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完成第一个游魂的“超度”后,张小蕙的事业算是完成了质的飞跃,这让很长时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那种“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的焦虑感一下子就减轻了不少。
作为“猎魂人”的事业很顺利,作为“人”的事业也很顺利,再加上苏兰做饭的手艺实在好,张小蕙渐渐胖了起来。
她捏了捏有些肉嘟嘟的脸,惆怅地对着镜子叹气。
苏兰笑,“怎么了?”
“以前觉得自己瘦得太可怜了,老想着要吃点什么才能够胖起来。可是现在你看,一不留神,就胖成这个样子了。”
苏兰愕然,“你这也叫胖啊?那你让门口那蛋妞怎么活啊?”
蛋妞是个目测有两百斤的超级大胖子,在别墅门口摆了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苏兰说过她几次,让她别挡着门,但她就是不听,只好放任她在那里做生意。
每一天,苏兰和张小蕙都要从那宽宽的,如同一个加厚的门板一样的姑娘的身旁挤出去,闻着她满身的煎饼果子的味道,看她的胖手在那里灵活地摊着煎饼。
那姑娘丝毫不为自己挡了别人的道而稍稍有些歉意,总是面无表情地看她们,有时还不满地冲她们翻白眼。
张小蕙和苏兰也懒得跟她计较,就由着她去了。
“蛋妞那种,全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但是你真的不胖,应该再多长点肉,才更好看呢。”
“别别别,再不能长了。”张小蕙笑着摆摆手,仿佛有隐形的肉正在飞过来,要往她的身上贴一样。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苏兰叹息着,摇了摇头。
“叮铃铃!”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苏兰准备去接,张小蕙按住她,“你歇着,我去接。”
“这不合规矩。”
“哎呀,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最烦规矩了。”张小蕙拿起了话筒,下一秒,就尖叫了出声,“彩春!”
“小蕙,你好吗?”
“我挺好的,都胖了呢。”张小蕙笑。
“那你忙吗?”
“还好,不是很忙。”
“小蕙……”彩春吞吞吐吐地说。
“你今天是怎么了?”张小蕙觉得奇怪,“有什么话对我说是不是?那就直接说啊,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啊,还需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你家,发生了一些事情,小兰跟你说了吗?”
张小蕙一惊,“小兰,她怎么了?”
“不是,不是小兰的事,是你爷爷,他去世了。”
张小蕙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恻然,“我爷爷去世了?是因为什么?生病还是……”
“也没生什么大病,就是感冒,大半年都没好。昨天中午坐在门槛上晒太阳,你奶奶……”
“后奶奶!”张小蕙纠正。
“嗯,你后奶奶叫他吃饭,他坐那儿不动。你后奶奶生气了,上去推他,他软软地滑在了地上。你后奶奶探了下鼻息,发现人早就断气了。”
张小蕙叹了口气,“倒是走得容易,没受罪。”
“小蕙,你赶紧回来吧,带上小龙。”
“回来?回来干嘛?”张小蕙冷声说。
“哎呀,你这人真是!人都死了,你就别再记着他的坏了,记点他的好,行吗?”
“可我不记得他有什么好。”
“小蕙……”彩春无奈了,想要劝一劝好友,可自己嘴笨,又说不出来劝人的话。
“小蕙!”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
“你谁啊?”张小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孩子,我是你爸爸啊。”
是他!
张小蕙的心一紧。
“孩子,你在听吗?”
这么多年,他才知道,他有她这么个孩子啊?
张小蕙只觉得无限的酸楚。
“嗯!”她哼了一个字。
“你爷爷没了,你就带着你弟弟来参加一下葬礼吧,再怎么说,也是你亲爷爷啊。”
“也是你亲爸!”
“是啊。”
张小蕙冷笑,“自从你跟着那女人走以后,你有没有回过村子,看过你亲爸一眼?”
“看过,以前经常看啊。自从你妈走了,我觉得没面子,才不敢回村子里的。”
“呵,合着都是我妈的错啊!”
如果是以前的张俊堂,肯定会理直气壮地说,“对,都是你妈害的!如果不是她的话……”吧啦吧啦说上一大堆。
这一次,他却服了软,低声下气地说,“虽然她有错,但是,是我对不起她在先的。要真论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
张小蕙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说话。
“小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姐弟三个,尤其对不起你。我走了,你妈走了,你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小小年纪就又当爹又当妈的,实在是太辛苦了。这些原本是我们的责任啊,却全部让你担当了,是我们对不起你……”
“好了,不要说了,”张小蕙失控地叫了起来,“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是,没有意义。”张俊堂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卑微,宛如跪在地上,不敢仰望女王的乞丐一样,“我不说了,我都不说了,那么小蕙,你爷爷的葬礼……”
“我们姐弟三人早跟他断绝关系了。”
“是的,这事我听说了。你爷爷是老糊涂了,他糊涂,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啊,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现在,人都去了,就来参加一下他的葬礼吧。就当,就当是跟他告个别,行吗?毕竟,其他的都可以否认,血缘关系是否认不了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身体里流淌的,都是……”
“好了,别说了。”张小蕙冷冷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血缘的羁绊当然是很神奇的,但是,对于曾经那么伤害过她的人,即使有血缘又能如何呢?她早已从心底将那个人清理了出去。
“小蕙!”张俊堂哭了起来,“爸爸求你了,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这个男人,竟然会哭。
张小蕙瞠目结舌。
她以为,在她和弟弟妹妹,还有她妈妈的面前,他会永远没心没肺,自私又残酷,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