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阳
我心情很不好。我喜欢一个女孩儿,可是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在我看来,她的态度很暧昧,实际上却可能不暧昧,只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她一丝一毫的动作似乎都是对我的暗示。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打开手机,戴上耳机,依旧播放着那堆我听不懂的英文歌,不过我就是喜欢,喜欢那种听不懂的感觉。我穿上风衣,理了理头发。我是个很有腔调的人,就是歪头只能是四十五度,走路必须走直线,而转弯则一定要甩衣角的那种。我很有腔调,但很平易近人,因为我的腔调告诉我,不要和他们交流,他们会把你当精神病患者。而我不是。
我只是穿了一双拖鞋,并不担心会影响我的气质。在下楼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去抽烟,疯狂地猛烈地抽。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心情太差了,也可能是烟瘾犯了。虽然我四岁之后就没再抽过烟。这不是笑话,我第一次抽烟就是在四岁的时候,或许正是因为那时候家长打得严重,所以青春期也没有复吸。现在那烟瘾却是突然来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我太难受了,我真的很难受。
这样一想,我决定去商店买包烟。当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我才不过离开宿舍二十几步。刚走到楼梯拐角的活动室旁,我转头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男人在打着乒乓球,他们看起来好开心,我也想。或许我抽过一包烟就好了。其实很多人选择抽烟可能真的是因为压力太大,比如说我。
我走下楼梯,在三楼拐角遇见了一群打篮球回来的人。他们看起来也很快乐,我不懂运动为什么会给他们带来快乐,我也不想去懂。很快就走到了一楼,我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外面真的是好冷。十月的上海,因为下雨而变得狂风四作,虽然雨已经停了,可风依旧着。我下意识地裹了裹风衣,不觉着这样会让我看起来很憔悴,我想没有人能从我的脸上找到难过的影子,有时我自己照镜子也找不到,可是我能感觉到它,它就在我的身体里。从我身边走过了一对中年妇人,她们在讨论着自己的孩子,平淡而和祥。在我面前是一辆越野车,它的灯直勾勾地射着我,我只能是低下头等它过去。而等我再抬起头来,这个世界似乎是变了一个样。可是这世界没有变,和我低头前的那个世界几乎是没有差别。不过这是理智告诉我的,情感却对我说,这世界不同了,只是和你无关。
我变得更失落,却仍旧同速率地往前走着。商店就在前面不远处。我走到一个路口,前面一个女生似乎在等着人,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披散着头发。她不冷吗?在她旁边不远处是四五个青年,有说有笑地在谈论着什么,他们好开心。我掠过他们,继续向前走着,我看到我对面走来几个穿着睡衣的女生,她们是刚洗完澡回寝室的。我不会正眼去看她们,只是用余光,因为我想知道她们是不是在看我。之所以不用正眼,是因为每次我去看的女生都会看回我,所以我不知道是谁先抬的头或是谁先起的意了。除此之外,正眼看一个女生未免会引起太多误会,所以我通常都是用余光确定她很漂亮,然后才去直接看她,经验告诉我,一定要直接不要躲闪,因为躲闪太没有腔调。
路过了好多人,我走到了商店门口,而就在进去之前,我却变了卦。我还是不要抽烟了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突然感到了那股烟味,还有焦油黏在舌头上的粘稠感,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我还是走进了商店。在进店的那个瞬间,我就知道所有排队的人都看向了我,因为一贯如此。我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是什么状态,他们都会看我,哪怕我是十几天都没有洗头,或是几周没有洗脸。我已经不去在意了,或许是排队无聊吧。我去到糖果区,买了一条软糖。我觉着,如果弗洛伊德是对的,那抽烟和吃糖该是一样的效用,都是代表着口欲期的满足。
我去付账,在两个收银员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更近的那一个。收银员是上海阿姨,面无表情,刷了条形码,随口说了一句,四块五。我掏出卡,刷完离开了。在刚出门口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两个女生,她们还是洗澡回来的,没有细看,因为我知道不好看,而且我在专心研究那个糖。这糖我昨天吃过,是我室友三哥买的。我在选购的时候,就自然地拿起了这个糖。我用手转了转,发现它两头都是折好的,十分的对称。我用指甲勾开了一端,却发现这折口竟是密封的。原来折起来只是为了好看啊!我只得另想办法,用两只手去撕它中间的t型区。哈,密封的不是很结实,我一下子就撕开了。
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块,我发现和三哥给我吃的是一样的,每一条里面有十二块小糖,便熟练地拆开了。刚放进嘴里,抬起头发现一辆越野车停在我前面。这车里面是没人的,只是停在路边,幸好我抬头早,否则就撞上去了。没有多想,我向路心跨了一步,绕了过去。
刚才拆糖时,我的大衣敞开了,因为我是不系扣子的,只用两只手裹着。吃了第一块糖,我把那小糖的包装塞到了风衣右边口袋。然后两只手裹上大衣,向前走着。
在我前面是一个弯道,拐角处有一个路灯,黄黄的,照出的范围是一个弧,于是经过的人由黑变黄,而后又变向了黑。我过了弯道,第一块糖已经嚼完了,于是继续拆了一个吃起来。
我是第二次这么走了。上一次没有买糖,更没有买烟,只是拎着一瓶饮料,边喝边走。这次,我决定还是按照上次的路线去走。我沿着转过弯之后的直路靠右走着。来来往往有好多人背着书包走过,我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晚课刚结束没多久。在我的左边是一块健身区,那里经常是有一些老人在做着锻炼,今晚也不例外。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选择在一个器材上往复地运动着,而不愿意真的去走几步。
很快我就到了篮球场。按照路线,我是要在这儿左拐的。我照做了。左拐之后的这条路是没有灯的,虽然篮球场上的灯可以照过来一些,却依旧比其他路昏暗很多。所以,我每次走过这条路的时候都隐约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当然每次的回头都不会看到那个人,因为根本就没人。
我吃了第三块糖,来到了毛像前。毛像正对的是我们学校的大门,而我们大门对面是一家精神病院。所以每次看到招手的毛爷爷,我都会感到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是真的,不是笑话。
在毛像到大门的这段路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路,路两旁是高大浓密的树,而且每棵树上都缠有led灯。五颜六色的灯,亮起来特别的好看,当然只有节假日才能看到。我走在这条路上,嘴里嚼着糖,脑子里却没有什么想法。迎面又走来了一群年轻人,我感觉到他们都在看我,所以我低下了头。等走过了他们,我再次抬起头,而迎面走来了一个女生。她的身形让我想起我曾喜欢过的一个女生,只是她没有那个女生好看。在这条路前面的一个路口,我要右转了。不知怎么的,我却想去遇见我现在喜欢的那个女生和她男友在一起的场景。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可是此刻却突然希望她有。
我右转了,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我吃下了第四块糖。现在走的小路本是就是一个弧度的,我望向路的左边,是一片草坪。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躺在地上,然后就这样沿着这条路滚下去。这个很强烈的愿望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真的想滚着往前。可是理智告诉我不可以,而就在那个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打篮球能让他们快乐。快乐好简单,不过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嘛。当他们想打篮球的时候,他们去打篮球,所以他们快乐;而当我想在地上滚的时候,我却不能在地上滚,所以我不快乐。如果我在地上滚,肯定会被人送到对面的精神病院去,因为他们觉着我不正常。可是为什么打篮球就正常,而在地上滚就不正常?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不是吗?为什么我想在地上滚,却被你们当做不正常?我不快乐。
正想着,抬头无意看到了一对情侣,他们坐在摇椅上,亲昵地谈着些什么。哦,我的第四块糖也吃完了,我开始低头去剥第五颗。当我把第五颗糖放进嘴里,抬起头时,前面又走来了一对情侣。其中的那个女生我见过,她喜欢我。虽然我们从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我连她名字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喜欢我。而且她现在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她之前是和男友手牵着手的,可是看到我之后,她主动地把手放开了。她男友又去抓,而她甚至连身体都躲得远了。而当我们擦肩的时候,她男友只得把她抱在了怀里,她才没有脱开。是的,如果下次你和你的女朋友一起手拉着手走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放开了手,毫无疑问,她遇见了比你更具吸引力的异性。不要以为她只是耍脾气或者随意而为,当然她和你在一起基本上也只是将就,你是不用怀疑这一点的。
这个女生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女生,那个经常和她一起走的女生,那个女生很高,比我还要高。她也喜欢我,因为每次我和她相遇,她都会去撩头发,无论是有风还是没风,不管是室内还是室外。这就是她对我有好感的表示。
继续往前走,我来到了一个小广场。这广场的周围有好多的小墩子,圆圆的,亮亮的。我从这些墩子里穿过,突然想我们为什么活着啊。后来发现这个问题很早就想过,也没有答案,因为想来想去都是觉着活着没有任何意义。那为什么这么多人想活着呢?不知道。想活的人和想死的人永远隔着一道墙,他们谁也不会懂谁,而我就坐在墙上,似乎谁都该懂,其实谁都不懂。我也不是一直平衡的坐在墙头,而是规律的左右移动,就是一会儿想死,一会儿想活。
我穿过了小广场,走到我们学校的另一个商店。在商店门口站着一个女生,穿着一身黑,她看到我之后立即转过了身,进了店。我似乎是不认识她,可是她为什么要躲开我?我想这可能是巧合吧,就像两辆车撞到了一起,而并不是因为它们互相爱着对方。没有逗留,我走上这个商店前的一个小斜坡,来到三教门口。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很想进去三教,而且我还很希望看到我现在喜欢的那个女生和她男友在一起的样子。如果看到了,我会去发一条朋友圈,就这么写,冥冥之中,我去了三教,见到了两个人,也明白了一件事。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像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穿短裙的女生就会意淫一样。
我真的进了三教。我已经忘了吃的是第几块糖了,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证明我的记忆力有多好,而是为了一些积压在我心里很久的东西。我低头看到一块一块的方形地砖铺成了一个大大的网格,便开始沿着网格的斜线去走,转弯也是沿着斜线去转。我就这么走着,好开心!可是在走上一二楼之间的小平台时,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便立即不再如此走了。可当我抬起头时,楼梯间里没有一个人。我很不开心的走到二楼,想着似乎我曾经和那个我现在喜欢的女生在这里一起上过很多的课,虽然我们坐的很远,可是我还是记得我们曾一起上过课。
我想着已经走到了二楼的教室,我站在后门往里看,似乎是没有什么人。我想走进去坐着吃糖好了,可是我不确定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人,因为还有一排靠墙的座位我看不到。我试探着把头伸了进去,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人。我立即把头缩了回来,以至于没有看清楚她是学生还是打扫的阿姨。我继续往前走,前面的一间教室里走出来一个男生,他背着包,走得很匆忙。我想,会不会是要关门了?三教关门一向是比较早的。想着,我又退回去了前一个教室的后门。我想,如果是阿姨在打扫,那我就走掉好了,如果不是我也走掉算了。看起来无论那个人是阿姨,还是不是阿姨,都不会影响我的离开。可我还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阿姨。于是我又去到后门,探进了头,发现她真的是打扫的阿姨。于是我立即回身向楼梯间走去。就在转身的一个瞬间,我遇见了迎面走来的打扫的大叔,他手里拿着四五个拖把,也轻轻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离开了。而我则是下了楼。
我又吃了一块糖,走下楼梯到了一楼。我突然想去厕所,可是一想自己嘴里还有一块糖,便打起了鼓。不过转念一想,我还是去了。从进入厕所范围起,我就不再嚼那糖了,似乎这样就可以等价于我没有吃糖。我直接站在小便池上开始尿。我突然瞥到,小便池在距离门口四块砖的地方特别的绿,而且瓷砖都破了。我便想,难道是因为那里经常有人尿?除了感慨水滴石穿以外,我还在想究竟为什么那个位置是受人们偏爱的,或许隐藏着什么心理学基础也不一定。
还未等我考虑完,就已经尿完了。我提上裤子向门口走去,突然间不想洗手,因为一想现在早已没有人了,可是又一想,我接下来还是要吃糖的,便乖乖地洗了。
洗完手,我从门口走了出来。就在门口的右边,我看到了一对情侣,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们会不会就是我喜欢女生和她男朋友呢?我便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不是后,便立即退了回来,而左转走向了另一条路。在走过去的过程中,我似乎看到了地上有一个尸体,看外形该是只蛤蟆。我不确定,便靠得近了些。哦,真的是只蛤蟆。看起来刚被车轧过,没有成薄薄的一层,只是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
我抬起头,离开了那个尸体,继续沿着我的路线走了下去。这时风似乎是变得更大了。我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两旁都是宿舍楼,一边是男生,另一边则是女生。我想是没有人会看我的,我想是有人会看我的。我低下头,发现对面路旁有一个易拉罐,闪着金光,躺在一堆树叶里。路上斑斑点点的不知是什么,而在右边的路旁,我又发现了一只黑色的袜子,团成一团,却没有跟着风去移动。
我发现了乐趣。我继续走着,看着。我又看到了一个空的麻袋,挣扎着在灌木丛里飞舞;我又看到了一双白色的袜子,觉着它们似乎要比那黑袜幸福一些;我抬起头看到四个路灯,其中三个很是明亮,而有一个却暗淡得很,这才想到是角度的原因;我看到前方路口一个老伯骑着三轮车驶过,他车里装的该是些废品吧。就在我快走到前方路口时,一个背着包的女生走了过了,她步履匆匆,该是自习后回宿舍的。
越靠近路口,风开始变得越急,等到我转向了那路口,才发现风都是从这儿转过去的。原来这风还会转弯的啊。我顶着风前行,看到路的左边有一群男生走过,他们也被风吹得表情凝重。奇怪的是,没有走多久,那风渐渐开始弱了,两旁的树也只是轻轻地摇动。我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着树,却也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似乎那风全都挤在了那个路口。
没走多远,我又到了下一个路口。在要转弯的时候,我突然看到远处有两个人。我看到他们手牵着手走到平台上。起初我以为是一男一女,可定睛一看之后,才发现他们是两个男的。两个男的,在手牵着手看江水。我突然感到了丝丝希望,以前他们可是要被烧死的,现在已经可以手牵手看江水了。或许某一天,我也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在地上滚着前行,不用再顾忌会被当成疯子。
我转弯进入到下一条路。这路旁的路灯下站着一对情侣,我没有抬头,因为怕遇见熟人。我加快了些脚步,因为我突然想把今晚写下来。在前面,我又碰到一对情侣,他们俩你一步我一步的走着,似乎在玩什么游戏。我没有细看,继续往前。这时我来到一条水泥路,发现这路上竟然会有无数闪着光的小点,才想起,玻璃是由沙子制作而成的。
我继续往前走,看到了前面的监控器。我想,会不会有人在这机器后面看到了我,发现我之前也这么走过,而怀疑我是恐怖份子?哈,当然不可能,因为那机器根本就没有开。我走上了我们学校另一个看江水的平台。这里是情侣的聚集区,而且大都是异性恋。我又在想,会不会遇见我喜欢的女生和她的男朋友呢?而走了一路,我也没有抬头看。我想知道,我不想知道。
就在前面的一个出口,我下了平台。开始往我寝室方向去了。没走多久,我看到一小堆穿着道服的人走过,他们有说有笑的,很开心。我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我盘算着,手里还剩的糖应该是正好够吃到寝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