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抖落寒峭,开得热烈。
梨白常想,是不是终南山就只有红色一种颜色,十一年前是漫山的红枫,如今是俏立枝头的红梅。
随后她想到了去年的留春会,那时候可是漫山遍野的绿呢,只有萧凌然一身红袍,倒是烧的人眼疼。
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好端端的,尽想这些让人脑壳疼的东西。
可是人有时候会很奇怪,你不想去想,它偏偏会钻进你的脑袋里来。
去年这时候,自己还在红袖楼,借着红袖楼的名头大加宣传自己,然后派人给永安王送了封任谁看都大逆不道的信。
然后,就是入府,然后,就是留春会。
去年这时候,不论是尚书省的左仆射叶延漠,还是门下省侍中唐身立,亦或是兵部尚书武谦、工部尚书韩齐,都还是好好的。
皇长子秦王还手握兵部重权,六皇子楚王还受宠,茗兰公主也还在京城好好呆着。
她记得当时她问了萧凌然一句,王爷是否想借此机会,解决掉几个人?
他轻描淡写应了句,好。
“月施主。”
梨白看了过去,懒懒笑了笑,“你果然认出我了。”
青衫幽幽在风中晃动。
“虽不好认,却也绝没有认不出的道理。”
“这长安城中,知道我曾经是谁的,除了姑姑,就是你了。”
“施主此言差矣。”
“哦?”
“还有那些忠心追随您的人。”
梨白嘲讽地勾起嘴角,“大师,您这是在劝我放弃?”
迷叶低下头,“大萧气数将近,施主有济世之怀,贫僧,不会阻拦。”
“大师何意,还请明示。”
“天下苍生,还望施主体恤一二。”
“你们佛家,不是讲求人各有命吗?他们若是死了,和我月离尘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自然和月影阁主没有瓜葛。可却和月家小女,月吟有关。”
梨白抬了抬眉。
“月吟已死,月家已灭,旧事不必再提。”
“可是,既然施主有愿为当年的月家和挺身而出保护七皇子而薨的四皇子平反,就该完成他们的遗愿。”
“大师错了,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平反。”
“不管施主的目的是什么,您都走在月家后人想要走的路上,不管是平反,还是造反,都是他们的愿望。”
“大师,你们佛家普度众生,造反二字,我们俗人说说也就罢了,您也说得顺口,不怕佛祖惩治吗?”
“造反,何不又是普度天下?”
梨白拢着袖子,似笑非笑看着迷叶。
“施主,那件东西,终南山会竭尽全力守护。只希望施主可以将贫僧的话,多考虑一二。”
“听说你们终南山有件宝贝,您要是舍得把那宝贝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青衫在风中飒飒地响。
“施主想要,拿去便是,只不过时机还未到。”
“哦?”
“时机一到,施主自然知晓。到时,我云归寺定当双手奉上,以赎当年之罪。”
梨白笑笑,不以为意,转身欲走。
“月施主,师父的坟冢在……”
“不用现在告诉我,时机到了,我自会再来。”
那姑娘拢着白狐大氅,从漫山红梅中,悄然而过。
很多年后,梨白都会回想起这一天的她,走得那么干脆,那么绝情,甚至没再回头看上一眼那风中颤抖的青衫。
那个时候,她只想走,自诩霸气。
后来她才知道,那时的她色厉内荏,懦弱得只想逃离。
青衫,青衫……
后来,在她终于懂得这一切的时候,也同时明白了,原来后悔与自责,也能让人痛到麻木。
她还记得,那天天空慢慢飘起了细雪,然后,太阳出来了。
她回到冷弦苑,对月璃说,可以开始了。
屋外红梅落雪,千树万树,梨花开。
“顾氏传来消息,感谢小姐救下二位公子。”
梨白垂眼笑笑,可惜赔了一个顾十四。
“韩家女儿想来是在他们那儿吧。”
“是的。”
很长的寂静。
“小姐,咱们还要动李满修和礼部、兵部吗?”
紧了紧大氅,梨白笑了笑。
“风云将至,黎明前的黑暗里有些人已渐渐醒悟。”
“是。”
屋外红梅落雪,千树万树,梨花开。
“白儿,长安河边的梅花开了,你身子刚好,就该出去走走,等到春闱试题出完,我们去划船吧。”
她偏头笑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