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苏锦是真的心动了的,但是终究还是有大姐的事横在中间,这件事不能细想,一想就是死结,谁也解不开。
苏锦叹了口气,想着不知道李玉书现在到哪里了。
虽然他走之前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但是苏锦知道,这是大事,他不是那种自私起来可以不管不顾的人,不安排妥当,他是不会放心离开的,好在几年的时间里,她也习惯了没有他在身边,一个人的时候过的也还算不错。
从冬天等到三月份,还是没有等到他的消息,连一封信也没有,苏锦还好,倒是银杏是不是会提起他为什么还没有消息,苏锦也不知道,但她心里觉得,大概他是真的太忙了吧。
苏锦没有等到李玉书的消息,却接到了皇宫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叫她进宫。
没有圣旨,说是口谕,传话的太监催着她赶快跟自己去,苏锦心里拿不定主意,只能以为皇上着急找自己是为了知默的事情,所以虽然怀疑,还是带着银杏跟着他去了。
说是皇上找自己,却直接将自己送到了凤阳宫,苏锦心里反倒有了底。
凤阳宫,她来过,皇后寝宫,按说该是华丽热闹,但上次来正在下雪,这里显得萧条,这次春天已经来了,凤阳宫还是显得寂寥,苏锦想大概是因为住在这宫里的人心已经死了的缘故吧。
苏锦跟着他一路走来,碰到几个宫人,也是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样子,人人自危,苏锦心里有些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
到了正殿门口,依然没有见到青莲和白芍,苏锦心中疑惑更大了些。
跟着领路的太监进了大殿,才看到大殿里跪满了人,有宫女,有太监不奇怪,满屋子的太医让苏锦的心神狠狠跳了一下。
来传旨的太监终于跟她说话了:‘苏姑娘,您快进去吧。’
苏锦点了点头,正想往里面走,又问了一句:‘皇上在里面?’
他点头。
苏锦心里叹口气,迈出去的步子变得沉重起来。
走近偏殿,看到了白芍,她却没有看到自己,大概是刚哭过,眼睛红肿着,在拿着帕子擦眼泪,待看到苏锦的身影,面上带了惊喜,转念却又变得悲伤。
苏锦看她的神色大概已猜了七七八八,走到她身边也没问怎么了,只说:‘皇上叫我进去吗?’
白芍点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却还是艰难地压低了声音:“皇上说苏姑娘来了就赶快进去。”
苏锦拉起她的手拍了拍,点了点头,进了偏殿。
比起正殿的人满为患,这里倒是显得更凄凉些,只有青莲立在床尾,皇上坐在床边,苏锦虽然还没有看到知默,但已经知道她大概就躺在床上,只是不知如今是何种情形了。
听到动静,皇上和青莲同时转过头来看她,两人都显见的憔悴,青莲的眼睛同样红肿着,皇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再也没有半点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奇怪的是,见到苏锦,两人脸上都是惊喜,想来最后时刻,皇上还是真的爱着知默。
苏锦看皇上看向她,连忙要跪下行礼,他摆了摆手,起身让开了位子,那是从昨日晚上太医说药石无用之后他半步也不曾离开过的位子。
苏锦弯了弯腰,走到了床边,自然也没敢坐皇上坐过的位子,她屈膝蹲在了床边,看清楚了躺在床上的柳知默,看清楚的第一眼,苏锦的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她知道皇上就在外面,不敢哭出声来,现在的知默苍白到极致,颧骨突出到吓人的地步,大概是感觉到了苏锦的到来,本来合着的双眼费力地睁开,看到苏锦的那一刻,眼中泛起了泪光,苏锦感觉到她的手在被子里挣扎着想要伸出来,连忙去握住她的手,这一摸才知道她真的瘦的整个人只剩下骨头了,屋里的火盆烧的苏锦要冒出汗来,她的手却是冰凉一片,苏锦将她的手紧紧捧在手里,默默地流泪。
她看着苏锦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说道:“不要哭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帮你擦眼泪。”短短一句话她说的断断续续,伴随着大喘气,苏锦很怕她一下喘不上气来,不敢让她多说话,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柳知默点点头:“我,我走之前就想着见见你,我这个样子,没吓着你吧?”
苏锦拼命地摇头:‘姐姐别说胡话,姐姐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美的美人。’
听了她的话,柳知默笑了:“你最会哄人开心。”她长长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但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见我的煊儿了,怕吓着他。”“不见也好,他还那么小,忘了我也好。”虽然这样说着,她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出来,很快就浸湿了苏锦给她擦泪的帕子。
“姐姐是他的生身母亲,生他,养他,为他受了这么多苦,煊儿不会忘记姐姐的。”
“我生他,养他,不为他记着我,只求他能好好活着。”柳知默看着苏锦说道。
苏锦知道她想说什么:‘姐姐放心,我会想办法保证煊儿的安全的。’虽然跟这个皇宫,跟皇上比起来,她实在太弱小,太微不足道了,但苏锦还是愿意承担下这个责任,只要能让姐姐有一点安心。
听到她的话柳知默笑了笑:‘我是知道你的,聪明,胆子也大,有你在,我的煊儿就可以放心了。’
“青莲,你带着她见见煊儿。”柳知默对着青莲说到。
青莲连忙来到床边,点了点头,示意苏锦跟她出去。
苏锦其实现在不想走,看她的样子,恐怕就在一时半刻了,自己一旦离开,恐怕就不能赶来见最后一面,但是想到皇上还在外面等着,皇上见她最后一面,总比自己见要好,便忍住眼泪点了点头:‘姐姐,我见过煊儿再来看你,你可千万别睡着了啊。’
柳知默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苏锦跟着青莲掀开帘子,果然皇上就在帘子外面站着,看到她们出来,用眼神询问青莲,青莲连忙回到:‘皇上,姑娘说让苏姑娘见一见小皇子,她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见小皇子了,免得吓着他,苏姑娘见了就当是姑娘见过了。’
皇上点了点头,指着刚才带苏锦过来的太监:‘你带他们去淑妃那里。’
说完他又重新进了偏殿。
一路上有皇上派的人跟着,苏锦也不敢问什么,只跟着她们默默地走着,想着方才见到的柳知默的情形,再想起当年在端王府门口那惊鸿一瞥,当年的绝色佳人终究还是败给了命运的安排,想来是红颜自古多磨难,大姐和她概不能例外,只是当年大姐走的突然,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如今自己还能有幸见她最后一面,也算是最后的安慰了。
淑妃的住处自然不比凤阳宫华丽大气,即便是凤阳宫里出了大事,合宫上下都不得太过欢喜,这里也带着温暖舒适的氛围,苏锦第一次来她的住处,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倒是与这位淑妃打过几次照面,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不争不抢的人,反倒成了最后的赢家,得了皇上的信任,被封淑妃,教养皇后的儿子,这样的福气可不是哪朝哪代都有的。
宫人通传后她很快将人请了进去,时隔几年,苏锦再次见到这位淑妃,虽然已记不大清楚她究竟长什么样子了,但如今看来也是一位温婉佳人,大概是运气真的太好,性子也足够淡然,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舒服。
她看到苏锦的时候也是一惊,当初只在王府见过几面,她向来聪明,从不会让自己卷入旋涡,知道这位苏姑娘来路不明,自然不会有太多接触,后来果然听说是皇上身边那位谋士的夫人,只是如今见她,还是姑娘装扮,她心里倒是有些疑惑,不过这些事情她向来不大关心,只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了,所以眼中的一丝惊讶一闪而过。
苏锦按照规矩行礼,青莲传达了柳知默的意思,她听了之后有些犹豫,皇后现在的情形恐怕不大好,她知道的时候,不能不说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毕竟皇后的儿子养在自己这里,那是多大的面子,而且自己是注定不能生育的,这小皇子也生的可爱,自己也养了他一些日子了,还是不记事的小孩子,跟自己也还算亲近,她不是没有想过能不能把这个孩子就真的变成自己的孩子,但她也知道一个是行过册封礼的皇后,她不过是一个妃子而已,这只能是痴心妄想了,但是皇后她自己不争气,命都保不住,这个时候,她自然想就此把煊儿永远留在身边。
若说让煊儿去见皇后一面,那是应当的,就算自己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半点儿理由阻拦,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如今来了这位苏姑娘,要见煊儿,姑娘打扮,还是皇上身边的人带着来的,她不能不多想。
但多想归多想,皇上的人可就在身边看着呢,她也不敢拒绝,叫人带了煊儿过来。
煊儿如今也就不到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看得出来,淑妃教的很用心,他跟淑妃的关系也还算亲近,只是看到青莲的时候还是会跑过去问:‘母后怎么还不来看我?’
童言无忌,青莲却被他问的就要落泪,苏锦连忙走到他身前,笑道:‘你的母后有点事,所以暂时不能来看你,把你托付给淑妃娘娘照顾好不好?’
小小的孩子,第一次见苏锦,倒也不陌生,歪着头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淑妃娘娘对我也很好,可是我很久没有见母后了,你能不能告诉她,我很想她啊。”
苏锦点头:“当然了,煊儿的母后自然也是想煊儿的,只是她真的被事情绊住了,脱不了身,煊儿跟着淑妃娘娘乖乖的,等母后办完事,自然会来见煊儿的。”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在苏锦说话的时候认真地盯着她看着,等她说完重重点头:“那我乖乖的,母后要赶快来见我。”
苏锦笑道:‘当然。以后我有空也来看你好不好啊?’
煊儿对她的身份有些疑惑,青莲连忙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是小皇子的姨娘,以后她常来看小皇子好不好?’
煊儿大概有些明白,又似乎有些不明白,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啊。’
苏锦看着这么乖的煊儿,有些心酸,也有些明白她为什么在最后不想见煊儿了,他还那么小,就算是欺骗,也愿意让他暂时活在美好的谎言里。
见过了煊儿,苏锦跟淑妃告辞:“多谢淑妃娘娘照顾煊儿,以后恐怕还要来叨扰娘娘,先说声抱歉了。”
刚刚青莲和苏锦的话,她都认真听着呢,也听出了个大概,无非就是皇后不放心,临走之前托了她帮忙照看煊儿,但肯定不会把煊儿从自己身边带走的,也就放心了,笑着送走了苏锦他们。
回到凤阳宫,里面依然没有动静,苏锦一路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没动静就表明她暂时还好,就在她松了一口气就要进正殿的时候,就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太监,高喊着“皇后娘娘薨了。”
苏锦晃了一下神,有些不敢相信,仿佛是命运跟自己开的玩笑,身后的青莲已经哭了起来,跟里面跪着的人的哭声混成一片,虽然声音不大,却还是吵的苏锦脑袋疼,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无意识地进了正殿,又想进偏殿,还是青莲拉住了她,冲着她摇了摇头。外面没有看到皇上,显然他是在里面的,这个时候,外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苏锦停下了脚步,就站在偏殿的帘子前面,后面是一群跪着的人,青莲拉了苏锦一把,两人也跟着跪下,后面那些人哭的如此伤心,苏锦反倒是半点泪也落不出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哭不出来,她呆呆地跪在那里,跟身后那些人比起来,她更像是一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