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丫头劝她:‘夫人,您何必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冒着得罪老爷的风险,只回去跟他说这件事不成不就完了?’
杨夫人责怪地看她一眼:“别说浑话,这是姐姐的孩子,姐姐当年帮我良多,如今这孩子求上门了,不管怎么样,我也该尽一尽力,说着便敲响了房门。”
师爷正在书房与杨大人汇报苏锦的情况,看到她进来后行了礼便出去了,虽说这杨夫人出身不好,但得杨大人喜爱,师爷也并不敢怠慢。
杨夫人对这位总是弓着腰低着头的师爷实在喜欢不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神色,不过老爷十分信任他,所以不敢受他的礼,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待他出门后关上了房门,杨大人问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她才回头笑道:“先前跟你提起过的我那位姐姐的独子来了,我来瞧瞧老爷忙不忙,是不是去见见?”
杨大人略想了一想:“是黄家那位?”
杨夫人笑着点头:“正是呢,之前总是在信里听姐姐提起,料想是个翩翩少年郎,今日一见才知真是个风流人物呢,眉眼间倒是有姐姐当年的风华。”杨夫人很喜欢长安,他相貌生的也像母亲。
杨大人却不置可否,一个男子,长相自然是不重要的。
不过杨夫人这般夸了一通,他也只好笑着附和了两句:“夫人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倒是很该去见一见。”
杨夫人笑道:‘他这会儿正在前厅等着呢。’又低下头来有些为难一般地纠结起来。
正打算往外走的杨大人看到她这幅样子便知她有话要说,停下了脚步皱眉问道:‘夫人,有话说?’
杨夫人有些为难地抬头:‘不敢瞒老爷,长安来见我便求了我一件事,这孩子第一次来见咱们,我也没问什么事,就给答应下来了,等到大话说出去了,才知道是什么事。’杨夫人既为难又不好意思。
杨大人眉头皱了起来,她向来懂事,并不会乱替自己答应差事,这次倒是连什么事都没问就答应了下来,不知是真的因为与自己那位姐姐情深至此,才如此大意,还是另有隐情,不过现在看她这样子便知恐怕事情为难,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总要先问问是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是何事?’
“哎,这”杨夫人欲言又止。
“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总要说来听听,若是能办成最好,若是做不成也好回绝。”杨大人说道。
“说起来,这事倒不难办,只是怕老爷您不肯。”杨夫人边看着他的神色便低声说道。
“我不肯?”杨大人更糊涂了。
“老爷今日可是将一个人下了狱了?”杨夫人看着他问道。
杨大人皱眉:‘怎么问起这些事?’
“老爷只管说是与不是?”
杨大人点头:“是。”方才师爷过来便是告诉他将苏锦送进了大牢的事。其实杨大人心中也并没有想好,李玉书斩了他亲舅舅,这个仇不共戴天,他自然不想白白便宜了他,所以早早叫人在大牢里动了点手脚,苏锦的母亲便感染了风寒,并且这病情是越拖越重,眼看着就要不行。那毕竟是李玉书的岳母,他也算是为自己的舅舅报仇了。
至于苏锦,他还真没想过将她关进大牢,毕竟他虽然恨李玉书,却也知道他本就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如今西南建立功劳,更是不容小觑,将来同在官场,少不得需跟他打交道,自己一个地方官,将来说不得要受他的辖制,若是真的将苏锦关进大牢,那等他回来秋后算账,自己只怕也要跟着倒霉。他虽然想问舅舅报仇,但若是影响到自己的前途,那他还是要考虑考虑的,在他看来,李玉书斩了他舅舅,他动点手脚害死苏锦的母亲,算是两不相欠,何况那妇人杀了人,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就算真的将人判了斩立决,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他之所以还是选择暗中动手脚,无非就是想让李玉书抓不住他的把柄,毕竟一个上了岁数的妇人死在大牢里,与他也没有太大的干系。
杨夫人看他点头继续问道:“这位下了大牢的可是一位姓李的公子的夫人?”
杨大人看了她一眼,问:‘夫人怎么知道?’
杨夫人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这位李公子恰就是长安的救命恩人啊,早先姐姐的信里也跟我提起过的,早年间长安身体十分不好,是打母胎里带的病,都说是活不过二十岁,多亏了这位李公子找来的药,才安安稳稳地活到这么大。今日长安一见我便求我将他这位救命恩人的夫人放出来。”杨夫人将事情说完,看了杨大人一眼,又低着头说道:“这事也怪我,我见到这孩子高兴,便没问什么事就先答应了人家,如今倒是叫老爷为难了。”
杨大人听了她的话倒是没有生气,也并未见不高兴,只是也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想什么。
杨夫人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真的为难了,生怕他会为此事生气,想了想咬咬牙说道:‘是我不好,随便答应了人家,叫老爷为难了,这样吧,老爷便先不必出去了,我去回绝了他。’杨夫人嘴上说着去回绝了长安,其实还站在原地盯着杨大人。
果然杨大人在她说完之后想了想说道:‘罢了,既然人家第一次上门就开口求了咱们,也不好回绝。再说那位也没犯什么大错,答应了便答应了吧。’
杨夫人连忙上前两步行礼,一边爱慕地看着他一边还说着:‘老爷若是真觉得为难,打发了倒也不是不可以。’
杨大人将她拉起来,笑了笑说道:‘何苦叫你去做这个恶人?走吧,咱们去见见他。’
杨夫人十分欢喜地答应了一声。
杨大人虽然不是一个好官,但与她的感情还算不错,加上杨夫人实在会说话讨他开心,又是第一次为这种事求他,他自然要给她一个面子。
更何况,将苏锦关起来也并不是他的本意,这就是明目张胆地与李玉书作对了,方才在书房也训斥过师爷了,现在正愁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将人放出去呢,这位黄公子来求的正好,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可下。
他们一起来到前厅的时候,长安正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虽说杨夫人说了会尽力帮自己一试,但他也不知道这位杨夫人在府中可有说话的地位,并不知道她能不能办成此事,眼看着时间过去了许久,还不见两人的踪影,长安难免起了怀疑之心,正想着若是这位杨大人就是不肯答应,自己该怎么救苏锦出来,又怎么跟珠儿交代的时候,便看到杨大人与杨夫人一前一后地走过来了。
长安见了杨大人连忙恭敬行礼。
杨大人在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他的夫人所言倒是不虚,是个文采风流的人物,方才对自己行礼也是落落大方,虽说是商户之子,毕竟祖上是大户人家,规矩是不差的。
杨大人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本是想嫁与高户,也好对自己的仕途有所帮衬,如今倒是觉得眼前这个黄公子也算不错,又是与李玉书有交情的,说不定将来也入了仕途。
想及此便连忙伸手将人虚扶了一把,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黄贤侄了,方才夫人将你好夸了一番,如今一见,夫人所言不虚。”说着他看了杨夫人一眼,爽朗地笑了起来,杨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长安也只好跟着谦虚地说:‘杨大人过奖了。’他瞧着这位杨大人实在是为精明人物,想来在官场中也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长安对他是否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多了几分不放心。
杨大人在上首坐了下来,伸手请他也坐。
长安拱手坐了下来后,其实心里着急得很,还是不得不敷衍几句。
杨大人很是关切地问了他家中情况,又问他如今多大了,可有什么打算。
长安一一答了,虽然面上还算平稳,其实心中着急地很,几次想开口问一下,都被杨夫人拿话岔过去了,长安也实在无法。
杨大人经过这一番交谈倒是对他十分满意,进退有度,应对得体,看得出来他心中着急,但自己没主动提,还是没有主动问,杨大人喜欢沉得住气的人,官场中从来不缺聪明人,却最缺能忍的人,别人都等得慌张心焦了,只有你还能沉得住气,这就先赢了别人一大步。
黄长安虽然年纪还小,依然能叫人看出来,但是没有主动开口询问,杨大人已经对他另眼相看了,将来好好栽培,定是大有前途。
一番谈话过后,连称呼都变了,杨大人直接称呼他长安,又让他不必客气叫什么杨大人,叫伯父便好。
长安依旧乖乖答应了下来。
杨大人看着也差不多了,终于主动提起杨夫人所说的那件事:“听夫人说,你有为朋友的夫人惹了点事被关进大牢了?”
长安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他总不能当场反驳他说苏锦并未犯什么事,不过是因为李玉书斩了他舅舅,他心里气不过才将人家的夫人投进大牢的。
他只能点头:‘是,今日第一次来拜见杨伯父和杨夫人,本不该开口说这些的,只是这位朋友对我有救命之恩,长安不敢忘,听说这位夫人又身体虚弱,所以才厚着脸皮跟杨伯父开了口。’
杨大人摆了摆手:‘长安此事做的对,人就该知恩图报。既然是这样,我现在便叫他们将人放了。’
长安连忙起身行了大礼:‘如此真是太感谢杨伯父了。’
“哎,咱们一见如故,你口口声声叫我伯父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杨大人笑道:‘好了,这件事我这就交代人去办,你就跟着夫人去说说话吧,待会儿一定要留在府里吃顿饭再走。’
杨夫人笑道:“说起来,我之前已经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长安就住在府里岂不是更方便?”
长安连忙婉拒:‘这怎么好意思,太过麻烦了。’
杨大人却摆了摆手:“就按夫人说的办吧,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人家刚答应了自己的一个请求,如今叫自己住在别人家中,长安便是心中不愿,觉得多有不便,又多有打扰,还是不好再回绝,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心中觉得这位杨大人虽然看起来十分亲切好说话,心中算盘却是打的响亮的,只怕不会是对一见如故,只是不知道对自己又有何企图,好在如今将人救了出来,自己便在这里住几日吧。
杨大人已经离开了,长安心中担心着不知他是不是说话算数,真的已经派人去将苏锦放出来了。
大概他的心不在焉已经被杨夫人看了出来,她看着长安笑道:“你不必担心了,老爷答应了的事自然会办妥的。你一路来扬州也辛苦了,我先带你去瞧瞧客房,待府中的几位公子回来了,叫他们也来与你见面。”
杨夫人已经将话说到这般地步,长安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好略带抱歉地笑着跟着她去了后院。
那边杨大人倒是信守承诺,出门就叫了人去狱衙将苏锦放出来,不过却并没有提到苏锦的母亲。
那人到了狱衙自然是只说将上午关进去的苏锦几人放出来,守门的人听了也算是松一口气,那几个小姑娘在里面待这大半日,他们还真是不放心,毕竟大牢里的情况他们最清楚不过,叫他们在里面待上一个时辰便要疯了,何况是几个女子。
听了来人的传话便连忙叫人将人带出来。
那人托着一盏烛灯找到苏锦的时候,她正与春雨和银杏贴着门站着与另一边的母亲说话,其实是春雨与母亲说话,苏锦只能在春雨的手中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再让春雨传达。
春雨看到他的时候有些吃惊,看到他直接将自己这边的牢门打开的时候便更加惊讶了:‘这位官爷,这是要将我们放出去了吗?’
那人点头,一把将门拉开:“还不快走?”
虽然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是应该高兴的,但是现在夫人还在另一边关着,苏锦说不了话,但是春雨知道她在着急什么,便问道:“那我们夫人呢?”
“什么夫人?就说放了你们三个,赶快走吧。”那人十分不耐烦地催促着,这都什么鬼地方,一股发霉发臭的味道,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春雨听了他的话回头去看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