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丹珺/著
在彻底的严寒到来之前,孤儿院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据说选在这种日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到了年纪不得不“毕业”的吃白食的家伙们既不会立刻被饥寒交迫带往那个世界,也可以借机让这些不知足的小崽子们尝尝没有孤儿院庇护的苦头。
十五岁半的凯文狠狠地踢了一脚石子,惹来长得一副阴沉面孔的院长一顿怒骂,这才大笑着跑出了孤儿院的大门。已走出老远,今天才刚满十五岁的波奇对追上的凯文说:“去哪?”凯文一指前方望不见尽头的大路说:“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没想到这条路比想象中还要长,凯文一屁股坐倒在路旁,怒视着前后都望不尽的路。波奇坐到凯文边上,从破布包里掏出两个饼,对惊奇的凯文解释:“临走前,从孤儿院偷的。”凯文抓过一个饼啃,嘴里含糊不清:“我说……走那么快……”波奇笑笑,正准备吃手上的饼,远处忽响起一阵飘忽的乐声,似乎是被一根线牵扯着挥之不去。
波奇小声说:“凯文,这乐声有点古怪。”凯文将剩下的饼三两口吞下肚,站起来挡在波奇前面,大声喊道:“谁在那里?”波奇拍了拍凯文的肩,凯文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邋遢的老头站在两人后面,正咧着嘴笑,而乐声仍旧忽远忽近地响着。
凯文拉着波奇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指着这怀抱一把旧琴的老头结巴道:“你,你,你是怎么过来的,我,我们,怎,怎么没见……”老头笑嘻嘻地打断凯文:“给我吃的,我就告诉你们。”凯文还没做出什么举动,波奇已经将自己手上的饼递了过去。老头伸手接饼,乐声戛然而止。
“喂,老头,你是不是会变法术啊?”凯文蹲在路上,他已经趁这老头吃饼的间隙将他仔仔细细地瞧了个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而刚开始的那份恐惧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头擦擦嘴:“是又怎么样?”凯文眉开眼笑道:“收我们当徒弟啊。”老头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凯文,摇摇头:“你不行,”又抬头看了看波奇,“他还勉强。”凯文也望了眼波奇,随即说:“那就收他当徒弟,我给你们当保镖。”老头站起身,说:“这个我得好好考虑一下,不过吃了你俩的饼,就带你们去见见世面吧。”
两人跟在古怪老头的后面,凯文附在波奇耳边问:“刚刚那乐声是怎样的?”波奇停步道:“你没听见?那么刚才……”凯文拉着波奇继续走,悄声说:“当然都是装出来的,但你能听见,说不定这种法术对我无效,这老头有什么目的还不清楚,留一手总是有用的。”波奇回了句:“心眼真多。”凯文不在意地道:“一个人要看着两条命也没办法。”
“你们两个唧唧歪歪地说好了吗,接下来就要暂时闭嘴了。”老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招了招手。凯文和波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只见绕过这个弯前方不远处有座很大的树林,林子东面有条被雾气缭绕的羊肠小道上正慢慢行进着一群人。
走在人群最前的是个身着斑斓彩衣的吹笛人,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十几个和波奇凯文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这支队伍缓缓地走进林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除了那从风中传来的悠扬笛音。
“凯文,你干什么?”波奇一把拉住要走向人群的凯文。凯文浑身一震,才清醒过来,挠挠头狐疑地望着波奇,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就是感觉要跟着那笛音走。波奇拉着还有些恍惚的凯文,转头就要问那老头,却听老头悄声道:“你要当我徒弟吗?”
波奇虽然还不清楚这老头究竟是干什么的,但想到之前凯文听不到的乐声还有他们两个以后的生计,点了点头。老头赞许地笑笑,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玩意塞在凯文耳中,然后指着就要没入林中的那群人,道:“你不容易被笛音蛊惑,混进那群孩子中,沿途给我们留下记号。”
波奇还没开口,一旁已经因为那小玩意隔绝了笛音而恢复理智的凯文一下跳起来反对:“波奇不行,我去。”老头摇摇头,看着波奇。波奇伏在凯文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见他终于不情愿地点头答应,才伸手接过老头递给他的夜光粉朝那群队伍跑去。
波奇跑出去后,凯文见那老头竟在原地坐了下来,急道:“我们不跟上去吗?”老头打个哈欠道:“不急不急,等他们走远了。”因为刚才答应了波奇要听从这老头的安排,凯文也只好按下性子。
波奇从斜对面的林中快速穿过去,抢在了队伍的前头装作是在林中采果子,然后那笛音越来越近,波奇想到当时凯文的反应,便也扮作那副失神的样子,走向那个队伍,跟在其后。因为要装作是被笛音蛊惑,波奇也不太敢仔细盯着走过身旁望了自己一眼的吹笛人,只是看到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脸上似乎带着一副莫名的笑意。
这群人不断深入林中,但奇怪的是每当前方没路时,那领头的笛手笛音一转,前方的路途又出现了。波奇手上的夜光粉有限,便只在这些路口将断未断的地方撒上,但这个林子似乎比在外面看到的还要大得多,也不知道这条路到何时才是尽头。为了以防万一,波奇在夜光粉剩下还有三次可用时,每洒下一处,便用脚快速在相同的地方踩出一个图纹,这是他从小和凯文玩惯的游戏,比谁的速度更快,凯文每次都输,却总是不服气。
终于在夜光粉告罄后又踩上第十个图形时,眼前豁然开阔,平地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古堡,高耸的城墙上爬满了藤蔓,好似一座已被时光废弃的魔王行宫。
笛音忽转高亢,城门在巨大的声响中洞开,却无人出现。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波奇闻到了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老头,你倒是走快点啊,这边又没路了。”凯文一路小跑,又遇到了波奇留下的夜光粉,但却毫无办法,只好不停催慢吞吞走在之后的老人。老人摇头笑笑,弓弦在他心爱的维埃勒琴上轻拉出几个音符,前方的路便又显露出来,凯文则迫不及待地往前跑去,口中还嘀咕:“这破林子有完没完。”
“咦?这是什么?”老人第一次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看着夜光粉旁边那个奇特的图纹。凯文在一旁催道:“这是我和波奇的暗号,肯定是老头你给的夜光粉用光了,谁让你这么小气的,别看了,赶紧开路啦。”
老人看着往前跑去的凯文背影,又看了眼那图形,喃喃自语道:“一个脑子动的快,一个深谋远虑,这种好福气可不能让人抢了。”老人继续往前走去,将脚下那图形用脚抹去。
在通过第六个图形时,老人忽一把拽住又要往前冲去的凯文。“干吗拉我?”凯文话一出口,也看到了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坐着那个一身斑斓彩衣的吹笛人,不过此时他的笛子拿在手中,正似笑非笑地面对这一老一少两人。
凯文一看到这人,立即想起波奇,他现在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那么波奇人呢?想着就要冲上去,却被老人死死地拽住了,刚要大怒,却听前方那人笑道:“老朋友,好久不见,你倒是收了两个好徒弟啊。”凯文一下顿住,心道这老头和这彩衣小丑敢情是一伙的,那波奇不是——
一想到这里,凯文反身一脚踢向老人腋下,回手一拳打向老人太阳穴。老人一惊,不及反应,眼看就要挂彩,凯文右手忽被一股大力一拽甩了出去,本来他一脚一拳就很难保持平衡,这么一来则是结结实实撞到了一株大树上,差点疼得昏过去。不过从小打架累积下来的经验和体格,让他很快下意识地翻身站起,躲过迎面而来的拳风,一个闪身避了开去,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往前摔去,鼻子磕在一块石头上,顿时满脸血,而背上也被人一脚踩了个结实。
“你们这两个老妖怪,把波奇怎样了?”凯文挣扎着狂吼道。
那彩衣笛手掏了掏耳朵,一副看着不懂事小鬼的表情:“你太吵了,还是闭嘴的好。”凯文只觉后颈一疼,便失去了知觉。
“这小子身手不错,我要了。你一把老骨头,两个小鬼你也吃不消。不过你收的那个小鬼擅自跑没了,那个魔窟里面,我可不能保证现在是不是还有骨头剩下。”彩衣笛手说着就扛起昏过去的凯文要走。
老人摇头:“还是这么喜欢自说自话,”说着便继续走自己的路,“给你个忠告,这孩子不会跟你的。”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波奇却开始有所警觉,那股味道,如果他嗅觉没问题的话,是血腥味。这一路走来,身边的这些孩子都没有清醒的意思,这么走下去也不知道最后会遇到什么,他带路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这时其实应该等在古堡外与凯文他们汇合,不过想了想后,他仍然跟着队伍进入那个似乎无人的古堡,城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
古堡里面大得出奇也静得出奇,一路进来除了早就荒废的各种原本美不胜收的园子就是已见裂缝的各种透露出一股诡异的石柱。吹笛人带着他们在各种回廊与废园中穿梭,时不时会变幻调子,波奇从那调中似乎隐约感觉到一些什么,一时之间也抓不住,但等到进入古堡的那个调子再次响起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着也许已经要到目的地了。
波奇知道一旦到了终点,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自由行动了,当下趁着即将要转过一处回廊时,一闪身躲在了一处三角廊柱下。他猜得果然没错,没过多久,笛声就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刺耳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波奇缩在其中,眼角余光瞥见一片斑斓衣角从视线中远去。
也不知道躲在那里多久,外面变得漆黑一片,波奇才小心地探出头,从那个藏身地爬出来。他定了定神,想着白天的队伍是往所在回廊右面方向去的,才悄悄地摸过去。转过这处回廊后,周遭都亮了些,波奇抬头看了看,有半轮散发朦胧光亮的月亮挂在一片无星的夜幕中。
波奇矮下身靠着墙,眼前是一处开阔的平地,地上是一种红得发黑的土壤,却半根杂草都没有,百米远处有一座小山一样的洞窟,从里面一闪一闪地发着蓝光。看来那些孩子都是被带进了那个洞中,波奇正想着要偷偷摸过去看一下,眼看着那蓝光却渐渐微弱了,最后一闪后就消失了。
那一瞬间,波奇忽觉脑后发麻,不由一转头,一片诡异的蓝光出现在眼前。他吓得往后连退几步,喉咙里却紧张地发不出声音,腿这时也开始软了,多一步都挪不动。不过这时他也看清了眼前的蓝光是怎么回事——这是一大把蓝色的胡子垂在一个胸前挂着一个发光袋子的人。
很快,波奇脑子静下来后也搞清了这发光袋子中装的是萤火虫,所以才一闪一闪的。不过他随即觉得手脚发冷,这个人是怎么从几百米之外的地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难道是这个古堡的鬼魂?
眼看着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蓝胡子朝自己慢慢靠近,波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脑中一片空白。这时,发生了让波奇觉得比死更觉得恐怖的事,那蓝胡子的光照到自己的脸后,他突然浑身像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然后双膝一软跪在吓傻的波奇面前,居然还拼命磕起头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什么。
等到前面的地面被这蓝胡子磕成一个坑后,他才意犹未尽地抬头对着脸上夹杂着惊恐疑惑呆滞的波奇咧开大嘴笑。波奇被这声大笑惊得回过神,心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着自己磕头,但似乎暂时性命无忧了,也就稍稍定下心。
这蓝胡子这时半跪在地,做了个标准地请主人前行的手势。波奇勉强撑地站起,也不敢跑,看这蓝胡子的手势是指向那个洞窟,想着搞了半天还是要去那地方,便尽量让手脚恢复力气往前走去,身后那蓝胡子低头弯腰恭敬地跟着。
此时,天上的那半轮月亮也被飘移过来的乌云遮没了。
彩衣笛手走着走着忽停了下来笑道:“你醒了有一会了吧,想——”他话没说完,肩头一阵剧痛,原本趴在他肩上一动不动的凯文狠命咬了他一口后翻身往几步远的湖泊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彩衣笛手伸手揉着肩膀,皱了皱眉却仍旧笑着:“原来是为了等走到这处有利逃跑的地形啊,我还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
凯文一口气游到对岸后,也不管身后那彩衣笛手是不是追来,就赶紧顺着记得的路线重新追去,幸好一路上那些夜光粉仍在。不过当追到夜光粉消失的地方时,那图形也不见了,是被那老人抹去了。
凯文一抹满头的汗,脑中回响着波奇走之前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你放心,我会在路上做好另一个只有你知道的标记。”凯文在四周找了一圈,就找到了一株树干上古怪地长着一棵草,这是他想出来的两人之间的秘密记号,虽然波奇曾说这么明显的记号肯定会被别人发现,不过因为这是两人游戏般的记号,所以反而没有惹来别人的注意。
等凯文终于站在巍峨的古堡前时,天已经开始黑下来,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去。
“小子,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帮你进去,你当我徒弟,怎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彩衣笛手用笛子敲敲凯文的肩头道。
凯文摇头,彩衣笛手不相信地“哎”了声,却听他说道:“除非你帮我把波奇平安带回来。”看着这少年不容商量的神情,彩衣笛手忽就笑了:“和我讨价还价?不过和我胃口,就这么说定。”
“喂,你到底认不认得路,这么半天还没到?”凯文终于不耐烦地抱怨道,他们已经在这黑漆漆的鬼地方东拐西绕地走了好几个小时了。
彩衣笛手停下来,皱起眉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凯文左右望望,道:“什么声音,我什么都没听到。”心想,这些人都是什么耳朵,怎么净听到些别人听不到的玩意,波奇也是的,找到他后一定要远离这些怪人。
两人又走了一个小时,凯文的耐心又被耗光,刚想说干脆分头去找好了,却听彩衣笛手叫了声:“糟糕,中了幻术。”凯文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事,他已横笛于唇要吹奏起来,黑暗中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他的笛子,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凯文反应过来一拳已打过去。
“是我,咳咳。”凯文这一拳倒是打结实了,不过两人也听出声音了,竟是那早来一步的老人。
“老头,波奇呢?”凯文一把拉住正被那一拳打得弯腰咳嗽的老人急问道。老人摆摆手,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当时给凯文的一模一样的玩意给彩衣笛手,缓了一口气才道:“没找到,这声音不仅仅是致幻这么简单,我的这个过滤乐声的小东西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凯文以为是自己刚才那一拳将老人打伤了,心中过意不去,刚要道歉,就听已将东西塞进耳朵的彩衣笛手道:“怎么受的伤?”老人将两人领到一处避风处,坐下燃起风灯,才将背上背着的维埃勒琴拿到两人面前,凯文看不出什么,彩衣笛手已经脸色大变。
老人心疼地摸着琴面上那道长长的裂痕,才叹口气讲起事情经过。按照彩衣笛手告诉的乐曲调子,他很容易地开了古堡的门进来,也一路顺利地到了那个小山一样的洞窟前,当时太阳还未落下,一切都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想到这古堡的主人要到晚上才会现身,老人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他当时没想到他躲的地方离波奇当时藏身之处只差了不到十米的距离。等他看到那片蓝光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看到了那一幕磕头的奇景,也看到了波奇走进那个洞窟的经过,只是既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除了能看外,只有一缕似乎伴着吟唱的乐声从远处传来。
等波奇和那蓝胡子走进洞窟一个小时后,老人才感觉身体又能动了,也察觉到这乐声不寻常,便取琴拉弦要与那乐声对抗,没想到才一刻钟的工夫,老人的这把拥有百年历史的奇迹之琴居然被那诡异的乐声划开了一道口子,而老人也因此被琴声反震伤了肺腑。
之后没多久就听到了在附近差点也要吹笛对抗的彩衣笛手的声音,幸好老人阻止地及时,不然——
老人说话的时候,凯文耐着性子听他讲,刚开始听到波奇出现时,他简直要跳起来去找,但越听到后来,他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这种时候,他知道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到办法,他不能慌,波奇还等着他去救。
老人说完了,凯文才开口:“你说你是躲在那个洞窟附近看到这一切的,而之后你也没有离开过,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在那个波奇进去的洞窟附近。”老人和彩衣笛手都没想到原本最急躁的少年竟然开始分析问题,不由都点头。
“现在我和他两个人进去救波奇和那些孩子,老头你呆在外面接应,如果我们在你预计的时间还没出来,你就赶紧走,或者再带一批人来救我们,或者不要来了。”凯文此时的神情语气已完全看不出是平时的那个毛躁的少年,俨然一副指挥若定的模样。
凯文已经站了起来,彩衣笛手看了眼老人,失笑道:“我怎么觉得我就快收了个了不得的徒弟呢,怎么样,这次没输给你了吧。”说着也站了起来,两人就要走,但看到老人也站起来跟上,不由皱起了眉头。老人摇摇头:“你们以为那么容易就能进去。”
两人才发现那个洞窟的确近在眼前,但不知道为何却有种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的错觉。凯文不信邪,往前猛冲,明明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等他气竭停下时,发现自己才跑了四五步远而已。
老人微一解释,两人就明白了,这整个古堡就是一个庞大的发声系统,再配上那冷不丁出现的吟唱声,就能产生最强的致幻作用,甚至可以扰乱人的神经,令人发狂。之所以彩衣笛手白天来之时都没出事,是因为这吟唱声似乎只在夜晚才出现,就和这古堡的主人一样。
老人将弓搭在弦上,一串轻灵之音飘出,同时那道裂缝又往旁延伸了点。彩衣笛手眼中不忍,刚要说话,老人却一副坦然之色:“快去吧,那个可是我徒弟。”两人就在老人乐声硬开辟出的一道缝隙之墙中冲进了洞窟。
两人一口气冲进去,看到眼前的一切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金碧辉煌的皇家气派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两人确定自己是从洞外冲进来的,还真以为自己是走错地方或者在做梦。“早知道这里面这么好,早就该进来瞧瞧了。”彩衣笛手边看边感叹道。
“喂,你闻到了没?”凯文在一旁突然出声道。彩衣笛手定了定神,摇头:“什么?”凯文声音都变了:“血,血腥味,你……”凯文的声音顿住了,他发现彩衣笛手脚下不断汇聚的血是从他本人身上留下来的,凯文再一抬头,就看到套着斑斓彩衣的一具骷髅。
“喂,镇定点,幻觉,只是幻觉。”被彩衣笛手打了一巴掌才清醒过来的凯文愣住了,他耳中传进来那似乎带着吟唱的乐声。“切,你耳朵里那玩意失效了。”彩衣笛手说着,便从自己耳中掏出那小东西,再和凯文的对换了,凯文才重新恢复理智,那乐声也听不到了。
“那你怎么办?”凯文马上反应过来,彩衣笛手不是很麻烦,没了塞住耳朵的东西。“别小看你未来师父我,小子。”彩衣笛手说着横笛于唇吹奏起来,一边示意凯文跟上朝这宫殿深处走去。
虽然时刻警备着,但一路走去除了满眼的美轮美奂,再也没有什么危机,当然也没有发现任何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活物。就在这时,前面出现了一点不同于这宫殿中的光亮,彩衣笛手神色一松,就快步往前走去,却听后面的凯文大叫一声:“谁在那里?”接着转身就朝来路跑去。
彩衣笛手回过神来时,凯文已跑远得只剩一个渐小的背影,怕他有事,也赶紧追了上去。跑出很远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彩衣笛手不高兴道:“你小子怎么回事?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敢擅自行动。快,刚才我好像看到出口了。”凯文低着头闷闷道:“你不问我看到什么了?”彩衣笛手问道:“那么你看到什么了?要这么不要命地跑回来。”凯文抬起头一脸平静:“我什么也没看到。”
彩衣笛手看着凯文不说话,不知道这小子玩什么花样。凯文指了指彩衣笛手说的所谓的出口道:“那个出口前站着的是老头吧,我们这一出去,就白跑这一趟了。”彩衣笛手这才意识到刚才似乎是在出口处看到一点微弱的光,那光是老人点燃的风灯。想至此处,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道:“难道我们绕了个圈又回去了,不会啊,我们一直走的是直线,难不成又中幻术了……”
“既然这里的乐声这么厉害,为什么你的笛子一点事都没有,老头那么厉害的琴都裂开了。”凯文面无表情地打断彩衣笛手的话,指着他手中的笛子说。
彩衣笛手这才知道凯文这一系列古怪的言行是怎么回事了,“你怀疑我?就凭我的笛子没事……”凯文摇头,忽从耳中掏出两副那个东西。
看着彩衣笛手瞬间变了的脸色,凯文道:“我一开始就没有见到什么幻觉,所以你从我耳中换走的那副其实还是好的,只是你换给我的这副是假的,所以你一吹笛子我就陷入了你设好的幻境中,一直以为在往前的路其实早就掉了头要回去,我中途将这副从老头那事先要来的备份塞进耳中后就看到你一直在带我绕圈子,然后等绕了一定时间后就假装是咱们又回到了出口。”
彩衣笛手愣了半响后,忽拍起了手,道:“我真是小看你了,居然还设了个局让我跳,这么聪明的徒弟这次实在是赚了。那么——”他收了笑容,严肃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凯文把其中一副真的塞进耳中,将不知何时又再度响起的那诡异的乐声阻挡在外,才道:“你打了我一巴掌的时候。”彩衣笛手一愣,失笑:“还真是小鬼——”凯文自顾自打断:“那时我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你说没有,那么浓烈的血腥味,如果不是你骗人就是你已经习惯了。”彩衣笛手这回是真的怔住了,就听凯文盯着自己道,“可以把波奇还给我了吧。”
“为什么还给你?我又不是你的。”
凯文猛地转过身,穿着一身十五世纪铠甲的波奇向他露出冷冷的笑容。彩衣笛手一把将愣住的凯文拉到自己身后,盯着跟在波奇身后的蓝胡子,神色渐冷,心道:“难道这孩子真的就是他要找的人?看来这次又输给老头了,不过似乎没有机会翻盘了呢。”这么想着,忽就看了眼一直死死盯着波奇的凯文,“老头又说对了,这孩子恐怕是不会跟我的。”
波奇没有理会一言不发的两人,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向一个祭台,然后对跟过去的蓝胡子命令道:“去将祭品带过来。”
很快,凯文就看到跟在蓝胡子身后的几百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走了出来,他们全都面容呆滞,不发一言,只是走到了那个祭台就停住,然后纷纷跪在了波奇面前,接着那蓝胡子也跪了下来,将手中剑双手呈上。
波奇握住剑,走到一个少年面前,凯文忽大喊着冲上去,眼前蓝光一闪,紧接着是一片斑斓彩衣在面前血花四溅。
“波奇——”
“快动手!”彩衣笛手背后穿出了两只血手,而他整个人死死抱住用双手将自己胸腹洞穿的蓝胡子,对眼前的波奇喊出了最后三个字。
一剑穿喉!
两颗挂在剑上的脑袋,一颗早已断气,还有一颗甩着蓝光胡子硬生生转过了一百八十度望着手握长剑的波奇,那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崇敬和悲哀。
琴声响起,苍老的声音跟着响起,周遭的一切忽都静了下去。
在很久以前,有个为保家卫国浴血沙场的贵族,他的首领是个全国爱戴的圣女,也是个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百战百胜的英雄。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追随在首领左右,可惜首领被那些可笑的高层因为嫉妒而以无中生有的理由处死,从此他变得性格暴戾,甚至开始滥杀无辜。后来他听信术士之言,沉迷炼金术和降魔术,还因此掳走上百少年杀害,用他们的血献祭恶魔,以求长生,而他长生的目的只是为了要等他心目中爱戴的首领归来。他在已成鬼堡的领地如幽灵般一直等下去,不间断地抓住少年男女困在堡中,他只想等到首领到来的那天,将这份长生献予这个他毕生崇拜之人。
“这老头在干吗?”凯文坐在人群中转头问一旁的波奇。波奇托着下巴随口道:“讲故事。”“哈?”“因为师父是吟游诗人,他们的一生就是身背维埃勒琴,从一个城堡到另一个城堡,去寻找故事的素材。然后自己编曲,写词,将故事讲给众人听。”
凯文几乎要跳起来,虽被波奇拉住,仍免不了大声道:“这老头害我们差点没命,就为了搜集他讲故事的素材!”
周围的人都被凯文的大喊惊到,一个个都转头看着他,波奇赶紧朝众人笑着道歉便拉着凯文匆匆走开。
波奇安抚了半天,凯文的气才压下去点,但听到波奇明天就要跟着那混账老头游唱四海,那火一下子全冒上来,“什么狗屁吟游诗人,不就是瞎编些鬼东西骗人!你要去你去,打死我也不会去!”波奇舒了口气笑道:“这就好。”
凯文原本还火冒三丈的脸,被波奇这一笑笑得好像一桶冷水浇在了头上,瞬间冷静了,随即一把拽住没收笑容的波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波奇看着凯文真的生了气的脸,也严肃起来道:“这次是因为蓝胡子刚好将我当成了他首领,我们还是死了一个伙伴,那下次呢,是你死还是我死?彩衣笛手的死,你就要内疚一世,你这辈子可以为多少人内疚一世呢?”
凯文放开了手,却对波奇无力吼道:“所以啊,为什么你还要去?不是说要一直让我保护你的……”凯文的声音低下去,如果是那样的经历,自己还拿什么去保护他。
“因为,”波奇笑着将手搭在凯文肩头,“我有特殊能力啊。”可以不被任何乐声蛊惑,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定力,这样的先天优势如果不去吟唱世间,不是暴殄天物么。
“凯文,如果彩衣笛手的能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厉害,师父的能力是为了吟唱这世间的善恶正邪,那么我想用这份能力去伸张正义,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
第二天,凯文去了埋葬彩衣笛手的地方,他到最后也没有承认这个师父,即使这个人用生命保护了他。因为他们的理念不同,凯文无法继承彩衣笛手那种为了猎杀蓝胡子可以不惜牺牲那些用笛声诱拐的孩子性命的做法,但不代表他会不记得这个只在生命中出现不到一天的人。
凯文没有去给跟着吟游诗人离开的波奇送行,他们之间不需要道别,因为再会或许就在不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