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受伤彼处疗伤,是最常见也是最行之有效的疗伤方法,罗亦只想了三秒钟就决定赴会了:“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罗亦又犹豫了,她眼上的乌青还在,见了杜京宴怎么解释?急死人了,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大晚上戴一副墨镜出去吧?她又不是什么唯恐别人认不出来而故意用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半边脸的三流明星。
在房间中转了几圈之后,罗亦急中生智,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杜总是想和齐全合作什么项目?”连城见杜京宴是直爽的性格,也就不再绕弯,上来就切题了。
连城要了一杯普洱,杜京宴要了一杯白茶,莫莉则要了一杯咖啡。
“是呀,可惜的是,齐总最近似乎对什么项目都不感兴趣。不对,他何止是对项目不感兴趣,是对人生都失去了追求的兴趣。”杜京宴摇头笑道,“看样子不出多久,齐总就要远离红尘遁入空门了。可惜了齐家偌大的家业,也不知道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中。”
“齐全不会遁入空门,他很热爱生活。”连城见莫莉坐在旁边双眼迷糊,明显打瞌睡有要睡着的迹象,他暗暗一笑,早就听说莫莉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早睡早起,看来还真是习惯成自然,才九点多就困了。
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放在莫莉身后,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侧身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你先睡一会儿。”
莫莉迷迷糊糊中乖巧地“嗯”了一声,然后抱住连城的一只胳膊,歪倒在沙发上,安心而甜蜜地睡了。
“真听话。”杜京宴微微一笑,“有一个娴静而听话的女朋友,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现在的女孩子,要么太浮躁要么太现实,总觉得青春可以用来挥霍,却不知道青春是用来打拼用来播种的,真的等你挥霍完了青春,再回头的时候才会发现,除了伤痕累累和双手空空之外,一无所有。”
“杜总这么有感触,是不是有过丰富的感情经历?”连城哈哈一笑,微微动了动胳膊,有意让莫莉抱得更舒服一些。
“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后来都吹了,因为我发现许多女孩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想付出,觉得只凭她的青春美貌就可以换来她想要的一切。是,青春和美貌是资本,但青春和美貌的保鲜期却很短,而再漂亮的女孩子对男人来说,吸引力也只能维持很有限的时间,如果男人只是想玩玩,追求新鲜和刺激,那么青春和美貌是唯一的选择标准,以后的人老色衰他不用负责,他当然乐意。但如果男人是想娶回家,除了美貌之外,他更看重的是品德。”杜京宴见由莫莉引起了对男女关系的话题,他也就顺着连城的话说了下去。
“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以德侍君者,地久而天长……短期交往看性格,长期交往看人品,人品不行,既没有朋友也不会有幸福美满的婚姻。而一个人连朋友和婚姻都处理不好,就更不会成功了。”连城注意到杜京宴的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和无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杜京宴在感情上多半受过伤。
此时茶馆中响起了背景音乐,是李宗盛的《漂洋过海来看你》,伴随着音乐,杜京宴不由自主地轻轻哼唱起来,唱得很投入,眼中甚至有泪花闪动。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杜京宴的往事在这一刻释放了,他再也压抑不住情感,放声唱了出来。
之前在来茶馆的路上,连城就闻到了杜京宴身上浓浓的酒气,知道他喝酒了。现在看来喝得还真不少,至少有了七八分醉意,他没说话,静静地听杜京宴和着乐曲唱完。
“《漂洋过海来看你》一共有七八个版本不止,我觉得李宗盛唱得最悲情,周华健唱得最欢快。”见杜京宴的情绪稍微平静了几分,连城才轻轻地说道,“杜总有机会可以听听周华健的版本,少了一些悲伤和无奈,多了一些期待和轻快。”
“见笑了。”杜京宴又笑了,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这首歌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想起了初恋女友,当时我们最喜欢这首歌,记得有一次她开玩笑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出国了,你会漂洋过海来看我吗?’我当时年少气盛,哪里知道生活的不易,意气风发地说道:‘会,肯定会,当然会。’结果有一天她真出国了,我却始终没有去看她一次。”
“她为什么要出国?”连城没想到和杜京宴的聊天会以初恋为主题,不过聊天的主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聊得来聊得投机。和齐全聊手串聊佛学,和苏先卉聊星座学聊人际关系,和段见则是没有主题地乱说一气,和杜京宴却是聊起了恋爱。
三分天注定七分人努力,为什么人为要占到七分的分量,就是因为做事要因人而异。虽说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神说神话的奸诈,但至少也要有不管和谁都能聊得投机的本事。说话是一种技巧,更是一门技术,要不说谈恋爱、谈判、谈话、谈生意,全在谈上。
“说高尚一点儿是为了理想,说通俗一点是为了更好的物质生活。当时我们都打算结婚了,突然一个出国的机会摆在了眼前,不管我怎么劝,她就是想出去,说只有出国才让她觉得人生有价值有意义,才没有白活一场。最后我拦不住她,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并且许诺等她三年。她哭得一塌糊涂,说最多三年她就会回来嫁给我,待她功成名就还我一世繁华。”杜京宴想起了沉在心底的往事,一时感慨万千。
“多少次我想起《漂洋过海来看你》,多少次冲动之下想飞过整个太平洋去看她,她却总以各种理由搪塞。开始我真以为她初到国外不适应,后来才知道,她之所以要不顾一切地出国,是因为她的初恋男友在国外许了她一个未来,而我还在傻傻地等她回来。她其实是漂洋过海去看他,我却一直想着漂洋过海去看她,真是莫大的讽刺。就在我知道真相之后,我还是足足等够了她三年。因为我答应过要等她三年,不管她怎样欺骗我,我不能不信守自己的诺言。”
原来杜京宴这么痴情,连城注意到杜京宴右手手指戴的一枚明显不是贵重金属的戒指,估计是银戒指,样式很旧,以他目前的身份,显然是过于廉价了。但他珍藏至今并且爱不释手,说明那是他的珍爱之物。
珍爱某一件物品,多半和某个人有关。
“三年后,她告诉我她不会回来了,她要留在国外,让我忘了她。我什么也没说,只说如果有一天你累了,想找一个可以一辈子停留的港湾,你就回来,我永远会在你身后一个转身的距离,不会走远。她哭了,一遍遍地说对不起。我说不要说对不起,世界上最没用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如果你承担不起爱情的责任,就在开始的时候说再见,不要等到伤害了再说对不起。伤害的伤口就算会愈合,也会留下永久的疤。”杜京宴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他的左手习惯性地摩挲右手上的戒指,眼中光彩闪动,既有甜蜜又有伤感。
“后来呢?”连城对杜京宴的故事大感兴趣,想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局,每个故事都会有结局,不管好坏。
“后来她又离了婚,回来了。”杜京宴笑了,笑容中满是悲怆,“就在我谈了几场恋爱失败之后,就在一个月前,她回来了,双手空空,除了满身伤痕一无所有。她对我说,当年她太年轻,看不懂人心看不清世事,被那个男人骗了。现在她才知道,她最爱的人是我。她还说,当年我说过,我是她可以一辈子停留的港湾,她说她知道我一诺千金,现在她累了倦了,想休息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停留在我的港湾……”
原来故事还远远没有结尾,才刚刚开始。连城抬头看了杜京宴一眼,见杜京宴目光深沉神色凝重,他暗暗摇头,杜京宴旧情难忘,但又接受不了她已经今非昔比的事实,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纠结之中。
“连城,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杜京宴把难题抛给了连城,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连城时,他就觉得连城是一个值得信任、值得交往的朋友,甚至会是一个可以为他排忧解难的知己,“不瞒你说,我刚才就是在和她吃饭。吃饭的时候没喝酒,她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又去了酒吧……”
连城是男人,知道男人最在意的是什么,也知道杜京宴的心结在哪里,他没有正面回答杜京宴的问题,而是说道:“杜总,我讲一个我的初恋给你听,好不好?”
“叫我杜哥。”杜京宴招呼服务员添水,“叫杜总太疏远了,除非你不当我是朋友。”
可以谈论初恋的两个男人,就算现在不是死党,以后想不成为死党也难。初恋是男人隐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除非是关系最密切的人,否则轻易不会说起。
“杜哥……”连城又不傻,这么好的和杜京宴拉近关系的机会,如果错过他就太笨了,虽然杜京宴不是他运作的三个目标之一,但多个朋友多条路,谁知道你人生道路上遇到的哪一个人会点亮你成功的路灯?
“说说你的初恋吧,我听着呢。”杜京宴高兴地笑了,有意无意地又看了莫莉一眼。
莫莉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呼吸轻微而均匀,她秀美的脸庞如落叶般静美,在灯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块美玉。
如此完美的一块美玉,会有什么秘密呢?不知何故,连城忽然想起了苏先卉说过关于莫莉的秘密的话。
连城明白杜京宴的意思,轻轻一笑:“没关系,就算她听到也没什么,我的初恋很纯真……上高中时,她是我的同桌,也是班花,当时我非常喜欢她,她叫吴元,我觉得她的一颦一笑就是整个世界。但她并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班上一个打篮球的男生,他叫元浅。可惜的是,元浅并不喜欢她,她为了追元浅,想尽了一切办法,包括在元浅打球的时候为他送水,进入啦啦队为他摇旗呐喊,他病了为他买药,替他打饭,等等,却始终没有打动他。”
连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很有一种深情男人回忆往事时应有的沉重感。沉睡中的莫莉紧闭的双眼依然紧闭,只是眼球转动了几下,也不知道是做梦了还是在细心聆听连城的故事。
“吴元觉得很委屈,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她当我是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心事都告诉我,还想让我帮她出主意。我当时既不如篮球名将元浅高大帅气,也不如班上的富二代同学和学霸同学引人注目,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人物,不敢高攀身为班花的她,只好将对她的喜欢默默地埋在心底。她把心事告诉我,征求我的意见,我很开心,至少她对我和对别人不同,至少她当我是关系最近的朋友,哪怕她只是当我是蓝颜知己。”
杜京宴听得入了神,摇头叹息一声:“初恋最动人,初恋也最伤神。”
莫莉轻轻翻了一个身,却依然紧紧抱住连城的胳膊不放。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中毕业,她还是没能追上元浅。记得毕业的那天,她哭得泪雨纷飞,抱着我的胳膊对我说,为什么世间的事情总是向来情深奈何缘浅?是呀,我对她一往情深,她对我视而不见,对我来说不一样是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吗?我对她说,也许就是因为他叫元浅正好谐音缘浅,所以你们才会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后来呢?”杜京宴被连城的故事代入了,他在想如果他是连城,会不会和吴元有一个新的开始?
“也是巧了,后来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而且还是同班。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会意识到我的存在,结果没有,她很快又喜欢上了班上另一个篮球队员,他叫商新,对她来说幸运的是,商新也喜欢她,她和商新很快就走到了一起……恋爱后,她依然当我是关系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心事还和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她对我不设防,和商新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她都告诉了我,她想和我分享她的甜蜜,她却不知道,她的甜蜜却是我的痛苦、我的折磨、我的伤心……”
杜京宴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眼神中流露出感同身受的悲伤,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不是当备胎,而是当了备胎对方还一无所知。原来当年连城也是一个痴情的男人,他对连城又加深了认识,深爱过的男人更懂得珍惜眼前的美好和手中的幸福。
“大学期间,我也交了一个女朋友,但我总是忘不了她。大学毕业后,我和女友分手了,我出国留学,吴元回到了家乡的城市,她也和商新分手了。分手的时候,她和上次一样哭得稀里哗啦,她对我说,她现在才知道商新的名字谐音伤心,就是要带给她无数的伤心。虽然她和他谈了三年恋爱,但他无数次的背叛以及他们之间无数次的分合,让她伤透了心。她还说,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找喜欢运动的男人了,因为不管是元浅还是商新,都不够细心不够温柔,她说,也许真是四肢发达了头脑就会简单。”
“出国留学两年,我和吴元的联系不断,她告诉我,她又恋爱了,他是一个十分文雅的男人,不喜欢运动,喜欢安静、喜欢读书、喜欢沉思,她非常喜欢他,想陪他一辈子。我以为我谈过一次恋爱,对她已经心如止水了,不想她的话还是在我心里激起了波澜。曾经多少次我对自己说,只要她愿意,我情愿放弃一切陪她一生。但她从来没有开口,也一直忽略我的存在,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默默地祝她幸福。”
“学业完成后,我回国了,一下飞机就见到了吴元。两年没见,她比以前更多了风韵和风情,当然,也更漂亮了。当她长裙飘飘、长发飞扬地出现在我眼前的一刻,说实话,那一瞬间我再次怦然心动,初恋真是让人难以忘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还对她情有独钟!也许正是应了一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我喜欢她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或许这是我最大的遗憾也是最不甘心的磨难。”
莫莉又轻轻翻了一下身,微微松开了连城的胳膊,蜷了蜷身子,背对连城脸朝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