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号,这是第八十一天了!
何淑媛在台历上用钢笔在那个小小的黑色阿拉伯数字“5”上画了个大大的“”。
一个又一个“”连成片,颇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
可是,又怎么样呢?
触目惊心也罢,不触目惊心也罢,都不过,是她这个寂寞的女人在唱的独角戏罢了,谁都看不见,谁都不在意。
盖好笔帽,何淑媛将那款昂贵的钢笔放在了考究的笔架上,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她去厨房拿了个精致的竹篮,出门去买菜。
这个时间,离她家不远处的菜市场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水果、蔬菜,应有尽有,不想自己做饭的,还可以选择各种小吃。
何淑媛当然是不会去吃这种路边摊的,以前,她甚至都不会逛这种弥漫着油泼辣子味儿,煤球散发出的二氧化碳味儿,充斥着为一毛钱争个脸红脖子粗的粗鄙的人的地方。
她的价值不菲的各种款式的白色连衣裙,也不能沾染这样的“人间烟火”,否则,真的有暴殄天物的罪恶感。
今天,她仍然穿了白色连衣裙,搭配了珍珠项链,使她看起来在飘飘欲仙的仙气中多了几分华贵和典雅。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晚市里多了个穿高跟鞋,白裙,素面朝天,手提买菜用的竹篮的美丽少妇,大家都说不清了。
这件事,连何淑媛自己也说不清。
结婚蜜月期一过,王建国就越来越喜欢出差了,几天,十几天,几个月,一次比一次出去的时间长。
何淑媛哭过、哀求过、大闹过、回娘家躲过,十八般武器用尽,终于死心。
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有爱情六够了,可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事业。
她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继续待在这栋高大空旷,一日三餐和家务都有保姆来做,她只需要吃吃睡睡,穿上漂亮衣服出去购物的房子里。
待的时间越长,寂寞越是疯长。
她觉得自己不是王建国明媒正娶的老婆,而是他包养的情儿,窝在这个精致的大鸟笼里,等待着他偶尔的宠幸。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正是最好的青春,面如芙蓉,身材窈窕。
如此美好的年华,不该这样被辜负啊!
何淑媛看着镜子落寞地笑。
于是,她辞退了保姆,自己来做家务,以期打发时间。
干不了一天就腰酸背痛,狼狈不堪,她只好厚着脸皮去把保姆请了回来。
某天,她无意中发现了这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晚市,立马就蠢蠢欲动。
那是曾经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生活啊,现在的她看来,却格外的可爱。
第一次去,她买了个漂亮的竹篮,此后的每个傍晚,她就开始了拎着竹篮,披着及腰的长发,穿着高跟鞋和飘飘欲仙的白裙逛晚市的日子。
她知道,这样的打扮,和这个夜市格格不入。每次逛的时候,男男女女甚至是小孩子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她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目光而局促,然后换个造型继续她的“晚市之旅”,而是我行我素。
内心深处,她是享受着那些目光的注视的。
在那些异样的目光中,她才能清楚地知道,她是活着的,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谁都不知道,每个傍晚半个小时的“晚市之旅”,是何淑媛一天最幸福的时光。甚至,那些偶尔出现的,对着她大声说一半句下流话的醉汉,也没有被她当成烦恼,而是当成了对自己女性魅力的一种另类证明。
有点变态!
没错,寂寞让她越来越向变态的深渊滑去了呢。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出现的话,她相信自己会滑向无底的深渊。
还好,他来了,头上顶着一个光的环,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将她这迷途的人救赎了。
昨天傍晚,何淑媛如同平时一样,精心打扮一番,拎着竹篮去了晚市。
平时,她都是象征性地买点什么,因为她家的一应生活用品,都是由那个能干的保姆来采购的。
但是昨晚,她的购物欲不知道怎么的很高涨,买了几斤新鲜草莓,一只烧鸡,路过卖酱牛肉的小摊,又被那味道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所以又称了几斤。
沉甸甸的一大块酱牛肉放进篮子,她的胳膊被拽得沉了一下。
“你是谁家的小媳妇儿啊?提不动是不是?我给你送回去吧。”色迷迷的老板嘴里斜斜地叼着一支烟,看着她坏笑。
老板娘一巴掌扇在了她男人的后脑勺上,如同狮子般怒吼,“干你的活!吃饱撑了没处消食是不是?晚上把老娘和娃娃们的衣服洗了。”
老板的脸一下子成了苦瓜。
看她还不走,老板娘在地上啐了一口,“哎哟,这好端端的,哪来的一股骚味儿?八成是哪里躲着个狐狸精吧?”
何淑媛的脸一下子红了,可又不屑于跟这些人理论,于是拎东西走人。
“姐!你怎么这么慢?妈让我来接你。来,给我!”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眉眼弯弯的男孩子,一把接过了她手中沉甸甸的篮子。
那篮子到了他手里,一下子变成了很轻巧的物件。
男孩子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肌肉,还冲着那肥腻的老板娘挥了挥拳头。
老板娘和那老板都是外地人,才来这里做生意不久,也就嘴上欺负欺负形只影单的何淑慧,不敢跟一听口音就是本地人的男孩计较。
估摸着走出了那老板和老板娘的视线,何淑媛谢了男孩,想把篮子拿过来。
“不谢,能为姐做一点事,我特别开心。”男孩子笑得一脸纯真。
何淑媛有太久,都没见过这么笑着的人了。
她没什么朋友,婚前婚后都生活在王建国的关系圈里。那个圈子里,人人戴着面具做人,表面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其实都是“脸上笑着,脚底下使绊子”的人。连王建国那样的人精,都有过很几次被坑的经历。
“真会说话!”何淑媛笑,“你叫什么啊?”
“姐可以叫我小水!”男孩笑,露出雪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