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慌乱,大脑一瞬间空白。
唐欣恬看着那道光鲜的身影,仿佛自惭形秽般,下意识地往墙角躲开。
视线落在自己这件沾了粉笔灰的衣服上,衣摆一团墨水氤氲的痕迹,让她无端生出几分窘迫和难堪。
唐欣恬径直走到穿衣镜前,玻璃镜中俨然是一张染上岁月痕迹的脸,眼角淡淡的鱼尾纹,深刻地在提醒她,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岁月。
她不知那身影是否还在楼下,鬼使神差地站在衣柜前,把一堆衣服都找出来,胸口紊乱的心跳,像极了十八岁时的兵荒马乱。
唐欣恬换上一件雪白长裙,解开常年束起来的马尾,柔顺蓬松的头发,垂落腰间,坐在梳妆台前,为淡粉色的唇,涂上一抹鲜艳的色泽。
唐欣恬恍然地抚过脸颊,瓷白的脸颊,皮肤依旧保持着光泽,其实并未有什么改变。
她匆匆起身,跑到阳台,往楼底下一望。
一丝羞怯就那么狼狈得消失在颊边,女人失神地望着教学楼底下的过道上。
空无一人。
唐欣恬不知站了多久,眸底的光芒就那么消匿无踪。
难堪地转身,回到客厅,失重般躺在沙发上。
唐欣恬,你真可笑啊。
一个接近三十岁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本去让人喜欢你。
巨大的恐慌,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袭来。
唐欣恬没想到再次见到林嘉述,会是如此难堪的心境。
考前一周,学校老师算是最轻松的时刻。
唐欣恬如今作为一个语文老师,不需要带班去参加高考,也算是提前放了假。
暑假期间,某个不经意的日子,突然接到曾经一个学生的电话。
“唐老师,我结婚您可一定要来啊。”
唐欣恬微愣,礼貌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我何春晓啊,唐老师,请柬我可交给班主任老张了,他应该会给您送来,反正到时候您们可一定都要来啊。”
唐欣恬一愣,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倒是稍微有些深刻,又轻笑道:“好的,老师会准时到的。”
何春晓是唐欣恬调派到蓉城三中,教授的第一个班级的学生。
那是唐欣恬第一次教高中,任语文老师。
曾经和学生吵过闹过不愉快过,都在时光流逝中互相和解。
脑海中又浮现起一个念头,何春晓和林嘉述是同班同学。
唐欣恬决定参加婚礼。
婚礼定在锦城大酒店,唐欣恬和学校几位老师一起坐车过去,路上老师们还在谈,何春晓这小子赚大钱了,开了个外贸公司,把老师都给请了,还包了奔驰来接。
到了酒店门口,将近一个钟头的路程,唐欣恬有点晕车,脸色不太好,从车上下来,便看见酒店门口挂起来的横幅,还有两位新人的照片。
唐欣恬和几位老师一同进去,被安排在一张桌上坐下,没过多久,酒店内宾朋满座。
唐欣恬淡淡地望着主持台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线,
“张老师,”
仿佛被那道熟悉的声线轻易牵引了心跳,唐欣恬身体骤然紧绷,余光只见那身影逐步走近,端着酒杯,走到老张的座位后。
老张激动地脸红脖子粗,这可是他带出来的得意门生,能吹嘘一辈子的那种天才。
“嘿呀,林嘉述,我们的状元也来了,那天你来学校演讲,我都没和你说上话,现在可成了红人了。”
“哪里,多亏老师的教导,我才能有今天。”
林嘉述一个一个地敬酒,话说得滴水不漏,礼貌得体,轮到她这儿,唐欣恬慌忙地瞥一眼那英俊逼人的轮廓,心恍若被人猛地攥紧。
“唐老师,几年不见,您明显见老啊。这个岁数,应该结婚了吧。”林嘉述笑着打趣,眉眼并未有温度,连扯起的唇角,都含着清霜似的。
场面一下尴尬起来,唐欣恬却顾不着旁人的神色,脸色蓦地苍白,捏着酒杯的手指都在发软,又生生得握紧了,含笑地看着林嘉述。
“林嘉述同学,老师也没什么好说的,还是那句话,祝您前程似锦。”
话落,她猛地将倒满的酒液一口咽下。
分明是烈酒入喉,却比不上心上那记温柔刀。
——唐老师,几年不见,您明显见老啊。
——原来在他心底,我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