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带会意,去把房门打开,又规规矩矩的站好,假装与我闲谈。
“啊……”浣青嘤咛了一声,悠悠转醒,刚醒过来的那一瞬,眼睛里还没有神采,尚未回过神来,但即便她还未回过神来,就忍不住探向后颈,轻轻地摸了摸,目露茫然,显然是想不通。
我有些不满地嗔视了罗带一眼,怪他下手重了些。罗带低着头,只佯装看不见。
浣青站起来,一边揉着后颈一边问:“娘娘,奴婢这是怎么了呀?怎么脖子有点痛呢?而且刚才竟然躺在地上……”
我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理由糊弄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噔噔噔,噔噔噔。
人未到,声先至:“浣青姐姐!浣青姐姐!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眼生的小丫头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见着浣青就拉着她,想把她拉走,搞得包括浣青在内的我们三人一脸茫然。
浣青站的稳稳的,小心翼翼的瞥了我一眼,我虽并未动怒,因着深思,却也没什么好脸色,反倒是叫浣青大惊失色,拉着小丫头就跪了下来。
咚!咚!咚!
连续磕了三个响亮的响头,然后连连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浣紫她不是有意的!娘娘恕罪!”
话音才落就又扭头看向那名叫浣紫的小丫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怎么就不好了?!今天娘娘才醒过来!好着呢!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浣紫明显还年轻,被自己亲近的浣青姐姐一训斥,眼眶登时就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还紧紧的咬着下唇,叫人心疼的紧。
看她跑的满头大汗,应是却有急事。
“无碍,起来回话。”我尽量放柔了声音,看着她们俩。浣青倒了解我,只是浣紫显然被吓得不轻,竟不敢起来,得亏浣青拉了她一把,又在一旁帮衬着,才让浣紫不至于在我面前直接崩溃。
“本宫问,你答。”我道。
浣紫瞥了我一眼,又立马低下了头,整个身子颤颤巍巍的,好一会,才有轻轻地似苍蝇叫的一声“嗯”传过来。
“你叫浣紫?”
“回娘娘的话,奴婢确实名为浣紫。”
“来找浣青,何故慌张?”
浣紫抬头,试探着的看了我一眼,又小心翼翼的去看浣青,浣青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看她。
这小丫头,狠狠一咬牙,终于说了出来:“回娘娘的话,刚宫外头有人给浣青姐姐递了信儿,说……说是……浣青姐姐家里出了事儿!”
听到此话,我立马去看浣青,浣青脸色巨变,如遭雷击!
毕竟看浣紫这模样,任谁也能猜出,定是出了大事儿,这人才会在宫里头横冲直撞,如此慌张。
可,细细论起来,生死关头,不就是家里的大事儿吗?
回想起来,前几日浣青还在和我说道集中长短,今儿个就……
“浣紫,仔细说。”浣青的声音藏着哭腔,有些沙哑,但她没哭,只是坚定的看着浣紫。
浣紫到这时候反倒是犹豫不决了,盯着浣青,眸子里流露出些许不忍来。结果浣青狠狠一瞪她,还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浣紫,你若瞒着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浣紫被她这句狠话吓得身子一个颤抖,眼泪一下子盈满圆圆的眼眶,她嘟哝了一句:“是。”
然后才细细与我们说。
事情还要从那日宋浪大闹金銮殿说起。
容情松开我之后,便欲擒拿住宋浪,可不知为何,贼人能耐突兀的到了我身前,将我逼至梅婉儿身前,教梅婉儿刺伤于我。
这些事我都知。
后面的是浣紫说的。
容情见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宠妃上次受伤后堪堪保住了性命,结果又被同一人所伤,顿时龙颜大怒,不顾一切与宋浪搏斗。
宋浪当年有“试拳恶人”之名,又能屠城,整个织罗国无人能阻,若不是梅婉儿与他有情,也断然不能与他相当,且前几日我也见着了,宋浪虽不及善思方丈,却也能与其周旋,本领自不是差的,只是,比起容情这等我放在心头日日品着的人,不知如何。
在与宋浪战了许久,好几百回合之后,容情才渐渐现了颓势,力不从心了,宋浪眼力亦有高手风范,登时眼睛一厉,抓住容情的破绽便一顿猛攻,容情不敌,被宋浪重伤。
所幸还有许多禁卫,宋浪终究有所顾忌,只是搂着梅婉儿飞身离去
可即便宋浪就此作罢,随着容情这一国之主的倒下,织罗国终究还是乱了起来。
几国使臣心思各异,兴许都存了在这织罗国等等看契机的念头,便不约而同的留在了境内,不曾离去。
这倒也罢,毕竟近几日来,这些使臣都是安安分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妄动。
先乱的,反倒是民间。
最初是织罗城内一家医馆,有一日收治了一名病人,起初风平浪静,可连续好几日都未曾再开门,引起了众人疑心,终于有人推开那家医馆的门一探究竟——这么一推,惊了一地眼珠子。
只见原本救病治人的医馆竟然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好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倒在医馆之中,几人壮着胆子凑近了瞥一眼,这么一看,差点吓得丢了魂儿!
那其中一个,可不正是这医馆的坐诊大夫么!
率先发现这桩惨案的几个人立马去报了官,兹事体大,燕禹之亲自率府兵前来这医馆查验,经过仵作验尸,里头的尸体,尽是这医馆中人,上至医师下至小厮,乃至那日被接治的病人,尽数殒命!
死因瞧着像是病,又像是毒,终究没有个定论。
消息一传出,人心惶惶,一传十,十传百,这就成了瘟疫!
瘟疫,无疑能最大化百姓们心中的恐惧。
……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和浣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估摸着浣青的家人是都染上了这劳什子瘟疫,甚至于已然病逝,才叫浣紫如此大惊失色。
我和浣紫不约而同的去看浣青的神色。
浣青垂着头,脸上晦暗不明,瞧不清表情,却有几滴亮晶晶的水珠子掉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泪花。
唉。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容情果然是个无情的,好歹是他的子民,为了引蛇出洞,他竟能如此狠心,对黎民百姓不管不顾。
“与本宫说说死状或者染了病的人的病症罢。”我对浣紫招了招手,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如今,离那日容情“重伤”已经过去好几日,再去说容情什么,已经于事无补,不如好好摸清这病,最大限度的保住无辜的人。
我若冷眼旁观,又何尝不是施暴者?又何尝有情?与容情又有何区别?
浣紫拭了拭眼角,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垂泪的浣青,才冲我点了点头,娓娓道来:“初时犯病时与患了风寒并无区别,会咳嗽,受不得冷风,多痰且痰浊,喉间火辣辣的,头疼,胸口闷,因此很多医师都会与风寒弄混,按医风寒的法子医治这疫病,刚医治那会儿确实有所好转,只是过去约莫半个时辰,患者就会发热,鼻塞、舌苔发红,口腔内多处溃疡,身上多处起热疹,分明又是热症!”
到这,浣紫就不再往下说了,眼神有些闪烁。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浣紫接下来的声音一下子低了许多,她道:“因着患了这疫病的人还未曾出现过撑过这热症的人,故而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别的症状亦或是下一个阶段……”
病死率很高。
按浣紫这么个说法,八成的人患了这疫病,都是活不过去的。
可是,这真的只是普通的疫病么……?
想到那南疆圣帝以及那位对我抱有敌意道玛雅公主,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看向浣青,沉了声音:“莫哭,去收拾收拾,待会随本宫出宫瞧瞧。”
浣青一怔,泪水止住,并不因我的语气不好而心生不满,反倒是满怀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行礼道了一声谢便急匆匆离去。
再屏退了浣紫,我才呼出一口气,看向罗带。
果然,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已经沉了脸色,眸子愈发深邃,明艳的桃红衣裳都似乎是褪了颜色的血。
“我要去。”我执拗的看着他,并不退让。罗带是担心我的伤,是担心我,所以才置气,可我不是他的金丝雀,他当明白这一点。
“小又儿,你何时如此深明大义了?”罗带不满,凑上前,捏着我的下巴,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唇,下了些力道,有些痛,说明眼前的男人确实气的紧,“你若多在乎自己一点,我何至于此?”
罗带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痛苦,似乎是由此及彼,暗有所指。听得我心抽痛了一瞬,恨不得立马抱紧他,哄哄他,说我哪都不去,就待在他身边。
可我有我的原则。
“我与容情不一样,再者,我与他的交易便是要帮他对付织罗国暗藏的毒蛇,名迟哥哥,我不想做我最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