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看不出门道,只能根据场面中的氛围判断现在谁占据优势。
她不怎么了解皇上,却对李玉书了如指掌。
看着他手里捏着棋子,对站在一旁的自己视而不见,眉头微皱,双眼微微眯了起来,苏锦叹气,看来局势不妙。
他并不是一个输赢心很重的人,更何况是跟皇上对弈,便是输了也并不丢人,虽说皇上说了,让他尽全力,李玉书也不会想着必定要自己赢才行,他现在这么为难,应该是皇上快输了,而他显然不想赢皇上,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让着皇上,才会如此为难。
果然几颗棋子之后,慕凌辰忽然停手了,他盯着棋面看了许久,忽然拍手大笑:‘李玉书,几年不跟你下棋,朕差点以为自己没有敌手了。’
李玉书连忙起身行礼:“皇上操心的是国家大事,草民无所事事,才会在这上头下功夫。何况今日能赢皇上也是侥幸。”
慕凌辰摆手:“不必谦虚,怎么,你当朕是输不起的人不成?”
“皇上胸怀宽广,能纳百川,草民自愧弗如。”李玉书弯腰行礼。
慕凌辰有些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朕今日高兴,别老是动不动就行礼。”
“皇上既然高兴,不知民女是否能求皇上一件事?”苏锦忽然开口,不仅是慕凌辰,连李玉书也有些吃惊。
慕凌辰有些疑惑地看看苏锦,又看看李玉书,瞧着不像是两人串通好了的样子,便点了点头:‘说来听听。’
苏锦其实心中是有些犹豫和紧张的,方才她脑子里一直想着该如何跟皇上开口提煊儿的事情才能不惹怒皇上,还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大概是自己想的太入神了,皇上一说自己高兴,苏锦就迫不及待地把话说出来了,但是刚说出来,她就有些后悔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皇上的心情和意思,他一高兴,可能不费出灰之力就会答应,他若是不高兴,要了自己和煊儿的小命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的命珍贵,煊儿的小命是姐姐用命保下的,更珍贵,她若是因此断送了煊儿,她真是玩死难辞其咎,她不该如此莽撞,如此草率地就提了出来。
苏锦说完先是有些紧张地看了李玉书,看到他神情虽然有些疑惑,带着询问的眼光看向自己,却并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苏锦的心中稍微有些放心,虽然李玉书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但至少说明皇上现在心情尚可,事情总会有回旋的余地。
苏锦轻轻舒了口气才说道:“民女今日进宫来看小皇子,瞧见他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可见淑妃娘娘教养小皇子十分用心,皇上对小皇子也是十分看顾,民女替姐姐谢过皇上,也谢过淑妃娘娘。”苏锦说着偷偷去看慕凌辰的脸色,他神情如常,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苏锦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她带着询问的眼神去看李玉书,只见他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苏锦才继续开口:“只是,”苏锦这次刚开口,慕凌辰就忽然看了她一眼,那一刻苏锦的心是真的颤了一颤,但是皇上没有开口,也没有叫自己闭嘴的意思,反而明显是想听听自己到底想说什么,话已出口,挽回也来不及了,苏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只是,民女今日去看才知道,小皇子已经四岁半了,却还没有启蒙,虽说小孩子还是贪玩的年纪,便是再玩些时候也不要紧。”苏锦偷偷看着慕凌辰的神色,艰难地继续往下说:“但是姐姐临走之前特地交代了,要煊儿好好读书,要做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民女是怕煊儿这样贪玩,反而辜负了姐姐的寄托。”
苏锦说完,慕凌辰点头:“所以你想求朕什么?”
苏锦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明白了,求你帮煊儿找个老师啊皇上,苏锦心中哀叹,却还不得不仔细措辞:‘民女以为皇上圣务繁忙,淑妃娘娘也难免力不从心,听说宫中其他小皇子有已请了师傅的,不知可否让煊儿也跟着他们一起去读书?’
慕凌辰想了想开口:“你觉得煊儿适合与他们一起读书?”
苏锦词穷,煊儿的身份特殊,他们心知肚明,她当然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单独给煊儿找老师了,但是这种要求她敢提吗?
“民女以为,煊儿年纪虽然大了其他小皇子一些,但他启蒙晚,跟着他们一起读书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皇上是否担心,煊儿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苏锦故意曲解慕凌辰的意思。
慕凌辰瞪了苏锦一眼,这个女人跟李玉书在一起久了,好像变得更加狡猾了。
给煊儿请师傅不是不可以,只是在这之前他并没有特地想过这件事,其实关于煊儿,他是不敢想,不能想,那个孩子是横在他与默儿之间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但也是多亏了他,默儿才会答应做自己的皇后,说来也是讽刺。
如今苏锦既然提出来了,他倒是无所谓,既然是默儿临终前的意思,他当然不会不答应,点了点头,慕凌辰说道:“罢了,这件事朕会叫人去安排的。”
苏锦长舒一口气:“多谢皇上。”又向李玉书投去感激的目光,多亏了有他在,不然自己可能半途就退缩了,毕竟在慕凌辰这个皇帝威严的目光注视下想要说出这些话,对自己来说压力可不小。
慕凌辰自然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别以为他不知道,从一开始两个人就眉来眼去的,真当自己是瞎子呢,他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爽快,也有一部分是看在李玉书的面子上,他现在是用人之际,李玉书是人才,栋梁,若是肯为朝廷所用,将来还会是肱股之臣,但是自己三番五次去请,他都拒绝了,如今好容易给自己送上门来给他做人情的机会,慕凌辰自然是牢牢把握住了。
“朕既然答应了你一个请求,朕也有一个要求。”慕凌辰忽然开口,让还沉浸在高兴情绪中的苏锦明显一愣,皇上的要求,估计不会太简单,她就知道皇上怎么会做赔本的生意,他方才答应的那么爽快,亏得自己还以为他对姐姐情深义重,毕竟是无法忘记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苏锦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低着头问:“皇上乃天子,无所不有,无所不能,民女卑微如草芥,恐怕没什么能帮上皇上。”无论如何,能拒绝先拒绝,毕竟皇上的忙可不好帮,她可不是李玉书,说帮他夺天下就能帮他夺天下,自己的那点儿小聪明,在皇上这里分分钟钟被识破。
慕凌辰却显然不打算接她的话,看着李玉书沉默。
李玉书在他答应的时候,甚至在苏锦提出求皇上帮忙的时候就知道,一旦皇上答应了,只怕自己又要卖给皇上一次了,所以在他忽然提出要求的时候,苏锦是有些惊讶,李玉书一点儿也不惊讶,这才像是那个老谋深算的皇上的作风。
他无奈拱手:“皇上有何吩咐,草民定当尽力为皇上分忧。”
一直沉默的慕凌辰这才笑着伸手扶了李玉书一把,笑道:‘既然是为朕分忧,怎么能不赏你个官做做呢?如今北境已平,西南少数却屡屡有所动作,朕虽还不将他们这些小打小闹放在眼里,但若是不派人收拾了他们,还真当我朝无人,李爱卿,朕就封你为西南按察使,替朕走一趟西南如何?’
苏锦再笨现在也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套,恐怕他们今天来就是皇上下好的套,就等着他们往里钻呢,即便她今天没有提出什么请求,他也会想办法让李玉书答应的,毕竟今天他们是来感谢皇上当初派太医救她一命的。
果然李玉书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他当初来求皇上派人救杏儿的时候就知道,这笔债自己肯定是欠下了,至于什么时候皇上要讨回来他就不知道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李玉书在脑子飞快地想了想,此份差事朝中是否还有可用之人,心中大概有数之后,他跪了下来向慕凌辰行礼:“臣定当不辱使命。”
慕凌辰很高兴,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进展的还要顺利,这确实是他设好的圈套,就等着李玉书往里面跳呢。
当初他在扬州的一举一动可都没逃过自己的眼睛,他知道李玉书已经分了家,也知道他火急火燎赶来了京城,甚至知道是苏锦病重了,但是他根本没有派人去看,自然也没有派太医去诊治,他在等李玉书来求他,要让李玉书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个人情足够他答应自己的条件。
西南叛乱若是真像他说的那么不值一提,他也不必特地派李玉书前去,只是那边山高路远,就算自己这个皇帝也并不清楚情况到底如何,他只知道,事情既然有零星传到了自己耳朵里,那么真实的情况一定比自己听到的严重百倍。
朝中也并非无人可用,他登基多年,向来励精图治,广纳人才,能臣贤臣都有,但要说真正信得过,给他处置一方的权力的,慕凌辰除了李玉书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事情进展的比自己想象的还顺利,慕凌辰很高兴,一高兴就打算再送李玉书一个人情,他看着苏锦笑道:“苏姑娘跟着李爱卿也有些时候了吧,朕记得当初还在王府的时候,李爱卿就说苏姑娘是内人了,怎么,朕看着苏姑娘倒一直是没有嫁人的打扮?”
苏锦以为这皇上顺利地坑了李玉书事情就算结束了,虽然说有些对不住他,但苏锦也知道,李玉书既然愿意答应下来,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她也不必多虑,没想到自己又忽然被皇上点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玉书看苏锦没有说话,正打算开口替她解围,慕凌辰却看了他一眼说道:“李爱卿,又打算找个什么理由遮掩?”
李玉书连忙拱手:“微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胆子大的很,既然苏姑娘并不是你的夫人,当初却告诉朕她是你的内人,这可是欺君之罪,你可知罪?”慕凌辰忽然冷声问道。
慕凌辰上位多年,便是没有做皇帝的时候,威严也不可小觑,如今在龙椅上坐了几年,威严更胜从前了,便是苏锦想着他不会真的发难,当他故意冷下声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紧张了一下。
李玉书连忙要跪下:“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慕凌辰这次倒是没有要扶他起来:“欺君之罪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说朕该如何罚你?”
“微臣以为,皇上自有决断。”李玉书油盐不进。他知道慕凌辰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他们而已,自己倒是不怕,只是看杏儿的样子,却是有些担心。
慕凌辰倒是不在意他的态度,指了指苏锦说道:‘朕倒是有一个办法,不如你们两个即刻成婚,既然真的做了夫妻,也不算是欺骗朕了。’
李玉书无奈叹气,虽然慕凌辰故作生气,他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知道他这是又想出了什么歪主意,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打算。
对这个想法,他当然不会拒绝,只是这要看杏儿的意思,他与杏儿刚刚解除误会,虽然彼此心中都有对方,但真的现在就成亲,他有点担心杏儿不能很好地适应。
而且还有一点担忧,虽然杏儿知道了当年梅儿自杀的真相,与自己无关,更与她无关,知道梅儿喜欢的另有其人,所以接受了自己,但要真的成亲,李玉书还是没有把握,杏儿会不会答应,至少现在他是没有把握的。
他本来是想着就这么陪着杏儿,她去哪里,自己就陪在她身边,就已经知足了,至于成亲,那要等杏儿想明白了,自己愿意了才行,没想到皇上忽然掺和进来,把他的计划全部搅乱了。
李玉书久久没有说话,回答皇上不难,回绝皇上也不难,难的是杏儿,他私心里既盼着杏儿能答应,又害怕杏儿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