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就要结束了。”
晋熙抬眸看向他离去的背影,冰凉的呼吸钻进鼻腔,他的话比初冬夜晚里的寒风更凛冽。
因为,凛冬将至。
第52章 不如……睡我。
盛氏主导的商业聚会, 声势浩大,复古中式大厅里随便遇到的一个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人物,最显眼的一拨聚集在舞台边的圆桌旁, 至于交谈的内容, 陆沅沅猜应该是关于盛氏名下那块地的开发项目。
“吃点甜品吧,我问过西点厨师用的是木糖醇, 不用担心发胖和过敏。”路琛特意调选的甜品,搁在圆桌上示意陆沅沅享用, 她原先还准备忌口, 上次做了过敏原测试, 她对任何食物都有了戒心, 经过路琛的特别提醒,她跃跃欲试, 伸出去的手又临时抽回,“算了,我就喝水吧。”
路琛眸光暗下去, 一瞬而散,装作轻松的说起其他, “既然对甜品这么忌讳, 怎么还会喝宗思霖的手冲咖啡?”
“我不是对甜品, 是对太甜的东西……”陆沅沅这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的咖啡很甜?”不是, 难道他尝过?光凭味道也感知不出它的真实甜度, 顶多去了苦味, 闻着没有美式那么苦烈。
“路琛……你?”
“盛总过来了。”路琛打断她,起身迎上盛蕊的目光,陆沅沅心里有一车轱辘话要问, 最后压在了心底。
“宴会如何?”盛蕊先是看向陆沅沅,“陆总?”再投向路琛,叫一声,“路总。”
陆沅沅瞬间对她的印象加了200分,她与路琛共同出现时,旁人会叫她“路太太”,全然忘了陆沅沅名义上还是路琛的领导,叫他“路总”,忽略掉陆沅沅的职场身份,好似她是路琛的这棵参天大树旁的菟丝花而已。
每到此时,路琛会为她先一步解释,闹得对方面色尴尬,只好一并喊着,“两位路总。”
陆沅沅表面上会说下次不用这样做,到了下一次,路琛依旧会固执指出称呼上的错误,他说,工作与私生活要分开,如果称呼弄错了,两者的界限就模糊了,往后做事一定会产生矛盾与纠纷。
盛蕊对此细节尤为理性,从一个称呼中就能窥出她手段如何果断、明智,大概与路琛在某种程度上分属一类人,一眼直探本质。
路琛道:“珐琅庄园的晨昏玫瑰全球限量,能在这里品尝到实属幸运。”他侧身探向陆沅沅,随即把话题交付给她,似乎是想推她去主导,他可以退居其后做个默默的倾听者,“沅沅,你喝了两杯,可别喊醉。”宠溺笑开,让一旁的盛蕊也能感受到他对夫人的欢喜。
陆沅沅接过话头,“的确,晨昏玫瑰即将成为我心目中的首选红酒,往后想再享用还得另寻法子,多喝两杯也好回味久一点。”
盛蕊笑意加深,“不用这么麻烦,酒窖里还有半箱,回头我送上府中,酣醉便是。”
“那我就先谢过盛总了。”
盛蕊话锋一转,“限量不过是噱头,国内种植、出产也并非不可能,陆总,如果还想继续品尝,何不从源头垄断。”
陆沅沅低头掠过路琛手中的酒杯,几秒功夫,明白了盛蕊的深意,“盛总如果欢迎我们入驻,我自然乐得品尝佳酿,到时烦请盛总从旁把关,以防口味失准。”
“这有何难。”
盛蕊作为宴会主人,与陆沅沅他们说不了几句,还未结束就被其他名流请走。
这番对话虽然简单,实则来头大了。
路琛放下酒杯,逐个分析盛蕊的言外之意,“盛总醉翁之意不在酒,晨昏玫瑰之所以限量本就在于它产地的特殊性,若当真转移到国内,不光口味失准,更会因为它的普遍性而降低价格,所以……”
“所以,她在说那块地。”陆沅沅接上话继续,“既然她对我们伸出橄榄枝,我们没有不接的道理。”
“那块地怕是让希拉夫人折了小半辈子的脸面。”路琛说这话时,希拉夫人和她的随从正消失在入口,陆沅沅瞧见他微沉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她自己对希拉夫人也是带着怒意的,在行舟会所的事她是吃了个闷亏,希拉夫人私下再怎么阴险狡诈,明面上她还有一个慈善家的名号,又是在林城首富的庄园,希拉夫人更不敢胡来。
即便是见她丧败而去,路琛仍旧谨慎观察着四周,左右不离陆沅沅半分,就怕对方来个出其不意。
陆沅沅宽慰他,“路琛,这里不是她的米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她想要这块地也得看盛总给不给。”至于盛总的决定,又岂是旁人能选的。
路琛听着在理,捏上她的手心,松口气,而后四顾巡视一圈,宾客的神色偶尔落在他身上,路琛皱起眉,“这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倒是没见到晋熙。”
陆沅沅递上酒杯,“诺,你再多喝点就能见到了。”
还没醉开始说胡话。
他说什么不好,非要在这会提到晋熙,难不成得绯闻男女主到齐了让大家看好戏吗?
无人注意的高处某一角。
一双幽深的眸正紧紧注视着楼下的恩爱夫妻。
他们看起来好般配,他越是想劝自己转移视线,越是舍不得丢下她甜美的微笑。
路琛似乎感应到了这份注视,恍然抬头,看向二楼某处,由于楼层衔接处有灯光照射,瞬间被晃到双眼微眯。
“你看什么?”陆沅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路琛扬手挡住楼层的强光,陆沅沅扒开他的手,路琛却握紧了。
“又做什么呢?”
路琛笑笑,“光太刺眼,怕你看了受不了眼疼。”
“是吗?”陆沅沅半是疑惑,再往前探去,路琛已经悄然挡在她身前,“走吧,去酒窖看看那半箱晨昏玫瑰,要是在晚点兴许就没了。”
“是哦,赶紧的。”
那架势就跟谁会与她争抢一样,可又能有谁从盛总手中抢走她的最爱呢?
有的。
大厅二楼,盛蕊来到花纹繁琐的红木门前,刚站定门从内拉开,周乐唯沉上脸老大不开心的说:“人就在里面,阿蕊,我只允许你们说十分钟的话,十分钟后我就冲进去,才不管你们有没有说完!”
盛蕊摸上他耳垂,那是他极为敏感的地方,她一摸上去,周乐唯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
这是盛蕊独有的宠他的方式,周乐唯收起“獠牙”秒变可爱大狗狗,神色软下来,“那就多给五分钟。”
“乖啦,小唯一。”
周乐唯给她让道,又亲自关门在门外守着,时不时往镂空的木门里看进去,只能瞄到两个分开而坐的身影,发现没有靠很近后才倚在墙边玩俄罗斯方块。
盛蕊进来前注意到木质窗户往外推开了一截,从她站立的位置看下去刚好能见到路氏夫妇,至于窗户为什么会被推开,答案不言而喻。
她坐在木椅上,抚平了裙角才开口,“晋熙,答应你的事我都办妥了,我前夫欠你的人情应该是还完了。”
她前夫,那个三年前死去的秦总,曾经在困境之时受港城晋氏的援助,最后力挽狂澜成就风光无限的盛氏,可以说盛氏能在林城的发展的这么好多亏了晋熙当年给予的小小的提议,意见虽小但对于秦总来说是雪中送炭,以至于这个恩情秦总来不及还,最后都落在了他太太盛蕊手里。
盛蕊帮晋熙以晨昏玫瑰为由送出那块地的开发项目,这是多大一块肥肉,可以说,今晚来参会的名流没有不想分一杯羹的,但最终落于陆沅沅旗下,她都担心一个初出茅庐的铭声科技怎么玩得转那个项目。
盛蕊为陆沅沅捏把汗,倒也不是真担忧,而是想起晋熙的绯闻。
“晋熙,我可否问你一句,你当真是想做陆总的小三吗?”
她纯属是抱着打趣的心思,好久没有遇到这样让人开心的事了,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她前夫的身影,她前夫秦遇唯也如他这般有着过于偏执的深情,那些往事萦绕心头,如今再看心胸还是会有起伏,这也正是她帮晋熙的原因之一。
晋熙声音清冷,问起她,“据我所知秦总当年也是背负着抢走他人未婚妻的恶名入赘盛家,盛蕊,你在可怜我。”
“我可怜你什么,我该笑话你才对。”其实,不止从晋熙身上看到她前夫的影子,她还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为对曾爱慕自己的人不好,所以要遭罪。
“还说不是可怜,你当年为秦总割腕自杀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可纵使说你爱惨了秦总,也抵不过时间,短短三年而已,你身边不也有了另外一个男人。”晋熙扫到她脸上的僵硬,“如果秦总还在,哪能允许你身边有其他男人出现。”
“事实上,他就是不在了。”盛蕊的笑声有些惨淡,“人死了就是死了,谁能跟死人争呢,活着才有希望,也许遇上另一个人,你会发现再爱上一个人一点都不难。”
“我做不到。”晋熙回答的很笃定,“我不会像你一样,在懂得真爱谁之后又放弃她。”
盛蕊直愣愣的看着他,似乎要从他身体里找出一些荒唐的灵魂来,找不到,因为他现在本身的做法就挺荒唐,只怕往后还会越陷越深。
“随便吧,爱与不爱都是你的选择,只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以为是在接近陆沅沅,其实是在将自己推的越来越远。晋熙,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我能问你为什么拒绝希拉夫人?”晋熙突然转移话题,目光聚过去,锐利不可挡,“据我所知,希拉夫人给出的条件是你原本的三倍之多,为什么不选她?我的意思是,除开这份人情以外,一向利益至上的你仿佛变了个人。盛蕊,太不像你了。”
“哦,我不喜欢伪慈善家。”盛蕊一脸无所谓,“我也调查过希拉夫人在米国的背景,太复杂了,我这人单纯啊,玩不过老前辈自然不可能合作。”
这个理由挺敷衍,晋熙倒也没再强问。
唯有盛蕊清楚这其中的原因。
热闹的宴会上,传说中的希拉夫人邀她单独见面,开口便是。
“开个价吧,尽管提,我都能满足。”
盛蕊问她,“您要这块地做什么?”
“我想建国内最大的欢乐世界,孩子们可以在这里玩耍、大人们可以在这里放松,这里会是一座不夜城,白天是梦想之城,夜晚是享乐之地,一旦开展起来,我们将会收获数不尽的财富。”
“听起来很有吸引力,不过也很一般,这跟旅游胜地无二。”
“不,这里还会有林城最大的孤儿院,最豪华的养老院,从青葱孩童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包揽一生,国内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盛总,我是慈善家,你与我的经历尤为相似,我们的丈夫都不幸离世,我为了完成我丈夫的遗愿,这一生都在为无人怜惜的孤儿、无人善终的老人努力,我希望他们能在我的帮助下过完圆满的一生。这是我丈夫的心愿,我爱我丈夫,这种心境,盛总应该格外懂。”
盛蕊看她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活生生的救世主,她是米国呆久了,以为自己就是上帝,“很可惜,在华国我们相信科学。”
她不喜欢希拉夫人的做作姿态,更不喜欢她将自己做对比,盛蕊无法与她共情,也无法答应她的请求。
她宁愿这世间没有孤儿院和养老院,也就证明,孩童有父母疼爱,老人有儿女善终,家家幸福,轮得到她这个伪慈善家做救世主,简直可笑。
思绪转回。
晋熙提醒她,“希拉夫人手段毒辣,你还没尝到她的阴险,这次拂了她的意,你要小心行事。”
“多谢,我倒想看看她会对我做什么。”
“谨慎为妙。”
希拉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在国外她是女王,她有众多拥护者,但在国内她的计谋还没出招就折在了第一步。
往酒店开的豪车里,车窗上印着希拉夫人阴冷的面容,仆人坐在副驾驶,向后递上平板。
“您要的资料都在里面,关于盛氏那块地,已经有风声传出将会与陆氏、霍氏合作。”
希拉夫人滑动屏幕,翻到路琛那张照片上,指腹狠狠按压着屏幕,似乎要将他的脸给按碎了去。
“很好,让他们再玩会。”不是要那块地吗,出了事还怎么玩。
仆人心领神会,立马给金城养老院的院长拨去电话。
“院长,上回您说的那些脑子不清楚的老人家,有几个走丢的……对,失踪三个月了吗……还挺可怜的……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林城考察,好像找到了几位老人家……是,您可以派人过来看看……至于为什么是林城,院长,您现在是质疑希拉夫人吗……希拉夫人是大慈善家,毕生都在为人类的发展作出不懈努力,夫人也在为您的家庭幸福而努力,您的儿子在米国还好吗……那好,一周后您就过来。”
仆人回头,“夫人,事情办妥了。”他虽有不解但不敢多问。
没想希拉夫人心情好,直接了当告诉他,“我们从金城就被盯上了,让金城的院长来就为了向他们证明我的‘清白’。”可心里也清楚,院长为何这么听话,还不是因为受夫人牵制,拿了她的钱,过上了奢华的生活,孩子在米国留学,家里有老婆要养外面还要疼小三小四,处处受牵制的院长早就成了希拉夫人的傀儡。
希拉夫人望向后视镜里跟着的车,尾巴跟她太久,她看着碍眼。
“逼停它。”
“是。”
司机直行突然掉头,朝着后面的车猛冲过去,身后车躲避不及极速往右,一头撞在护栏上。
跟着她的人有点面熟。
“是季警司,哦不对,是季书记的下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