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珠四顾无人,缓缓走上前将信鸽捡起来,抽出绑在鸽腿上的信,展开草草看了一眼,勾唇一笑,随后拎着鸽子去了厨房。
晚上,兰珠做的晚膳是翡翠鸽子汤。
“这鸽肉肥嫩的很,驸马多吃一些,对伤势极有好处的。”
东陵沉看看碗中白肉,皱皱眉,说不出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不过他素来信任莫羽办事的能力,凛凛神,又将心头那抹疑虑压下去了。
西楚婧比东陵沉醒得还要晚一些,她的伤势并没有东陵沉严重,只是遇刺那日受到的惊吓太大,直到后半夜才醒过来。
彼时东陵沉已经换了药歇下了,两人房间紧邻,如此兰珠照顾他们时,也方便许多。
西楚婧醒来之时,兰珠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整个人才蓦然惊醒,待回过头,便瞧见西楚婧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长公主,您身上的伤尚未大好呢,还是躺着好生歇息吧。”
西楚婧听到兰珠的声音,抬头看她一眼,不禁拧眉,“兰珠,姑母不是让你进宫了吗?”
姑母容不下西楚宇那小子,她心里是清楚的,兰珠是姑母派去行刺西楚宇的人,她亦肚明,否则她也不会让兰珠混在使臣队伍之中。
可如今,兰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兰珠察觉到西楚婧的心思,抿抿唇,垂眸道:“奴婢被人发现了,为了逃命,在东陵皇上大寿当日,便拼力逃出来了。”
西楚婧闻言,暗骂她没用,可面上却未表露出半分不悦。
“驸马呢?”
西楚宇的事儿,她暂且不管了,总归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能翻起什么浪,眼下她最在意的,还是东陵沉。
兰珠颔首回道:“驸马先前醒过一次,但吃过晚膳之后便又歇下了。”
西楚婧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夫说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再休养多日便可。”兰珠淡声说着,眉睫轻动。
西楚婧没有留意到她神色的变化,抿抿唇,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兰珠颔首应声,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西楚婧在床上静坐半瞬,虽已经昏迷几日,可此刻还是觉得疲惫不堪。
她抿着薄唇揉揉眉心,复又躺回床上,闭眼之前还想着明日定要早些起来,去阿沉房内给他一个惊喜。
她噙着笑意睡去,却怎么都没有料到,这一晚之后,东陵沉再也没有醒来。
第二天一早,兰珠早早起床开始收拾东西,但她整理的并非杂务,而是自己的行李。
三天前,西楚婧和东陵沉双双负伤回来之时,便是她在“照顾”他们,他们伤口处所敷的药,被她混杂了穿肠粉,一旦渗进血液之中,三天之后便会穿肠烂肚而死。
可在毒发前的这三天,伤者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她身上有西楚宇交待的任务,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她自然不可能继续留在这儿。
天际方露出一抹鱼肚白,兰珠便背上行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驿站。
房间内,第一个醒来的人是西楚婧,她是被窗外的鸟鸣声惊醒的,一夜好梦,如今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她缓缓睁开眸子从床上坐起,敛眉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凝声唤兰珠进来。
西楚的下人都懂规矩,主子晨起之前,下人都要准备好东西候在门外侍奉主子梳洗的。
可在她一连叫了两声之后,门外始终没有一丁点儿动静,兰珠显然并不在外面。
西楚婧不禁皱了下眉,心中猜测她约莫在东陵沉房内,便抿着薄唇下床。
脚方着地,一股钻心刺骨的痛突然从脚尖传过来,瞬间游走到身体各处,疼得西楚婧狠狠咬了下贝齿,双腿不可抑制地开始发抖。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双脚,凛凛神,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不过是这小小的一步,比方才更剧烈的痛感再度涌来,疼得她立时跌坐回床上。
“兰珠,兰珠!”
西楚婧心底蓦然涌出一股恐惧,双眸微缩,一张脸霎时惨白。
她不是那等不谙世事的皇室公主,自小到大经历过那么多事,她太清楚这种异样的刺痛代表着什么,那不是从伤口处传来的痛,而是钻心刺骨的疼,让她根本难以忍受。
兰珠是姑母派去行刺西楚宇的人,可她怎么可能忘了,姑母既然容不下西楚宇,又怎么会容得下她!
她枯坐在地上,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着,额头上渐渐溢出冷汗,菲薄的唇瓣已经被她咬破一道血口。
西楚婧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强忍剧痛扶着床柱从地上站起来。
姑母想杀她,她认命,是她一时大意才会着了姑母的道,可她绝不能看到阿沉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如果姑母连他也不放过,她发誓,便是化成孤魂野鬼,她这辈子也一定要扰得姑母不得安宁!
西楚婧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朝门口行去,每行一步,便觉有千万只毒针在扎着自己,疼得她生不如死。
一股浓郁的腥甜慢慢从口中溢出来,她垂眸看了一眼,惨然一笑,脚下步子不停。
她、她要去见阿沉,无论是生是死,她都要去见他!
终于,在她的坚韧之下,房门被她缓缓打开,不过一条窄小的缝,几乎已耗尽她全身力气。
开了门,她才发现院子里竟然躺着一个血人,那、那是莫羽。
那张脸,她已经看不清了,只是从那身衣服上,她才认出莫羽。
堵在喉间的血再也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西楚婧红着双眼收回视线,不敢再去看莫羽的死状。
穿肠烂肚……
呵呵,姑母还真是舍得对她下手啊!
她笑容悲凉,微含泪光的双眸灼热似火,凛凛神,继续迈步朝东陵沉房内行去。
鲜血不间断地从她口中溢出,慢慢流淌在地上,西楚婧已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她咬紧了牙根,面上渐渐泛起潮红,待行至东陵沉房前时,心底却蓦然升起一丝怯意。
她静默了一瞬,颤颤伸出手,将隔在眼前的那扇门用力推开。
西楚婧甫一进去,一眼便看见东陵沉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他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可被子底下,却有血不断的流下来,一直淌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