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老皇帝颁布二皇子暴毙的讣告之时,多半大臣还以为东陵沉连夜被老皇帝给处死了,今日看到他以西楚长公主驸马的身份进宫,心里才知老皇帝当初到底放了他一马。
此刻魏衾这话倒也没说错,东陵沉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若非突发那样的意外,东陵未来的储君必然非他莫属。
可谁曾想到,假皇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西楚长公主的驸马,甚至还无所畏惧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东陵的皇宫,这脸皮也着实太厚了些。
所以东陵沉都敢见人,她又有何见不得人的。
西楚婧听到魏衾的话,目色骤然一沉,看向老皇帝道:“皇上,驸马乃是婧儿的夫君,如今随婧儿一起来京为您贺寿,可这女子却出言如此不逊,难道这便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安离昇先前不是爱宋馨爱的死去活来吗,何以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老皇帝原先听到魏衾的话时,心里还对这女子颇有几分赞赏之意,性情如此硬气,也难怪安离昇会看上她。
可这会儿瞧着西楚婧一派兴师问罪的样子,抿抿唇,不免看了安离昇一眼。
终归到底,这也是他的人弄出来的乱子,为了东陵的颜面着想,自是该由他善后。
安离昇何尝不知道老皇帝的心思,不动声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漫不经心地开口。
“婧公主既然知道自己是客人,那就不要做出喧宾夺主之事,公主方才对本相夫人言辞挑衅,倘若真要细算,当该是公主先向内子道歉才是。不过看在两国的情面上,本相便不与公主计较了,我得妻不易,还望公主能宽厚一些。”
“你!”西楚婧横眉一竖,脸上怒意更甚。
东陵沉坐在她身侧,紧紧握了下她的手。
西楚婧收到示意,淡淡一笑,咬牙道:“安丞相还真是护短啊。”
“彼此彼此。”安离昇温和开口,拉着魏衾坐下。
右上首的南齐昭乐得看好戏,见西楚婧吃瘪,噙着一口酒嗤声说道:“一个败军之将,哪儿来的脸在别人地盘上耍威风。”
西楚大败东陵,这是事实。
他早先在西楚王廷的时候,在西楚婧手上吃过亏,所以一直都想着报复回去。
今日见西楚婧吃瘪,哪肯放过机会。
可他说话的时候忘了过脑子,只顾着笑话西楚婧,哪里忘了他南齐也是东陵的手下败将。
西楚婧眯眼瞪向南齐昭,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本公主若没记错的话,昭太子似乎也算不上太光彩吧?”
南齐昭挑挑眉,神色慵懒地晃着酒杯,“所以本太子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啊!”
西楚婧气结,直想拔剑把南齐昭碎尸万段。
东陵沉侧目看了眼老皇帝已经微露不悦的神色,握紧西楚婧的手示意她不要招惹祸端。
西楚婧也知自己方才着实太冲动了,抿抿唇,不情不愿地坐回椅子上,只是一双眉眼依旧不悦地盯着对面几人。
好在她早有准备,今日,她定要让安离昇身败名裂。
魏衾敛眉看着西楚婧不善的目光,秀眉一挑,附耳对安离昇说:“你觉不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是很奇怪,”安离昇温笑着坐在她身侧,“约莫是在想着怎么对付我吧。”
魏衾忍不住嗤笑,“她这般胜券在握的样子,安丞相,今日你怕是要被扒掉一层皮了。”
安离昇不屑一顾,“那也要看她能不能扒下来。”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全然忘了这还是在老皇帝的寿辰上。
大殿之内歌舞升平,诸位大臣推杯换盏,待一曲落罢,按仪典程序,百官开始向老皇帝叩拜献礼,奉上贺词。
百官所奉的贺礼同往年没什么不同,要么是珠宝字画,要么便是一些新奇古怪的玩意儿。
老皇帝一一笑纳,面上倒是没有多大情绪。
百官之后,便轮到安离昇和两国使臣献礼,可老皇帝等了许久,竟是无一人站起来。
王振立于一侧,不免有些着急。
这安丞相今日到底打算做什么?
下首,安离昇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南齐昭坐于他上位,面色微醺,隐有几分醉态。
而东陵沉和西楚婧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安离昇迟迟不起身,心下不免有些奇怪。
金銮殿外,慕远道率左衣卫迎风而立,个个手握佩剑,神色肃穆。
而殿内的气氛渐渐开始变的凝重起来。
梅太后看了眼老皇帝阴沉的脸色,手上慢慢拨动着佛珠,眸子淡淡阖上。
片刻之后,南齐昭突然放下酒杯从椅子上站起来。
“南齐献开山玉石一对,特向东陵国君贺寿,恭祝国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本是打算等西楚婧献礼之后再起身的,毕竟南齐实力在西楚之上,若南齐先奉礼,便显得有些自贬身份。
可他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西楚婧诡异的脸色,恐怕西楚今日根本就不是来贺寿的,既是如此,他南齐还是独善其身得好,也免得被西楚那边连累。
老皇帝见南齐昭起身,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昭太子有心了,朕听说南齐皇近来龙体欠安,如今可好些了?”
南齐昭微微颔首,“有劳国君挂念,父皇已经好多了。”
他神色淡淡地开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然不可能说实话。
老皇帝捋须一笑,目中闪过一抹深意,“如此朕便放心了。”
南齐昭淡淡点头,复又坐回位子上。
安离昇并未在意老皇帝与南齐昭的谈话,他温淡的狸目一直都盯着对面的东陵沉,薄唇勾着一抹轻薄的笑意。
许是有所察觉,东陵沉缓缓抬眸,目光轻飘飘地扫向他,唇角倏尔一抿,掩在袖中的手暗暗做了个手势。
收到示意,西楚婧微微点了下头。
在安离昇深沉的目色之中,只见西楚婧挑着秀眉整理了下衣服,含着一抹笑意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至殿中央。
随她一起出来的,是一个颔首低眉的侍从,那人头埋的低低的,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从身形来看,年纪约莫在四十岁左右。
自这人出来之后,魏衾便明显差距到安离昇周身的气息变了,水眸不禁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