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透过缝隙看到半蹲在门前的母亲,叫了一声:‘母亲。’眼泪就要流出来,即为自己受的委屈,也为让母亲担忧感到自责。
她在外面答应了一声,虽然看不清苏锦的样子,只是听声音就知道她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做母亲的,自然是心疼女儿,不论女儿做了什么,那都是她的心头肉啊,就像大夫人因为大姑娘的去世迁怒杏儿一样,她也会为了自己的女儿不顾一切。
苏锦怕她担心,隔着门安慰她:‘母亲,我在这里还好,你别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在这里呆着怎么可能好?”她明显不信,也没有办法相信。
她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问她:‘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锦没有直接回答,问她:‘他们怎么说的?’
“都说你与李公子私通。”她尽量平静地说出来,当时她听说的时候,震惊无以言表。
苏锦笑了笑说:‘没有私通,我们已经成亲了。只是’苏锦有些小心地问道:“不知道母亲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觉得女儿做错了?”
门外没有人回答,沉默了许久才有声音重新传来:‘我想你这样做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即便是错了,那也是我的女儿。’
苏锦在门内无声地笑了,她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地支持自己,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错的,但因为自己是她的女儿,所以她会支持自己。
“母亲放心吧,女儿时有分寸的,这件事女儿自觉没有做错。”苏锦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从小就懂事,这件事一定有苦衷的。”虽然她必须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女儿,但若是她本身就是对的,自己会更高兴。
“母亲,你能不能带些吃的来?”苏锦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生怕外面守门的人听见。
“他们不给你吃的?”她当即有些生气了,大夫人这样未免也太过分,女儿都说了已经成亲,并非私通,就算他曾经是大姑娘的未婚夫,这件事做的不地道,但也罪不至此,大夫人却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人关了起来,如今连饭都不给,这是故意要折磨她啊。
“我倒还好,只是银杏与春雨也跟我饿着呢,我已经连累了她们了,母亲好歹找些吃的来。”
她在门外连连点头:‘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叫人去拿吃的。’
苏锦不知道她给守门的人塞了多少好处,门总算被打开了,一个人扔了一包东西进来又将门关上了,两人连面也没有见到。
苏锦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些挡饱的点心,虽然如今没有水,干干的点心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但人饿的狠了,也顾不得这些了,一人分了两块狼吞虎咽地吃了,才觉得饥肠辘辘的肚子稍微好过一些,方才苏锦不过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说自己不饿,其实她也饿得难受呢。
苏锦在门内吃东西的时候,听着母亲在外面说话:“大夫人现在是听不进去劝的,可是你们在里面呆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可怎么办呢?”
苏锦咽下口里的点心,含混地说道:‘母亲不必太过担心,也不要去找大夫人求情。’
她怕母亲为了自己去找大夫人受委屈,虽然她这些年受的委屈也不少了。
“我去求求她说不定大夫人会将你放出来?”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毕竟她也从来没有跟大夫人提过什么要求,至于会有什么答复,她也不知道。
“不要。”苏锦在门内连忙说道。如今去大夫人面前表演什么母亲情深反而会彻底激怒她。
人人都说自大姐走后大夫人的精神有些不大好,苏锦回来这些日子,大夫人倒都是清醒的,只是比起以往更容易发火,这次事情才让她看明白,大夫人的精神不太好,不是不够清楚,而是更容易被激怒,尤其是有关大姐的事,但凡触动到她内心的某个与大姐有关的角落,大夫人随时都可能暴怒,谁也阻止不了,就像上次掌掴林夫人一样。
如今自己做的事,在她看来更是不可饶恕,现在虽然还没有直接对自己动手,但恐怕心里十分嫉恨自己,欲处之而后快,不会轻易饶了自己的。
她现在能做的,母亲能做的,都只有等待,等着大夫人最后决定如何处置她,到时她才能知道该如何保住自己和银杏他们。
苏锦不是没有想过叫母亲传消息给珠儿,但是她猜得到现在大夫人一定又下了命令,不许母亲的人出府,此路自然是行不通的了。
大夫人之所以只是将他们关在柴房,几日没有动静,并不是忘了她们,更不是打算绕过她们,她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能确保苏锦死掉,这样才能泄她心头之恨,才能替自己的女儿报仇,可是她本来是想去找族里的长老商量,以私通的罪名弄死她,听了她说是皇上赐婚,大夫人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她怕到时候苏锦说出来,族里的那群人胆子小,不敢对她动手,那岂不是便宜了她,自己的女儿在冷冰冰的地下躺着,孤零零一个人,他们两个却双宿双飞,做梦。
大夫人午夜梦回都恨得牙痒,苏锦怎么死都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三天过后,她终于叫人带了苏锦她们出来,这三天里她没有叫人送过一滴水进去,本来以为三天过后,他们就算没有饿死,也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如今看来虽然狼狈了些,精神也不太好,却还有力气走路,看来有人背着自己偷偷给他们送了东西吃,大夫人凌厉的目光扫视过她们:‘赵杏儿,你身为赵家女儿,寡廉鲜耻,与人私通。如今老爷不在了,为保全赵家的颜面,此事不易声张出去,今日我作为赵家的当家人,就做主让你自我了断,你认还是不认?’翠珠已经捧着一个托盘走到了苏锦面前,苏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托盘里有一条白绫,一杯酒,翠珠端着盘子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她的性命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样,带着蔑视和不屑。
苏锦低头:“不认。”
翠珠回头看了一眼,大夫人已经站起来了。
她又上前走了两步,离苏锦更近了:“二姑娘,大夫人已经给你留足了体面了,让你自我了断,没把你带到众位长老的面前,叫你去浸猪笼已经算是莫大的宽容了,我劝你还是乖乖认了,免得丢人,也给赵家抹黑。”
苏锦抬起头来看着翠珠:“我说了,并非私通,成亲有皇上作证,大夫人按的罪名,我自然不能认,不然我置皇上于何地?”
翠珠一时语塞。
大夫人重重地摔了茶盏:“放肆,事到如今还敢嘴硬,竟敢抬出皇上来欺骗众人,假传旨意,当诛九族,就算是为了整个赵家,也容不得你信口胡说。”大夫人才不管是不是皇上赐婚,反正她只要没有真凭实据,自己就是咬死了不相信,谁也拿自己没有办法,到时候只要她死了,就算是皇上追究下来要治她的罪,她也认了,替女儿报了仇,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女儿成亲前夜不明不白惨死,这一直是堵在她心口的一团棉花,午夜梦回,她屡屡追着女儿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如今总算让自己知道,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贱人,大夫人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杀了她,但她还是要保持一个当家夫人的尊严和体面,便是要她死,也要给出足够的理由,让人无可指摘。
苏锦知道大夫人不会信,她也不是说给大夫人听的,她是说给在场的别人听的,只要有人信她是皇上赐婚,大夫人就不能名正言顺地处置了自己。
苏锦不再说话,大夫人在前面吼道:‘既然她不愿意自己选,那就两样都让她体验体验吧。’
大夫人的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毕竟这鸩酒已经够残忍了,一个姑娘家死后七窍流血,惨不忍睹,如今还要加上白绫,可见大夫人的怒火,便是她死了也平息不了。
翠珠听了大夫人的吩咐,上前拉着苏锦的头就要将毒酒灌进她嘴里。
苏锦拼命挣扎,她当然知道大夫人恨自己入骨,绝不会给自己任何活着的机会,这毒酒只要进了嘴里一点,一定是必死无疑。
银杏和春雨都有人押着,也拼命地往苏锦身边挣扎,想要帮帮苏锦。
苏锦一个人自然是抵不过翠珠和两个婆子的,后面两个抓着自己的胳膊,翠珠掰着自己的头,毒酒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那一刻苏锦是真的慌了,她没有想到大夫人甚至没有请族里出面,就打算关起门来直接解决了她,一个不小心,毒酒进了口,真的便要一命呜呼,苏锦是真的不想死,她还年轻,与李玉书在一起才几天就分离,如今他还在西南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的消息,她不能死。
苏锦拼命挣扎,将翠珠手里的毒酒一下撞翻了,大夫人看她迟迟没有死,怒火更甚,直接走下来,亲自拿了白绫:“既然不愿意让翠珠送你走,那我就亲自送你一程。”她拿着白绫冷冷地说着,绕到苏锦身后,猛地往前一伸,白绫已经牢牢套在了苏锦的脖子上,银杏和春雨惊呼:“姑娘!”
翠珠按住她的上半身让她无法动弹,大夫人显然是下了死手,不一会儿脖子那里的窒息感已经让苏锦无法呼吸了,可是她现在双手被人押着,上半身也被人按着,根本无法反抗,当她觉得自己无法呼吸的时候,她想,可能这就是命吧,她真的可能要死了。
她听见银杏和春雨在后面哭喊“姑娘!”
她听见了,可惜她不能回头看她们一眼,跟他们说自己要先走了,让他们照顾好自己。
苏锦觉得眼前好黑啊,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听到周围的嘈杂,感觉到大夫人的咬牙切齿的用力,却看不到了,看不到玉书,也看不到母亲了,苏锦觉得好难过,她好想见他一面啊,好像再看看他,但是不能了,他回来如果知道自己死了,肯定会难过的,苏锦想着,一滴泪从眼角落了下来,她轻轻叫了一声“玉书。”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听到大夫人的惊呼,声音惨厉,接着她脖子上的窒息感减轻了,虽然还是觉得肿痛,每呼吸一下都好像有刀子从喉咙里刮过一样,但她毕竟可以呼吸了。
她听到母亲在叫她:“杏儿,杏儿,你醒醒,醒醒啊,别吓我。”母亲在抱着自己哭。
苏锦想睁开眼睛看看她,再告诉她自己没事,让她别哭了,但是她现在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她只能静静地听着母亲叫她,声嘶力竭,那么痛苦,听得苏锦忍不住落泪。
她听到周围很多人在说话,但是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接着她听到银杏和春雨也来到她身边了,叫她醒醒,苏锦想说自己醒着呢,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得见,但是我看不见,也说不出话。
她还听到翠珠在自己身后喊大夫人:“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我。”苏锦不知道大夫人怎么了,但是听翠珠的声音,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不然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你杀了夫人!”她听到翠珠用尖利的声音说道。
但她在想,谁杀了大夫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是你杀了夫人!”翠珠又说了一遍。
苏锦还是看不清,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要去报官!”
苏锦听到翠珠跑了出去,听到母亲还在叫她。
苏锦感受到母亲和银杏她们把自己抬了起来,她们抬着自己走了很久,苏锦想,大概是要送到自己的院子里吧,后来她们把自己放下来了,苏锦就在床上躺着,听母亲叫银杏去找大夫,苏锦想提醒银杏,出去的时候记得告诉珠儿啊,可是她说不了话,也不知道银杏能不能记得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