舅舅打掉孩子，更早之前我就想过。”杨修途本来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林水心的，林水心问这话，他就说了。
“我跟舅舅说，要是到了这里，你还不好，就叫他打掉孩子。”杨修途全说了。
“杨修途，可我好了。”她该明白的，杨修途把她看得多重，她还这么问，林水心再一次觉着自己脑子不好使了。
“是，你好了。”杨修途说，他庆幸带林水心来了这里。
两人默默地看星星，这村里的星星比东京都的亮多了。
“杨修途，等村学盖好了，咱们也盖个屋子吧？”林水心轻声说，老是住在王打春家里，太麻烦人家了。
“好，多盖几间。”杨修途说。
“多盖？”
“娘和二婶她们快要来了。”杨修途跟家里说林水心没事了，叫娘等林水心快生时再来。
“叫娘来吃神仙冻。吃了神仙冻，娘保准会年轻。”
林水心回头，看到杨修途嘴角往上翘了一下，“杨修途，你不信，还笑我。”
杨修途搂住林水心，说她看错了，他最该谢的就是神仙冻，哪会笑它。
“没有就好，我跟你说，真是神仙冻的功劳，你别不信，咱们回去吧。”林水心打了个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