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现在虽然夜夜留宿赵玉殿内,要取刘彻的血也不简单,不过,事在人为,人要做什么事情,总会有想尽办法去做到,所以当赵玉带着锋利的簪珥靠在刘彻身上只是轻轻一碰,那刘彻手心立马渗出了血迹,刘彻手心一疼,倒也没有立马推开赵玉,而是立马看向赵玉的头饰,见其簪珥倒刺上沾有血迹,又不放心的看向门外,无所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赵玉蹙着眉头,也从怀中拿出绢布,跪在刘彻脚边,轻轻擦拭:“妾身该死!妾身该死!”。
刘彻接过绢布,用力的擦拭了手心说道:“无碍,你起身,不要伤了孩子。”
一听到孩子,赵玉是鼻子一酸,忍不住哭道:“谢陛下垂爱!”
“这伤不要向他人提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赵玉闻声抬起头,心里一顿,是啊,他是天子,损伤分毫都要问罪于服侍之人,如今手心处划了一个口子,还以她为重,他看他的目光里是温柔多情,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时候总是那么令人安心,可他睡梦里抱着自己的时候呼唤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那个据说有着倾国倾城美貌的女子……
刘彻见她忽然感伤起来,以为是她自责,便将她扶起:“朕不怪罪你,莫哭!”
赵玉起身靠在他怀里,将沾着他血迹的绢布收好,目光更加坚定,这个孩子必须要活下来!
得到了刘彻的血后,止戈照着琉璃盏说的,把那绢布放在装着温水碗中溶解血迹,又把那玉钩放在碗中,琉璃盏透过止戈专门给他在衣袖挖的洞口看到五彩神石慢慢吸收血迹,直至血液与五彩石本身融合,绿色和红色混为一体,琉璃盏缓缓说道:“我因怨念嗜血,这神石却碰不得血,可惜了……”。
只见那玉钩忽明忽暗,随着还未静下的细波摆动,不到片刻,五彩石出现了裂痕,然后顺着水溶解了!一碗清水变绿汤,止戈看着赵玉喝下这碗水,赵玉腹中一阵疼痛,随后满头大汗,止戈抖了抖衣袖,轻声说道:“不会死人吧?你别害我!”
“里面进去了新的,旧的就得消失,不过是在吞噬旧东西以获得更大的空间赖以生存。”
止戈只觉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看着面色苍白的赵玉,表情异常复杂:“我觉得我干了一件坏事!好恶心!”
琉璃盏却说道:“是她自愿的。”
止戈没敢告诉赵玉,孩子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玉钩,她只是说道:“这再生,时间便对不上了,十月怀胎怕是十二月咯!”
赵玉握着她的手:“只要他活着,不管多少月”。
自此,赵玉身上再无奇香。
为了稳定赵玉的情绪,止戈又等了足足四十九天,算日子,赵玉有孕应该四个月了,肚子都开始大了起来,刘彻说为新子祈福,又摆了大阵仗,请法师做法!
琉璃盏疲惫的说道:“没事找事。”
止戈这些日子也是被这个祭天弄得昏昏沉沉,那法师喃喃有词,又是撒米又是点火,生怕大家不信服他,架势起的特别足,止戈忍不住翻白眼,玩呢?搞不懂大家也信这玩意?琉璃盏却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没遇见琉璃盏之前不也不信邪?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估计那法师跳累了,不行了,想歇会儿,他从那祭坛下来,看到刘彻也不跪,就是双手拱着行了一个礼说道:“陛下,老道询问了上天,得到启示,婕妤腹中胎儿安然无恙,只是,尚有一劫还要渡……只要过了此关,日后必大放光彩,卓越非凡”。
“上天可有预示此劫如何解?”
那法师摸着胡子转了几下脑袋,悠然说道:“此劫就在婕妤身边!”
赵玉大惊,急切问道:“大师,你可要救我!”
那法师眼睛微眯,看到赵玉手上戴的佛珠,行了一个礼:“婕妤可愿将那佛祖给老道看一下?”
止戈也眯起眼,自从赵玉流产以后,那佛珠她不是收起来了吗?看来真是没事找事……止戈太清楚了,这可不是一时意气要做法,而是蓄谋已久啊!
那法师摇头晃脑,手指捻个不停,又拿着那珠子到鼻前闻了闻,闭着眼睛,众人大气也不敢踹息,只见他倏然睁开眼睛,跪在地上,双手呈上那佛珠:“陛下,不是天劫,是人为啊!”
卫子夫脸上轻微的颤抖了几下,刘彻眼底一冷,说道:“朕看道师算的也不准,这佛珠是我送予婕妤的,有何问题?恩?”
事情和预估的不一样,那法师神色有些慌乱,刘彻认了那佛珠,这法师接下来的话就说不下去了,不可能再去说皇后陷害婕妤,大逆不道,要杀龙子,也更加不能说是皇帝在这佛珠上动了手脚要害自己亲儿子,他看着赵玉,而赵玉向他使了一个眼神,法师立马心神意会的说“陛下恕罪,老道老眼昏花,刚才上天旨意似乎是没听清,失算了,我看这佛珠是哪位高人施过法。倒是无事,此劫不过虚惊一场,想必婕妤必能平安诞下龙子……”。
听完这话,在宫里生活这么多年,刘彻还不明白这些小伎俩,可就说不过去了,可这事他也不好处置。
刘彻神色复杂的看着赵玉,只见她波澜不惊,沉稳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刘彻只当自己把赵玉保护的很妥当,却也没想到内情如此复杂,今日这道人以后也不能再用,至于赵玉,现在羽翼未满,倒也不足为惧,而卫家,自卫青霍去病死后,也逐渐没落了,倒是李姬一家权势坐收渔翁之利,朝中权势有所增长,想到此处,他是既不能戳破赵玉,也不能伤了皇后,太子终究是太子,没有谁可以取代……
纵然他再喜欢赵玉,赵玉再像那个人,他作为皇帝,必须得权衡一切,太子性格宽厚,为政仁德,虽然多次与自己唱反调,却有理有据,甚至自己都无法反驳,那股子执拗劲儿,和自己倒是如出一辙,更何况太子是自己第一个儿子,感情总归是不同些。
只是短短一瞬间,刘彻千万般思绪,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杀了前面这个道人,既不拆穿赵玉,也给皇后留足面子……
这一刻,刘彻的眉毛大概可以颁一个小金人了,一会儿呈现川子状,一会儿是波浪,一会儿儿是两条剑眉皱在一起,十分有趣,作为皇帝,刘彻一向把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的很好,笑也好,悲也好,他永远都是一个表情,这是在皇家生存必备的一个技能。
但是今日他失态了,因为知道内情的人只有他一个,震惊之余是他又悲又痛,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他每日的枕边人,而牵扯到的又是他平时最敬重的皇后……
刘彻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只是冷冷说道:“既你说有罪,那便以死谢罪吧!”。
那道人肯定是不愿意做赔本买卖的,眼看着就要供出赵玉是同谋,刘彻拔出身旁侍卫的刀,就刺穿了那法师的身子,他口吐鲜血,伸出手指至了刘彻那个方向,倒地而亡,止戈看着面色苍白的赵玉,只怕刘彻对她那点思念旧人的念想都在这刻消耗殆尽了……
刘弗陵出生之时,便是她死亡之日,纵然赵玉也活不过多久,但是被自己最亲的人杀死,她怕是也接受不了吧……
“此人无真学实材,妖言惑众,意图蒙蔽朕,当斩,来人!拖下去!”。
那侍卫走上前来,把那法师拖了下去,刘彻扔下刀,回头对着赵玉,脸上露出不符合情景的笑容:“朕看你还是先回宫吧,切莫动了胎气。”
一听这话,赵玉哪里还顾得上去拉皇后下水,那法师满脸鲜血的被拉了下去,杀他的刀就在自己身旁,她离那法师离的这么近,没被这突如其来的斩杀吓死就算不错的了!她赶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妾身告退”。
“皇后,你等也回宫罢!朕乏了。”刘彻对着卫子夫一挥手,众人护着自己的主子纷纷散了场,止戈看到赵玉身子还在隐隐发抖,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刘彻这是杀鸡儆猴啊!
卫子夫脸色也很不好看了,她只庆幸今日太子不在,不至于牵扯到太子,她就算死,也安心了……
深夜,卫子夫独自到未央宫求见刘彻,刘彻面无表情的批阅奏章,只觉心烦意乱,不过又是些暴乱需要镇压,这些事情也要向他禀告!废物,统统是些废物!刘彻将那书简扔在地上。
卫子夫走过去,跪在地上,看着散落的书简,头往地下一磕:“此事太子不知情,与太子无关,但求陛下赐罪妾一死!”。
“皇后这是何意啊?”。
刘彻看着她哭成了泪人,全然没了往日的贤淑稳重,不禁心生厌烦:“那道士,朕将他杀了,你可知为何?”。
卫子夫看着刘彻,像看一个陌生人,曾经也坦然面对过,如今说起话来,都小小心翼翼,处处揣摩了,她苦笑一声说道:“罪妾不知……”。
刘彻坐在案桌前双目注视着卫子夫,那目光五味陈杂,他看着面前这个红颜不在的女人,这个曾经以他为天的女人,这个为他生儿育女破除他不育传闻的女人,这个十六岁入宫,陪伴了他三十几年的女人,刘彻说了一句让这个女人一生中最痛恨的话:“朕以为皇后仁德,如今也干出这等蠢事……”。
卫子夫看着他,仁德?试问那个女人能忍受自己丈夫三妻四妾,日日抱着别的女人入眠,耳槟磨腮,而对自己,只有一句,皇后仁德!卫子夫流下两行清泪,说道:“陛下,妾身也是女人!”。
刘彻看着她的眼睛,温情早已经不在:“混账!朕可有亏待过你?亏待过据儿?亏待过卫家!李夫人之事,她有错在先,朕允诺永不立她子为王,而免你罪,才得以令她死也不再见朕!朕可有责怪过你半分?如今你身为皇后,做出这等不耻之事,要朕如何是好!难不成你要变成第二个陈阿娇吗!那长恨宫,你也要去住一段时日吗!”。
“陛下……”。
刘彻起身,音调加重“你是朕的皇后,太子是朕的儿子,这不会变!你何苦要做这些事!”。
“陛下,罪妾绝对谋逆之心,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而做出来的蠢事,陛下,此事太子不知情啊!”
卫子夫抬起头,看着刘彻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丝疼惜来,可刘彻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他起身,俯视着卫子夫:“赵玉终是妾,而你是朕的皇后,是替朕管理后宫的一宫之主,是太子的亲生嫡母,朕说的这一切,你可都明白?朕老了,这天下迟早要交付出去,赵玉腹中胎儿尚未出生,而旦儿,胥儿品行不正,朕让据儿从小跟着朕在建章宫是为什么?朕从来不顾你卫家外戚干政又是为了什么?天下人信服卫家,说卫家是德行一体,精忠为国,朕知你委屈,母仪天下者,谁不委屈?你当朕对卫家揽权毫不知情吗?子夫,朕是信你,是信据儿,是信三十年前你同朕说携手共观天下!可你,却让朕失望了……”。
刘彻是句句诛心,她却全然听不进去,卫子夫恍惚的跪在原地,她没有听错吧,这次,他唤的是子夫不是皇后,他叫她子夫,卫子夫抬起头,他多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一年?还是十年?
刘彻闭上眼,缓缓说道:“朕累了,日后你好自为之,下去吧!”。
卫子夫仿佛似千言万语要向他诉说,可是刘彻只是疲惫的说道下去吧,她挪动着膝盖想更靠近他一些“陛下……”。
她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退下吧!”。
卫子夫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那个头发发白的背影,那个疲惫不堪的背影,眼眶是抑制不住的眼泪,她想起初次遇见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马装,到长公主附中,将自己撞翻在地,神情傲慢的问道:“你是谁?竟然敢挡朕的去路?”。
“回,回陛下,奴才唤作卫子夫!”
那日一见,今后几十年,也曾相互依偎,同仇敌忾,而如今,为何变成这般……卫子夫退下后,刘彻坐在案桌前,一片沉寂,都说做皇帝好,可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呢?兄弟相残,母寡情淡,妻妾相争,儿盼父死,自古无情帝王家啊……
止戈看着琉璃盏,问道“你说我们已经影响了刘邦,让他称帝,为什么后面的还是错乱了,不是会按照顺序就可以了吗?我们只要改掉前面的……原来没有赵玉,刘彻是真要让刘据做皇帝呢……”。
琉璃盏思索了许久,答道:“我也很奇怪,命轮是一齿扣一齿的,按理不应出现那种情况……至于刘彻,也许卫子夫再忍耐一下,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先逃命吧!”。
“你怕死啊?”
“你可别忘了,因为你,我还欠刘彻一条命呐,这次赵玉犯了傻,我也别想脱离了干系,还不得找个机会旧账个新账一起算,把我先给嘎吱了!”
赵玉做了蠢事,止戈可不想陪葬,还落得一个教唆主子的骂名,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趁着小命还在,赶紧跑吧,说话间,止戈已经到了一处无人之地,她拿出簪子往自己手背一割,将手背覆盖在琉璃盏身上,念完咒语还骂了一句:“老子现在,手就没有一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