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青云还是认出来，照片上，是在一片正在收割的稻田里。
    身后是一片苍茫的稻田，一个年轻男孩抱着一个几岁的女孩，女孩手里还抱着一把金灿灿的稻谷，正咧开嘴巴，冲着镜头大笑。
    而男孩笑容温柔，宠溺地看着脏兮兮的，被太阳晒得脸蛋通红的女孩。
    和傅清明如出一辙的样貌，却并不是傅清明。
    宋青云终于想起来了。
    为何她看见傅清明，总觉得很温暖。
    这是她很小的时候，红旗村派来过几位年轻的知青，听说是蓉城的学生，被分派下乡插队，而这照片上的男孩，就分到了她们生产队上。
    太多年了。
    宋青云早已不记得了，这个男孩到底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她叫他清哥哥。
    她小时候吐字不清，很多时候，把姑姑叫成猪猪，把清哥哥，叫成情锅锅，还惹得当时一起收谷子的大人，都在笑话她。
    宋青云当时太小，闹出不少笑话，却记不太清了。
    这些记忆，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有几十年了。
    不过，她还是记得，清哥哥是在恢复高考以后，某一年坐上村里村长家的牛车走的，自己还哭着闹着，要跟他一起上牛车，被宋明远给抱了回去。
    后来，她就跟记不清了。
    因为清哥哥也没和他们再联系。
    宋青云喉咙发紧，又组织着语言，有些话，似乎不用问，也能知道了。
    “清哥哥，他是不是不在了？”
    宋青云泪眼朦胧，看着傅清明。
    傅清明轻笑，似乎如释重负。
    “你还记得他，他就没有遗憾了。”
    傅清明陷入回忆：“傅景清，是我亲哥，也是父母眼中最优秀的儿子。那一年，高考被通知取消，初中也被迫中断，正在上初中的他也被分派到下乡插队的名额，被迫离家。”
    “我们家里都对这件事很抵触，愤怒，我的母亲，日日夜夜都在企盼着他回来，后来，我们终于也可以通过别的门路，让他提前回城，他却反而不肯了。”
    “父母对他很失望，觉得他在农村待久了，丧失了斗志，每次打电话，我都能听见母亲的愤怒，父亲的失望，电话里的交谈也是不欢而散。”
    “后来，我们得知消息，高考有机会恢复了，父亲不打算再管哥哥了，倒是母亲又心软，又把他当年的书，全部找出来，又去借了高中的书，给他邮寄过去。”
    宋青云记起来了，当时，正在地里干活的清哥哥看见邮递员驮来的课本，还偷偷地坐在小麦地里哭了。
    “清哥哥，你别哭了，云丫头难受。”
    “看到你哭，云丫头也想哭了。”
    “哥哥没哭，哥哥高兴呢，哥哥要考大学了。”
    “云丫头不要清哥哥考大学。”
    “为什么？”
    “清哥哥考大学，就不能娶云丫头了，奶奶说清哥哥是城里人，和我们不一样，清哥哥要走的，云丫头不要清哥哥走。”
    “云儿想嫁给清哥哥吗？”
    “嗯！想，云儿要嫁给清哥哥，不过云儿不想念书。”
    “念书有什么难的，清哥哥教你，保证我们云儿念书棒棒的。”
    “那我要得第一名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些尘封的记忆，真的会在很多年后，再次以鲜血淋漓的方式浮上脑海。
    宋青云神色恍惚，又听见傅清明道：“后来，高考确定恢复，我哥也在父母的殷切联系下，回到了城里，开始参加高考，终于，我哥不负众望，考上了蓉城大学。”
    “因为我哥的年纪，那时候已经不小了，我的母亲便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趁着高考结束的多余时间，把婚礼给办了。他却不肯，说要回去找一个小姑娘。”
    “说他答应了，等她长大要娶她，说他考上大学了，要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我母亲气疯了，把他关在家里，后来，我哥偷偷买了火车票，想要去找你，可是那张火车票被我母亲发现了，撕毁了火车票，我哥后来有一天偷跑出来，不知道坐上了什么车，前往云水县的途中，在一个深山山弯路翻了车，出了车祸。我们当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给红旗村地村长打电话，也没找到人呢，还是几年以后，有人发现了山里的，我哥的身体，当时有我哥的身份证，才辨认出身份。”
    宋青云心中大恸，她当初，只是，只是童言无忌，景清哥哥怎么会那么傻，怎么会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