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垂眼,王爷自重。
望着萧凌然含笑的眉眼,梨白垂下眼来。其实又有谁知道,刚刚她的心神竟是起了那么大的波动……一向冷静的她,竟也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吗?
萧凌然看着她,觉得她又活了过来。
“我想明日进宫。”梨白押了一口茶,平复心神,轻轻说道。
萧凌然闻着此言,也收了那些莫名情绪,正色道,“那让叶千昱陪你去,会少很多麻烦。”
“不用了,她有孕,天气又冷,皇宫那种地方,还是别去了。”
“可是你……”
“我不会有事,我就去见见太后。”
萧凌然听到“太后”二字时眼睛暗了暗,然后又笑道,“母后很喜欢你,宫里又没有几个贴心人可以说说话,你是该多去陪陪她。”
梨白怎么听这话都有点像丈夫嘱咐妻子的话,她有些别扭,却也没再纠缠,明智地选择换一个话题。
“尚书省左仆射的位子空了有一会儿了,王爷觉得谁合适?”
尚书省向来置令而虚其位,左右仆射掌权,左仆射又比右仆射官阶更高些,这个职位,当慎重。
“反正不能是宋瑜。”
梨白叹了声,和她想一块儿去了。
“自古以来,讲求的事中央集权,”梨白放下玉杯,“皇帝必会让一个傀儡登左仆射之位,”她眼波一转,“那宋瑜看似无用,正合皇帝心意。”
十年前,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的宋府收了个十六岁的养子,起名宋瑜,七年前,宋瑜参加科举考试,年纪轻轻摘得状元,紧接着,用了短短五年光阴,成了右仆射。
右仆射这个位子,不好做,可他安安稳稳地,做了整整两年了。
清静无为的模样,倒也不负大萧三君子“青莲”的称号。
就是这样一个人,梨白查不出他到底是何方人士,不得不生疑。
“哦?”萧凌然眼底笑意蔓延,璀璨动人,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运筹帷幄的样子的?
梨白右手攥起,轻轻敲击桌面。
她太投入了,没注意萧凌然眼底的笑一下消失,只呆呆看着那紧紧攥起的右手。
“宋瑜一路爬上来,看似从不争权夺利,却也总能化危难于无形。人缘也甚好,别人只当他傻人有傻福。在他没当右仆射的时候,那些地位比他高的官员常在他面前做前辈姿态,他也只是一笑付之。”
“如此能屈能伸,看似吃亏次数数不胜数,细细思来,却是安然自若、仕途顺利。”梨白细细分析完,敲击桌面的右拳也停下,“不得不赞叹他的聪明。”
萧凌然有些慌张地收回目光,“那你觉着,该如何处理?”
有些讶异萧凌然的反应,素来有主见的他竟也会问问自己的建议了?
“那就要看王爷您了。害之不易,收之,也有引狼入室之疑。不过,”她顿了顿,“皇帝觉着您功高盖主,离真正撕开脸皮的日子,怕也不远。”
“真真假假,”萧凌然点头赞道。“实为上策。”
“只要王爷在真假中迷失,记着自己是谁、为了什么便好。可别最后,失了自己。”梨白站起,笑意忽地疏远。
暖风拂面,望着萧凌然离去的背影,梨白垂眸,压下心中情绪万种。
记着自己是谁、记着自己所求……情动真真是,意料之外。
她默默退回屋。一转眸,忽然看见地上好似掉了什么,细细一看,心竟是一缩。
梨白暗自扫了扫四周,见无人注意,便上前几步,弯腰拾起。
小小木签竟宛若千钧,梨白皓腕一抖,竟是险些失手掉落。她的眼好似又迷蒙几分。风云动,风云动么……
是十一年前太子求得的签吗?细想却是不可能。柳眉微蹙,梨白忽忆起自己那支“梨花白”。当年自己匆匆走了,萧凌然却还是留在那儿的。
他,可也是抽到了风云动?
梨白眼神微微迷茫,微微痛楚。抬眸忽见一红袍身影急急折回,不及多想,随手便将那签收进袖中。
直到很多年后,梨白都会想,若是当年把签丢在地上,装作从没看过的模样,让萧凌然拾走。那这些并肩而行的岁月,是不是都会消散在时光风中,真假难辨?
送走萧凌然梨白回房径自坐了,她该好好思索一下明日上皇宫的对策了。
顺便,也理一理自己纷乱的心思。
“哥哥!”十四岁的少年蹦了进屋来,容貌虽稚嫩,却也十分清俊。
宋瑜本是含笑见他进屋,忽地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胭脂香粉气息,他的脸色立马阴沉几分,“宋思越!”
宋思越被唬了一跳,而后见着哥哥面色乍变,这才意识到了事态不妙,忙陪笑道,“哥哥,是那些浪荡女子非要拉我进去,我才瞧不上她们,但碍着宋家不该显着小气,这才……”
“闭嘴!”宋瑜喝了一声,立了起来。平素总笑面待人,此刻颀长挺拔的身子竟气得有些发抖,“还真当你是什么人物,可以为所欲为了?”
向来受宠的宋思越哪里愿被这么骂,“哼”了一声,“哥哥你道我不对,你可又好到哪里去?时不时偷偷去轻舞楼听曲子看美人,依我看,要是那绝色的梨白姑娘没去了永安王府,你可就该倾尽家财,请她入我宋家大门了吧!”
“宋思越,现在当真是谁也管不了你了是吧!”
宋思越见哥哥是真动了怒气,忙夺门而出,急急跑了。门内宋瑜脸色阴沉好一阵,而后干脆利落打了一个响指,眉间怒意已敛,只是阴沉之色不散。
瞬间出来的黑衣人无声无息。
“今日和小公子一起的,都是什么人?”
“是中书令孟于清的嫡孙孟泽熙。”
多年平定,敌不过一霎,风起,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