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永瀚醒来, 醒来后的他, 喃喃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阿萝, 救她, 阿萝, 救阿萝”。
叶青川第一个冲上去, 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 冷冷地道:“我不想听你多说一个字,你也不必躺床上装病,现在, 马上,告诉我,地下水牢在哪里?你们又把阿萝藏在哪里了!”
萧永瀚憋得脸色惨白, 咳嗽不停。
萧敬远上前, 从叶青川手下救回了侄子,然而面对呛咳不止痛苦不堪的侄子, 他第一句话是:“永瀚, 水牢到底在哪里?”
萧永瀚虚弱地嘴巴张了又张, 最后终于说出两个模糊的字:“库房……”
之后, 他便再次晕过去了。
萧敬远和叶青川面面相觑片刻, 之后犹如离弦的箭,一起冲向了库房。
冲向库房的萧敬远此时方才恍然, 自家的大管家萧拐,时代都留在萧家, 一直掌管着萧家的库房。
萧拐留在萧家, 就是为了守护那个秘密,而那个秘密显然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那就是库房。
而库房里……
萧敬远想起了当初阿萝刚嫁给他时候,他曾带着阿萝去库房挑选家什,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副库,是被锁上的。
秘密应该就在这个副库了。
萧敬远和叶青川来到了副库,可是钥匙是找不见的,没有人知道钥匙在哪里,萧敬远干脆直接将那锁扭断了。
来到了副库后,却见这里阴暗潮湿,并不见什么秘密通道,更不要说什么水牢。
叶青川在自己妹妹失踪几日后,已经近乎崩溃,他不明白,为什么重生一世,依然要让妹妹去尝那牢狱之苦。
他知道,她怕黑,一定是怕黑的。
想到这里,他疲惫地扶着那副库的墙壁,嘲讽地道:“该不会你那侄子根本就是在骗你吧,还是说,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是连他都不知道的?”
萧敬远不理会叶青川的冷言冷语,他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眯起眸子,仔细地回想着这一切,又认真观察着这个库房,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最后,他终于道:“这片墙,好像比其他地方潮湿。”
叶青川拧眉,他也发现了,当下过后,用手捻了下上面的土,潮湿得很,确实和其他地方不同。
“或许就是因为这里太阴潮,以至于这个副库被弃用了。”
“是,阴潮的原因,那就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中意思,当下大家对着那面墙,合力击过去。
开始时,墙壁根本纹丝不动,后来,那墙壁便逐渐现出裂缝,而就在现出裂缝的那一刻,就有水从裂缝溢出。
两个人见此,连忙后退,撤出库房,不过此时已经晚了,水从那破裂的墙壁溢出,缓慢地淹向这个副库。
萧敬远一边命人在副库和主库之间砌起水坝来阻挡,一边想从那到倒塌的墙壁进去寻找阿萝。
“如果这也是一条通道,怎么会全是水?”
叶青川身子天生比别人弱,纵然这一世勤奋练武,也是虚弱。
他已经开始咳嗽了,一边咳一边道:“万物相生相克,有因必有果,既然有这通道有水,那必有办法引走这水。”
如若不然,空空留这么一条通道,显然不符合常理。
萧敬远听到此话,顿时明白了,连忙命人去取阿萝的避水珠。
如今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祖上会留下避水珠来。
幸好那避水珠留在房内,阿萝平时不怎么舍得用,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避水珠扔到水里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水流竟然慢慢地消退后流,最后副库里只留下湿润的地面,通道里也渐渐地没水了。
萧敬远和叶青川相视一眼,顺着那条略显泥泞的通道,往前走去。
这其间,几次有暗器机关陷阱,不过好在两个人功夫了得,都一一化解,并将那些机关顺手拆穿了。
待最后,终于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处,却见原来果然有一处地下湖,而湖中央是一个牢室,有一艘不知道多少年已经发黑的小舟,就停靠在水旁。
两个人生怕那小舟再有诈,也不用小舟,只施展轻功纵身过去。
在打开牢房门时,两个人不由再次看了一眼对方,都分明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这道门背后,有多少种可能。
或许阿萝已经出事了,或许根本没在这里他们百忙一场,也或者,她就眼巴巴地在里面,等着他们去救她。
如果她根本不在里面,那怎么办,他们又去哪里找她?
如果她其实已经出事了,那……该怎么办?
咬咬牙,狠下心,他们终究是推开了那牢门。
牢门开的那一霎那,萧敬远几乎不敢去看。
腐朽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看到,阿萝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躺在角落里,不知生死。
“阿萝!”
他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了阿萝,第一件事是用手去探鼻息。
旁边的叶青川看到,他的手几乎是颤抖的。
“如何?”叶青川紧声问道。
萧敬远没说话,他点了点头,抱起了怀里的女人。
而就在此时,他怀中的阿萝醒来了,虚弱地望着他,眼中皆是茫然。
“阿萝?”两个男人同时出声。
“哥哥,七叔……你们?”
她拧了拧眉,脑中一片虚幻,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这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到底多大了,又在这水牢里过了多少年?十七年,还是一年,一个月,几天?
还有她怀中的胎儿,她是生了,还是没生?
想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惊惶,连忙抬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萧敬远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脉搏,只见依然是喜脉,又看她那小腹,柔声安抚道:“没事,咱们的孩子好好的。”
勉力抬起手来,摸了摸肚子。
萧敬远在,孩子在,旁边哥哥也在,真好。
这辈子才是真的,上辈子是假的。
她对着自己的夫君,对着自己的哥哥,绽开一个虚弱的笑,之后便重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
几天的时间,却仿佛又是一个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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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敬远将阿萝从水牢里抱出来的时候,萧永瀚也拖着病体过去,从旁恰好看到了。
当他看到那个娇弱单薄的身影靠在自己叔叔怀中,被自己叔叔就那么抱着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软软地跪倒在地上。
也许上辈子有着不甘心,许多的不甘心。
最大的不甘心自然是,为什么那个发现假阿萝的不是自己,而是叔叔,为什么最后抱着阿萝走出水牢的不是自己,而是叔叔。
他不甘心,这种不甘心埋在心里,犹如一根刺,再再扎着他的心,以至于重活一世,纵然已经记不太清楚上辈子的事,可是那不甘心,依然留着根,根在心里,慢慢地发芽。
可是如今,他颓然地倒在那里,望着那个高大的紫色身影抱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离开这囚禁之地,他是彻底地绝望了。
他就是这样,一次没有认出,第二次依然没有认出。
上辈子没能救她,这辈子依然没能救她。
阿萝在床上躺了几日,他就在穿上躺了几日。
几日后,他已经面无人形了,不过依然爬起来,颤巍巍地撑着身子走到了萧敬远面前。
“七叔,请你……让我见她一面吧。”
他没有解释,只是这么低低的一声哀求。
萧敬远望着自己这侄子,默了半响,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侄子是阿萝上辈子的夫君,也知道他怕是依然心心念念,不过既然他们都有关于曾经的记忆,不管如何,他们是需要一个了断的。
萧永瀚见萧敬远痛快答应了,有些意外,意外过后,脸上浮现出无法形容的歉疚。
“七叔,谢谢你。”
如今他才知道,他是永远比不得自己那七叔,从头到尾都比不上。
而当他走进门时,身后的萧敬远忽然道:“自此之后,前尘往事,尽数了断。”
萧永瀚顿了顿,胸口闷痛,不过还是忍住,点头:“七叔,我知道。”
走进屋内的时候,阿萝正躺在红色锦被中,她比前几日刚从水牢出来时脸色水灵多了,乌黑的秀发如云一般堆在枕边,红艳艳的喜被衬得她仿佛一朵盛世牡丹。
萧永瀚哑声唤了句:“阿萝。”
阿萝其实早听到了外面动静了,她抬起眼皮,看向这个上辈子的丈夫。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面对他,实在是再无一丝一毫的牵挂,再无一丝一毫的波澜。
如果说他要走到自己面前说什么,那自己就当一个听众,随他去吧。
说完这一次,从此后,她再也不想看这个人一眼。
“上辈子,我没有认出那个假的,是我不好。我一直以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能认出来的,谁知道,这辈子我依然没做到。”
“我又一次害你到了那个水牢里受苦。”
“我现在终于可以承认了,其实我就是不够好。”
“我还是一个心胸狭窄的男人,因为我有私心,或许在我心底,也存着怨恨吧。因为那点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怨恨,我刻意忽略了一些事,以至于,没有认出那并不是你。”
阿萝听着这些,淡淡地道:“你继续说吧。”
萧永瀚望着阿萝:“她临死前说,她见到我第一面,就喜欢,心里喜欢得很,可是我眼里心里都是你。她知道自己不能夺走我,便假装并不在意,看着我娶你,看着我给你弹琴,看着我们在一起。”
“其实在我们成亲那天,她来找过我。”
“嗯,然后呢?”她实在不知,自己成亲那晚,还有这样的故事。
“她求了我,抱着我……”萧永瀚艰难地道:“我当时也是恼了,对她说了一些话,难听的话。”
阿萝点头:“所以她就因爱生恨?”
不知为何,她如今提起过往,就像看着说着别人的故事。
“这是我的错,我当时气恼,确实伤了她,只是未曾想到,她竟如此阴狠,手中又掌握着这般势力,以至于惹出天大祸事。”
他新婚燕尔,却被人用计骗出去,气恼之下,说出的话,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确实是无法承受。
可是任凭谁能想到,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姑娘,竟然最后翻出这般风浪?
“好,我知道了。”
所有的事情已经过去,至于过去柯容受了多大委屈伤害,他又多歉疚,如今她是不关心的,她只想顺利地生下腹中的胎儿,和萧敬远好好过日子。
曾经的水牢,她早就走出来了。
萧永瀚凝视着榻上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半响后,眼前好像浮现出上辈子,她在桃花树下,含羞轻笑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对着他笑,叫他永瀚哥哥。
可是如今,她望着自己,眼若止水,丝毫没有任何的波澜,就仿佛看着一个走在街道上的路人。
至此,他是彻底明白,属于他的叶青萝,早已经消失在那十七年的水牢之中。
这个世上或许可以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可是却并不会时光倒流,更不是万能的后悔药,让你去弥补一切过错。
失去的东西,也并不会回来了。
萧永瀚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转过身,蹒跚着离开。
在他身后,阿萝听着他的脚步声,抬起眼来,也看了他最后一眼。
今生她已经是萧敬远的妻子,一个笑容都不会再给他了。
可是她依然希望,有一天他能走出这一场噩梦,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他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