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殿试一结束,左仆射的人选就要定下了。”梨白右拳敲击着桌面,面色倒不显慌张。
“主上,东边的消息!”
梨白急急伸手接了,看了两眼,面上露出欣喜的笑意。
她起身,素来冷静的面上终于多了点女孩儿应该有的激动,手忙脚乱从橱子中翻出一条粉色的裙子,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
偏头冲着月璃喊道,“怎么样,年轻吧?”
月璃哭笑不得,“小姐,您原本也就十九啊。”
梨白笑得开心,“月铭月铭,快和我一起去天香楼。”
“好嘞。”
“哦阿璃,你等会儿去和王爷说一声,左仆射谁当他不用操心了,我找着人了。”
天香楼。
梨白坐着,与刚才的兴奋不同,此刻她紧张地攥着拳头,不知道等会儿该如何面对那位老人。
戚忠捷是月中南的师父,也是上上任的大萧王朝尚书省的左仆射。
那是多么辉煌的一个时代啊,史书上称为“天作盛世”。
梨白眼底有些悲哀,那才叫真正的圣上明达,百姓安乐,生活平和。
后来,随着月中南渐渐成熟渐渐让人放心,有一天,戚忠捷终于上书,江南鲈鱼美,是时候回乡了。
其实啊,戚老头子只不过是看透了名利,不想在朝堂上再混日子了。
这天下,还是传给年轻人得好,年轻的头脑,有生机,有活力,他们这些老家伙们,是时候让位啦。
月吟小的时候,戚老头子来看过她一次,那年月吟六岁,死缠烂打要他带她云游四海。
然后这一老一少就真的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去了。
“是不是想妈妈了?想妈妈就回去啊。”
“你才想妈妈了呢!你不是说东边有海,那儿日出很美吗,你个老头子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不信我?走,一起去!”
后来梨白想了想,那一年大概是自己活得最迷糊也最清醒的一年,自由潇洒的生活让她幸福得迷糊,世间的美丽与丑陋让她冷静又清醒。
她曾经想过很多次和老人相见的场景,可最终门开,她抬头看向老人的那一瞬间,竟是唯独没想过的平静。
“戚伯伯。”
她长跪不起,终于泪流满面。
“吟吟,那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老人笑着,眼底渐渐盈满泪水。
“伯伯,”梨白扬起脸,努力地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您回来了。”
是啊,戚忠捷混沌的眼底藏着旁人看不见的清明,扶起梨白。
“是啊,回来啦,终于,回来了。”
那日,一个灰色破布衫子的老头子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皇宫门前。
戚忠捷,回来了。
宋府,宋瑜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上显出些许无奈的神色。
白衣人忽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大人,北边的信。”
伸手接来看了,笑了笑,道一声,也好。
冷弦苑。
桌旁红袍人儿懒懒笑着,“白儿呢?”
月璃垂头,不卑不亢,“小姐……”
“在我面前,你还称呼她为‘小姐’?”
月璃想了想,小姐不在这儿,还是避免口舌之争得好,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夫人今日真的是有急事,这才让奴婢来和王爷说。”
“所以她现在是不肯见我了?”
“王爷想多了,梨白并没有不想见王爷。”梨白走了进来,微微福了福身子,温婉一笑。
她知道萧凌然最讨厌她这幅模样,她好像很希望萧凌然冲她生气,不知道为什么。
萧凌然今天却没有在意,搞得梨白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不过她傻到也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只不过却也没了什么兴致,她将这归结于情绪维持了太久的死寂,今天活过来了两个时辰,生理上有些受不住。
支颌懒懒问道,“王爷今天急着过来,有什么事吗?”
萧凌然看她悻悻的模样,觉得好笑,却也聪明地没有说出来。
同样懒懒道,“今天屋外头飞进来一只鸽子,落在了我的屋子里,我怎么看都觉得那鸽子不像是我留客轩的鸽子,所以过来问问你。”
梨白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王爷好眼力。”
经过训练的鸽子,无论如何也不会飞错屋子的,况且自己在这儿住了那么久,也没发生鸽子飞错的情况,萧凌然这什么糟糕的借口?
萧凌然看着梨白,挑挑眉,看来梨大美人是不想看信了?
他将手中的鸽子放在桌上。
这只鸽子体型小巧,身子十分流畅,白白的羽毛看得出主人是个有洁癖的,黑亮亮的眼睛很精致很漂亮。
总而言之,这鸽子很好看。
好看到梨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的鸽子。
她扫了扫鸽子腿,信还在,她松了一口气。
“王爷有心了。”
伸手,抢。
萧凌然手一缩,“它可是落在了我的院子里。”
梨白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谁知道是不是你打下来的。”
萧凌然一脸不可置信,我像这样的人?
在又一轮抢夺失败后,梨白扫了他一眼,不像。顿了顿又道,明明就是。
“好了不逗你了,”萧凌然将鸽子递给梨白。
梨白剜了他一眼,取下信来。
好事成双。
“易云天将军和吴穹将军被救出来了!”
萧凌然支着头,冲她懒懒地笑了笑,这鸽子那么不熟悉王府,是谁的鸽子?
北国都城,皇宫。
“阿梓,事隔十年,你终于回来了。”
紫裙女子看着他的皇兄,看了很久。
良久之后,她开口,“皇上,升平有事要说。”
黑色龙袍颤了颤,春风也温暖不了他。
“好。”
泛着苦意的声音飘散在恢弘的宫墙中。
四月,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