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年的夏天，我回到蓉城参加高考。
    成绩出来，意料之中考上蓉城大学。
    等待通知书的时候，我归心似箭，想回到红旗村，去亲口告诉小丫头我考上了。
    可事与愿违，母亲为了提前安排了一场亲事。
    对方是我的初中同学，当初下乡到了北边，比我早两年回城，也考上了蓉城大学。
    母亲很喜欢这个女同学，经常邀请女同学来家里做客。
    我心底早有了想娶的女孩儿，几次三番地透露给女同学，我们俩成不了，也不想耽误她。
    女同学倒也没有再来过，可母亲还是不肯罢休，到处张罗。
    我提出毕业再谈成家，母亲答应了，可以先缓几年，可不知母亲从哪里听见了一件事儿，彻底改变了想法。
    我们大院里，一个下乡的小伙子，在插队的生产队里私自成了家，生了两个娃，如今回城考上大学，一直都瞒着家里，还和城里的姑娘生了娃，直到生产队的媳妇带着两个娃，来城里去小伙子家里闹起来，又闹到学校，彻底把小伙子的学业搅黄了，到现在还被勒令退学在家。
    母亲很紧张地过问我这十年在乡下的生活，事无巨细，不经意间，母亲听出了端倪，逼问我那个女孩儿是谁，我们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我性格刚硬，偏生在感情这事上，又执拗得很。
    我告诉母亲，我会等她长大，再回去娶她。
    我母亲不可置信，在她看来，农村的女孩是粗鄙的，没见识的，没有前途的，怎么配得上她一个大学教授养出来的好儿子。
    她怎么知道她的儿子这十年来，是过得什么日子。
    如果没有那个女孩，我或许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爱。
    荒芜的人生，偏远的山区，日复一日的劳作，消耗得不仅是生命，更是一个人的意志。
    母亲强硬地逼我斩断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说她这十年来，日日夜夜地失眠，做梦都在想我拼命从那地方逃出来，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再回去，那是她的噩梦，是抢走她儿子十年的地方。
    她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用尽了办法，完全不像个母亲，倒像个仇人，我们之间的关系，愈发变得紧张。
    这漫长的十年，已经让母亲的变化如此之大。
    我十分痛苦，也感到痛心。
    十年前，我永远记得温柔的母亲，从来不会生气，总是笑容满脸地把我抱在怀里，我永远记得她身上干净的肥皂香气。
    可十年后，我的母亲像个疯子，一涉及我的个人问题，我们总是有吵不完的架，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个失败的儿子，让我的母亲，等了十年，还让她这么伤心。
    如果可以，我希望母亲以后不会再伤心。
    可我还是要和母亲说一声抱歉，儿子找到要对她一辈子好的女孩。
    当人生只有一束光的时候，你会拼命想要抓住。
    我的女孩儿，是我的光。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母亲说已经为我安排好了婚事，请柬是她和父亲写的，我到时候只需要出席婚礼即可。
    她们不知道那天，我从房间里趁乱跑了出来，坐上一辆开往的小货车，只为了最后再看一眼。
    却不想路上，遭遇山体滑坡，小货车摔下了山崖，而我也在那一刻失去了生命。
    那一刻，我是幸福的。
    我永远沉睡在梦里。
    梦里我的女孩儿站在屋檐下，一身洁白长裙，梳着两个羊角辫儿，笑容明媚。
    “清哥哥，你回来了啊。”
    “是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