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份,天气越发的寒冷了。
不同于盛京里的千里冰封,冰霜景致,杨桐关的寒冷是那种没有鹅毛飞雪,却又能冷到骨子的极致之冷。
作为大晋在西地最西的险要关隘,杨桐关这座粗粝的黄土边城,近乎上千米的海拔高度让此地形成了一种易守难攻的地势,因为地临凉楚,可以说此关是大晋重中之重的边防地之一。
这日的傍晚,连续大半个月马不停蹄地从盛京出发的杨文清一行终于在霞光万丈,城门闭合最末的那一刻进入了杨桐关。
这座黄土城边因为海拔高度的问题,常年呼啸着风沙,因此造就了杨桐关地广人稀,时值凛冬,又临近入夜,这时候的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不过是三三两两,并不多。
因为萧依云这些女眷,从盛京外的茶棚离开后杨文清就没再坐过马车。
此刻他和季云离并肩骑行。
杨文清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座黄土边城,一边和季云离说着话。
“季表哥看着倒像是这里的常客。”
自从入了关,季云离就给他一种很亢奋的感觉,杨文清拧眉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没法否认,看这厮一脸激动红光,显然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是如鱼得水,就好像是回到了老家一样。
季云离只是笑,“表弟从何以为?”
罗虎骑着马跟了上来,笑着插话道,“公子可是眼光毒辣,季大哥在这里有老相好呢,他不高兴才怪!”
罗虎是南阳北坝村罗村长的儿子,当年因为杨文清要入猫儿山带路而结识,然后得了季云离的慧眼,这才加入了季家镖队。
几年过去,二十出头的罗虎已经脱去憨气,常年的走镖经历让他日渐成熟,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稳重来,当然,季云离的镖队不是普通的镖队,他们这行人手上都是沾过血的,罗虎跟着他们,说不入乡随俗能行吗?自然不行!
而镖队也由原来的二字出头变成了三字出头,几十号的彪形大汉,人人身上都有掩饰不住的煞气,唯独这个罗虎,因为爱笑的原因,在一群人当中显得最为亲和。
而他的话落后,马屁股后头跟着的一干汗子也吹起了口哨,引得来往路人纷纷驻足看来,均是好奇满脸。
“老相好?”
听着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杨文清挑了挑眉,“就你?你还能有老相好?”
别怪杨文清怀疑,季云离这厮这些年都单着呢!自从他和萧依云成了婚后,季家几乎每月一封信的写来,无关于其他,只为让杨文清帮忙劝劝季云离早日成婚,他那舅母要抱孙子!
都催了好几年了,季云离一直都单着,现在居然说有老相好,这个劲爆的消息让他一时间怀疑的心思比相信更甚!
从盛京过来,季云离不知道被这位表弟怼了多少遍,按理说这多年下来也习惯了,可现在看着他表弟那严重怀疑的神色,想他一个大好青年,虽不是长得皮白肉嫩,但好歹面容也是拿得出手,家世也不差,这些年也存了点小薄财,时不时还会有大小姑娘丢手绢,这样的他怎么会没女人喜欢呢?!
季云离鼻孔冒青烟的哼了一声,白眼一翻,就拉着马缰绳跑远了。
看着一下子就走远变成小影的人和马,杨文清摸了摸鼻子,问罗虎,“他还真有老相好?”
“当然有。”罗虎笑着点头,他还卖了个关子,“一会公子见着就知道了。”
杨文清皱了皱眉,又转头看向和其他镖手聊荤天,已经壮实成球一样的达青,“达青大哥,季云离这厮还真有相好?”
走远镖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镖队这些年有新人来,也有旧人去,现在的镖队只有一半的老人,虽然杨文清都认识,但这里聊得来,又跟着季云离最长久的,显然作为好兄弟的达青当之无愧。
所以虽然有罗虎的说明,但杨文清还是想向达青证实证实。
而很显然,季云离似乎是真的在此地有了老相好。
达青也像罗虎一样,笑着卖起了关子,“是不是有,一会不就见着了。”
这种不是疑问句式的回应让杨文清蹙了蹙眉,而说话间,马队已经走到长街的拐角处,罗虎先行停了下来,指着入眼的两层式样,带着斑驳颜色的‘西塞客栈’。
说道,“就是这了。”
客栈的门边,站着两个搭着汗巾子的小二,而小二旁边,站着一个身穿淡色衣衫,束着妇人头,看起来满面风尘味道的妇人。
杨文清骑着黑豆跟着停下,看到这个美妇,刚才的想不通这一刻直接无师自通。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美妇笑容灿烂的迎上,“这是表弟吧?”
另外两个小二也不知道是自来熟,还是已经做习惯了,双双唤了杨文清一声‘公子’,越过他去招呼着达青一行人往旁边大敞开的拱形门而去。
杨文清一向最善做表面功夫,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他跳下马后也笑着拱了拱手,“正是,不知你是......”
美妇豪爽道,“我是这个客栈的老板娘春十娘,表弟唤我十娘就好,你别跟着去马厩了,直接从正门入吧,你表哥正等着呢。”
“车中是表弟妹吧?”她笑着指了指青灰色的马车,“这里民风粗俗,表弟妹的马车直接驶入后院好了。”
说着去将驾车的镖手王五给赶了下来,自己翻身利落的跳了上去,冲杨文清微微一笑,直接将马车驶向了拱形门。
“那黑豆就交给我吧!”王五笑嘻嘻的上来往黑豆的脑门上占了一把便宜,拉着恋恋不舍转头的黑豆跟了上去。
杨文清微笑看着,等到车马在眼前消失,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半,周边的小铺子都点上了油灯,华灯初上,没有风和行人的街道有一种诡异性的寂静,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龙飞凤舞,颜色斑驳的客栈牌匾,这才抬脚踏上台阶。
季云离正在大堂的一角胡吃海塞,看到杨文清进来,冷哼一声才招呼道,“你是是虫蜗吗?慢慢吞吞的?”
“表哥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杨文清笑着走了过去,在四角八仙桌下随意挑了一张长条板凳坐了。
吃的是涮锅,桌上摆满了碗碗碟碟,有荤有素,火炉子上的铜锅热气氲绕,锅里一片鲜红随着油水翻腾,热辣的辛香扑鼻而来,端得是活色生香。
“叫表叔。”
季云离满脸不以为然,他一边在锅里涮着红艳艳的牛肉,一边指挥着旁边长凳上坐着的一对奶气未脱,看年纪六七岁,梳着小揪揪的娃娃喊人。
杨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