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香似有些放松,收敛了些敌意,恭谦道:“请恕绘香此刻无法行礼之罪。据小仙所知,宿芒妖道身怀饕餮之力,还偷偷收留夸父族罪人和复活的蚩尤魔神。”
席月听绘香对两人说话态度谦卑,刚要松一口气,听到蚩尤魔神又如醍醐灌顶,后悔莫及。
饶是再不懂事的人间小儿,都知道“蚩尤”两字代表着什么。宿芒就算把脑子全长到了胆子上,也不敢将真神收留在此。只是这上古魔神,也太那什么了吧……
席月咽了口口水,正在组织措辞和绘香解释。草草已在一旁道:“她们不过是凡人,哪能识得蚩尤魔神。即便是夸父族一事,也是天界刚刚发生的事情,若不是有神仙故意泄露,他们哪会晓得。绘香,你想一想,若是端了这白蟾观就能报仇,南海早就一人一瓢水,把这山给淹了。”
绘香踌躇起来,半晌才含泪道:“可宿芒这妖道身藏如此妖力,漆壤师弟不过为我挡了一招,竟被吸了大半灵力,现在躺在昆仑墟生死未卜!”
草草心里也在纠结难过,强自冷静道:“这位漆壤神君定是无比珍视绘香仙子,才会陪你一起来此。他此下最不愿见的,大约便是你又再次身入险境。你若是感念他,不如去昆仑墟陪着他。”
绘香执鞭的手抖了抖,拿手背抹了把眼泪。
戎葵附和:“你先把人放了吧。夸父族之事,我们会帮你们查个清楚。”
绘香抽了抽鼻子:“越桃上神,南海淑湛公主和小仙是同门。她从未在我们面前夸赞过什么神仙,却三番五次用我们说起,她十分景仰您。此下她没了姐姐,还有孕在身,无论宿芒是否有罪,望您还她一个公道。”
草草咬唇,强忍住快要落下的泪水,哑声道:“好。”
“那我先将此人放了。”宿芒松手,席月重获自由,摸着喉咙连退几步。却听一阵悉悉疏疏的身影,不过瞬间置身在一大片阴影之下。
她定了定心抬头看去,一个全身爬满小蛇的高壮汉子站在她身后,轻轻一提,拽着她的发髻拎在半空。
草草戎葵同时惊呼:“蛟龙王,”
蛟龙王两眼通红,周身杀气,扫了两人一眼,字字掷地有声:“两位上神,有礼了。”
席月疼得厉害,又见一条条光溜可怖的绿蛇绕在肩膀之上,只能抬手胡乱去抓。
蛟龙王冷哼一声,随口念了个定身咒,席月全身一僵,眼睁睁看着绿蛇将自己包围,终是吓晕了过去。
戎葵伸手推了推草草,她脑子顿顿转了两下,干巴巴喊了声:“义兄。”
蛟龙王回头看她,笑得疏离:“义妹还想为这凡人妖道说话?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们南海,确实要一人一瓢将此处淹个彻底!”
“义兄,不要贸然伤人。”
“贸然?呵呵,推平白蟾观乃是五帝旨意,我等这道旨……很久了。”他说完,打了一个响指,群蛇立刻自席月的七窍钻入,将她无声无息地瓜分殆尽。
席月甚至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就被蛟龙王远远扔在一边,发出咔嚓一声骨头摔碎的声响。
白蟾观的其他弟子吐的吐逃的逃,一时间哭叫声一片。草草不忍看那个正在被群蛇啮噬成肉泥的白发妇人,捏紧拳头,低头别过脸。
绘香亦被她这种死法吓到了,瞪着眼睛站在原处许久没有再动。缓过来时,已经看到了站在蛟龙王身旁眼神空洞面色苍白的小姑娘。
她试着唤了声“淑湛”。
淑湛回头看她,她自是不认得绘香,但绘香捉了席月,她就当她是没有威胁的人,直接选择了无视。
“大哥,不能放这些人走。”
蛟龙王点头:“嗯,杀,一个不留。”
这对兄妹甚至没有带人,心念一动,四周猛地窜出无数青蛇,见到人群都像疯了一般游走啃食。
草草没想到他们会不分善恶,直接全部屠戮,一边驱赶青蛇,一边怒吼道:“蛟龙王,你疯了,肆意屠杀凡人乃是重罪。”
蛟龙王唇畔带笑,兀自陶醉在一片嘶喊救命声中,根本听不进一句话。
戎葵亦是不忍,奈何蛟龙王耗尽心力,在每条蛇身上加了结界,杀之困难不说,每杀一只便要耗损蛟龙王的修为,到头来怕事真的要和南海结了仇。
戎葵毫无法子,只得对天吹了声口哨。汝山的蛇雕和鹰听了凤太子的召唤,自是不敢怠慢,尽数飞了过来。
他们见群蛇爬了一地,就想见了大餐一般兴奋无比,直接大吃起来,算是救了一半弟子。
蛟龙王怒气攻心,忙收了所有的蛇,怒吼道:“戎葵,你敢违抗五帝旨意!”
“蛟龙王休要焦躁。”
扶着一名昏迷弟子的草草听到此声如此熟悉,抬头去看。
天边祥云几朵,说话的正是站在云朵之上的颛顼大帝。
草草看着其他几人,陆吾上神,水伯天吴,东岳大帝,还有白帝。
这下水陆空凑齐,宿芒的面子也不是一般大。
白帝站在最后,也是最后一个发现草草。他见她一身血水蹲在尸体,眉头紧锁,瞬间落在她身边。
暗红的血渍迅速爬上他的衣摆,草草捂住怀中小姑娘的胸口被蛇咬的洞,抖着声音道:“少…少昊,救她。”
少昊探了探鼻息,矮声安慰她:“她死得很快,没受多少罪。”
草草摇了摇头,低头无声流泪。
白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戎葵一眼,快速将草草抱着的那人挪开,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
于此同时,颛顼帝已经站在蛟龙王面前,无视这满地的污血,笑得全然无害:“蛟龙王,都说了等我们来处理。”
“等你们来处理,蚩尤早就带他们跑了!”
像是回应一般凑巧,一个南海的探子匆匆跑了过来,大声报告:“禀告大王,蚩尤跑了。”
蛟龙王大怒,踹了那人一脚:“废物!怎么叫你们看着的!”
淑湛冷着脸从头看到尾,突然阴森森说道:“不是还有宿芒。”
“对,还有我!”
宿芒自大殿一步步走下,一身雪白色的奢华深衣,衬得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更加发黄。她笑吟吟地走了下来,好像这些死去的人跟她毫无关系。只是路过席月之时稍稍一愣,随即抬头看了眼一派从容好似在看戏一般的东岳大帝。
“阿三,拜托你给席月投胎个好人家吧,就当你今日许下我的一个愿望。”
东岳大帝眸色微微一动,清清淡淡地点了点头。
宿芒抬脚走到人群中央:“不好意思各位,换身衣服来晚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宿芒,星宿的宿,光芒的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