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雅整日蜷缩在椒宁殿的床榻的角落里,惶惶不可终日,连屋外一丝风声都会惊得她坐立不安。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过多久,一日窗户外有两个小宫女在叽叽喳喳讨论着一件事,引起了贤雅的注意。
她原以为是小宫女乱嚼自己的舌根子,于是趴在窗户边上侧耳静听。
“你听说了吗?陆大人即日就要被斩于菜市口了!”
“陆大人?哪个陆大人?”
“哎呀你连陆大人都不知道!就是那个治两江水患的监察御史陆辛陆大人啊!”
“哦哦!是他啊!怎么回事啊?他不是被百姓爱戴的父母官吗?”
“谁知道呢,说是他贪污赈灾银款被两江总督钱有章发现,气急败坏之下杀了钱大人。”
“咦……真的假的啊?”
“真假谁说得清啊……可惜了……”
贤雅知是黄佩动的手脚,心中愧疚,可为了保命,也就无可如何了,一颗提着的心终是落了下去。
日子平静舒缓,贤雅正在院中和张夫人喝着新出的花茶,张夫人几番欲言又止,贤雅正准备问她,突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人竟敢在此大声喧哗?”大宫女拦住了他。
小太监跑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忙颤抖着趴在地上,颤着声抖抖索索地说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皇上中毒呕血……现已昏迷不醒……”
“啪”的一声,贤雅手中的茶杯惊落在地上,她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小太监的领口,颤声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皇上……中毒……”
贤雅的身子摇摇欲坠。
张夫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忙呼唤大宫女道:“快叫太医来!”
贤雅病倒了,隔几日稍微好转后,心中惦记着自己中毒呕血的皇儿。
早就听闻华儿对一个叫桃花的宫女情有独钟,可贤雅觉得即便情有独钟也不能如此胡闹,便命人摆驾元丰殿。
贤雅见到了那个叫桃花的宫女,她的脸上并无半分丽色,一张素白的瓜子脸,只一双眼睛倒还清灵坚毅。
桃花跪下向贤雅请安。
贤雅看着她那不卑不亢的神情,无端有些不悦,便喝责了她几句。
华儿却一反平素寡淡的性子,极力维护桃花。
贤雅气怔,因着华儿尚在病中,不好太拧了他的性子,便拂袖而去。
黄佩来宫中看贤雅,时常眉目紧锁。贤雅问他是何事,他却又不答,这一日终是在她的逼问下说了出来。
他把玩一只素玉瓷杯,皱眉看着贤雅道:“当年斩于菜市口的前监察御史陆辛,你可还记得?”
贤雅缓缓点头。
黄佩沉吟,将素玉杯搁在桌上,顿了一顿道:“他有一个女儿叫陆绾绾,没死,只怕……还混入了宫中。”
贤雅脑中闪过一双清灵坚毅的眼睛,忍不住低呼一声,攥紧了衣摆,轻声喃喃:“莫非……”
“你有眉目?”黄佩站起身来。
“我不敢确定。华儿身旁有个叫桃花的宫女,很是得他喜欢。我看着却有些怪异,那眼神绝不像一个宫女应有的。”贤雅皱眉思量道。
“应当是了……我也见过她一次。”黄佩叹息道,轻轻摇了摇头。
“如何不派人杀了她除根?”贤雅开口道,复又惊异于自己的狠毒,入宫这些年自己的心性已全然变了么?她不禁捂了脸,不忍正视自己融在暖阳下的身影。
“她手上有昔年我派去杀钱有章嫁祸于陆辛时,杀手不慎落下的白玉佩,那白玉佩虽是张家的,只怕细查起来,张但会将我咬出来,故此,在白玉佩未到手之前,不能动她。”
贤雅心中蓦然一沉,心念一转,复又道:“张长伊是张但的长女,我或许能托她帮点忙。你不杀桃花,拷问总是可以的。”
“雅儿……”黄佩握住贤雅的手指,眉目间闪过一缕愧色,沉声道:“却是我无用,还要让你为我操心这些。”
贤雅倚入黄佩怀中,暖笑道:“我们之间,还需分你我吗?”
时光安沉静好,春日暖阳下,只依稀瞧得见贤雅与黄佩密合在一起的暗影。
贤雅去找了张长伊,告知她事情的原委之后,合力将陆辛之女绑出了宫外。
贤雅心下微缓,以为此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不料几日之后竟又在宫中看到了桃花,只觉惶然不已。
偏偏黄佩那边全无动静,未得他的消息,贤雅不敢再次下手,心中不安却是越发稠密起来。
夏去秋来,天气逐渐冷凉,贤雅不安忧虑凝结于心,竟感染了风寒,一气病了下去,太医百般医治也未见好转。
贤雅日日迷糊,心中却只惦念着一个人,盼他来看自己,却又怕他来看。
这日夜间,迷糊间听得有人唤自己,贤雅睁开眼睛,眼前是黄佩透着担忧的脸。
她一颗终日悬着的心稳稳落进了肚里,复又警惕道:“如何来了?”
“你别管这个,你身子如何了?”黄佩握住她的手焦急道。
“无妨。”贤雅缓缓摇头,心头却无端升起一股凉凉的冷意,似昏暗之处有人窥视一般,身上汗毛层层竖起,不由挣扎着起身,推他道:“你快走,深更半夜的,如何能来这,宫里眼目众多,岂是防得住的?”
“既来了,我便不打算走了,放心,人我都支开了。”黄佩拥她入怀,眼神笃定坚毅。
贤雅在黄佩明朗无畏的目光里,逐渐安定,复又想起华儿病弱的肌体,愁上心头道:“华儿这孩子如今是越发不成器了,为着一个宫女弄成这样,身子这样的虚,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怪我当初,若不是我不想留下他服了药,如何会落下这病根。”
“总是胡思乱想,华儿只是一时被迷惑,再有些时日便好了。”黄佩嗔她道,一面抚了抚她的肩,“再说了,我们的孩子,岂有差的?”
贤雅心下一惊,忙以手掩了黄佩的唇,惶然道:“这话岂是能随便出口的?若被人听了去,一个不好,我们都是死。”
“你总是操上这些心,华儿是我们的孩子,这天下都是我们的,又有何可惧?”黄佩拿开贤雅的手,掩去眉目间素日的冷厉之色,暖笑道。
“可是……”贤雅欲再辩,却不期然的被他冷凉的唇瓣堵上。
她终是无言,纱帐委地,只余下床畔宫灯内那一点明亮跳跃的烛火,静静燃烧。偶而发出一两声哔啵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