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只是一道方程式。
总是这样一番唯美的剪影画面。
存在于梦境里。
阳光折叠在每一张孤独而青春的脸庞上,空气中散发着诗一样的香气。爬满藤蔓的围墙边,黑衣少年靠着少女,少女靠着白衣少女,他们站成一片模糊而氤氲的姿势,缓慢地渗透进一帧黑白照片里。
耳边响起谁忧伤的歌声。谁幽幽地唱着:“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梦渐醒了。
阳简安睁开眼,早晨的阳光抹在眼皮,淡淡轻轻的暖。他坐起来,环视四周,看到的,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既温暖又冰冷的房间。书桌上摆着凌乱的书籍,某位作家的小说,翻开一半,被阳台的风吹乱了页码。墙上挂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时钟推动着时间缓慢前进,再过去一点,一位明星在海报里帅气地笑。
唱过了《我的歌声里》,楼上住户的音响开始换上《老男孩》。同样的青春,同样淡淡的忧伤,阳简安想,楼上那可能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人,因为老去,而悲伤。
他从床上爬起来。该吃早饭上学了。
“起来了吗?”客厅里,一位和蔼的妇女对他说。这是他的妈妈,至少,他是这样记得的。
“快点洗脸,不然会迟到的。”另一个男人略显严肃,戴着眼镜看报纸,望过来一眼。
“知道了。”
和所有的学生一样,年少时,总少不了父母那烦人的唠叨。阳简安走进卫生间,站在洗漱池前呆了几秒钟。面前摆着三根牙刷。他竟记不起,哪根属于自己。得健忘症了吗?阳简安挠了挠头,他的记性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的好。
刷牙刷到一半,妈妈走了进来。
“呀!拿错牙刷了!这根才是你的!”妈妈拿起另一根蓝色牙刷。阳简安含着白色牙膏沫,一脸尴尬。
“你这傻孩子,记性怎么那么差?昨天也是这样子。上学连校徽都忘了带。”
有这么一回事吗?昨天的事,他竟也忘记了。阳简安敲了敲脑袋。他这是怎么了,感觉一切似真又似假。好像在做梦一样。
吃完早饭,阳简安总算没落下书包。走出房门,他看到,门前长满爬山虎的围墙边,梦中的黑衣少年和少女,对他微微地笑。
“嗨,早上好!”
“早上好。梓诺。”
他向黑衣少年走过去。黑衣少年叫梓诺,他最好的朋友。这他还是记得的。
“你今天早饭吃的是豆浆和油条!对不对!”少女说道。
她叫萧铭瑜。和梦境中的稍稍有些不同,她的眼睛看不见,手里拿着一支拐杖。好像,从很久开始,她便失明了。因为失明,所以她的鼻子比一般人更灵敏。每天早上都喜欢猜他吃的是什么。
“喂!阳简安,背我!”
“啊……”
“啊什么。”萧铭瑜拿起拐杖胡乱敲了几下,没敲中人。“你不懂得帮助弱小吗?我可是失明人士!你的爱心呢,快找找是不是丢了!”
“还在呢……”阳简安乖乖蹲下去。
“来吧。”
一如既往,萧铭瑜爬上了他的背。这种感觉,那么熟悉。
“走咧!驾驾驾!”
得寸进尺的女生,居然用拐杖抽他的小屁屁。
“拜托!我不是马!”他略作抗议。
“我又没把你当马!我把你当驴而已!”她理直气壮。
差点,把喝下去的豆浆都喷了出来。不过,已经习惯了。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全世界的失明人士中,估计她是最嚣张的一个。明明电影里的盲女都弱质纤纤,动不动就小家碧玉,惹人怜爱。只有她,小家碧玉的脸,却大山老虎的性格。
一旁,梓诺在笑。
“早上好!”居委会主任赖大叔骑着一辆永久牌老单车经过,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这是要去上学吗?你们三人感情真好!”赖大叔脸上有羡慕的表情。
三个人相视,微笑。
这样温暖,这样有爱的青春友谊啊。
晨光涌进的街道,剪下三缕紧紧依偎的背影,框在名为时光的记忆中。
他们相偕着走出街口。而那边,赖大叔忽然刹住了单车,他回过头,推推那副老花眼镜看着那三个人,拿出一本记事本,在上面记录下这样一段字——
“cr103,cr107,cr110,尚未苏醒。”
写完后,赖大叔合上本子,骑着单车,沿着这条陈旧的街上穿行。
他看到,阳简安的父母站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这条街叫凤凰街。它太旧了。街道两边耸立的楼房摇摇欲坠,带有民国风格的建筑物,在岁月中沉沦。这里住了太多低层小人物。卖臭豆腐的,做裁缝的,最出色的只能算街头的萧家,男人跑去非洲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前几年新装修房子,在一大堆旧楼里鹤立鸡群。
萧家以前很穷的。他家的女儿小时候得了眼疾,没有钱治,从小就看不见东西。凤凰街上的小孩子追着她疯叫:“瞎子!瞎子!”,她也毫不客气,用手上的拐杖就乱打一通。被打中的那个小孩哭了很久。其实他根本没有骂她瞎子,只是帮妈妈打酱油,路过此地而已。
领头骂人的,是一个叫梓诺的小孩。
被打的,叫阳简安。
打人的,叫萧铭瑜。
也不知道后来,这三个小屁孩怎么会成为了好朋友。长大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外面的世界如万花筒变化万千,只有这条蜗居在城市中的凤凰街依旧如故。人依然那么多,那么吵。唯一变的只是老了的容颜。
也不知道后来,萧家糊里糊涂就从凤凰街最穷的人家变成了最富的人家。对有钱人,人们总是抱着嫉妒的心理,编造出各种损人的看法。有的说,萧家男人在外面做不干净的生意;有的说,萧家男人有个远房亲戚死了,留了一笔遗产,靠死人发财;比较准确的说法是萧家男人去非洲淘金,发达了。
这是萧铭瑜亲口跟梓诺和阳简安说的,所以,他们很相信。说这句话的时候,萧铭瑜正站在自家新装修的房子前。新居入伙,家里来了不少人道贺。萧铭瑜从家里拿出两个大鸡腿,一人给一只,他们就坐在旁边的榕树下一边啃一边看着这番热闹的景象。
后来,阳简安看到萧家男人牵着一个半老徐娘走出来的时候,他不识趣地问了一句:“那是谁?”刚说完,他啃了一半的鸡腿就被萧铭瑜一掌拍飞了。鸡腿掉在地上,隔壁家的旺财飞快地窜过来,在阳简安目瞪口呆之际便叼着鸡腿,耀武扬威地摇着尾巴跑掉了。
阳简安不该问的。那是萧家男人新找的女人。也就是萧铭瑜的继母。
但凡继母都是不好的。看电视滥情剧都知道,继母一般是虐待子女,谋夺家产。这个女人也不例外。好几次上学,阳简安都能看到萧铭瑜手上新添的伤痕。她趴在他的背上,怒气难平:“那女人!总有一天看我怎么收拾她!”
生气起来,竟张口就咬。可怜的阳简安,痛得嗷嗷叫。而她,则在他的背上乐得哈哈大笑。如果她能开心起来,多咬几口他也是愿意的。
这是阳简安所记得的事情。想起来,就像很久之前发生的,那么遥远,那么模糊。就像漂浮在脑海里的,一场虚梦。
从凤凰街不远的路口,可以乘坐公交车直接到学校。
每次等公交车,梓诺从不东张西望。他只是安静地靠着站牌,等那一路车慢慢地到来。阳简安知道,这个男生在顾忌什么。在公交站牌的后面,路口的一排小吃店里。其中一家卖早餐面包的,就有梓诺的母亲。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却老如六十岁。她每天贪早摸黑,守着她那个小店。每遇到上学的学生,她会大喊:“茶叶蛋,饺子,馒头,豆浆咧!”。她试图笑,然而笑得很沧桑。梓诺不喜欢这样的笑容。他认为他的母亲应该是那种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的女人,而不是困在这样的小店,这样旧的街。
梓诺从一生下来就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他没有父亲。母亲也从不跟他谈起这件事。
每当坐上公车,阳简安看到梓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那些小店,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忧伤。“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他记得,梓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那代表,梓诺想要放弃,现在所拥有的青春。
那天晚上,梓诺的母亲从小店下班。夜很黑,她走在漆黑的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走着走着,她加快了速度。心脏也跳得急促。她明显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那串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如影随形。
是谁?女人紧张起来,额头渗出冷汗。她穿着高跟鞋,跑起来。前面不远就是凤凰街。那里有个保安亭。她跑向那里,路灯映出她的影子,以及后面另一道紧随的影子。
保安亭就在眼前,女人放缓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没看到人,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只觉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保安,有人跟踪我!”她跑进保安亭急匆匆喊道。值班的保安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觉。女人有点恼火,推他,“喂,快醒醒。”
她一推,那个保安就直直从椅子上倒了下去。保安喝的那杯放了安眠药的茶,还静静地放在桌面上散发着余温。
天啊……女人仿佛听见黑暗中传来阴笑。她拔腿就跑。但劣质的高跟鞋刚跑进幽暗的巷子没多久,鞋跟便断了。女人脚一扭,重重跌倒在地上,下巴都磕破了。她托着肿胀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但,就在那时,她蓦然抬起头。
一个人影站在她的面前,像魔鬼一样冷视着她。
女人用最后的力气抓住那人的裤脚。
“你终于想起来了。”女人仰头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
它静静看着这个女人,脸颊冷若冰霜。“是的。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将成为这次游戏的胜利者。”
女人那张痛苦扭曲的脸,看不出是欣慰还是绝望。她最终慢慢滑到地上,被那一层厚厚的冰冷覆盖。
那天,梓诺的母亲消失了。没有人发现她的踪影。也没有人关心她的去向。
这般无声无息,像从来没有过她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只有梓诺仍每天与阳简安以及萧铭瑜一起上学放学,一切如旧。
居委会赖大叔仍然每天跟他们打招呼,拿出笔在笔记本上作着奇怪的记录。
——“cr107第一个苏醒。能力待测。”
——“cr102已失败,回收。能力为镜面。”
早晨的学校生活,千篇一律——先做早操然后回教室早读。
这趟公车有点慢了。阳简安他们刚进校门口便遇上涌向操场的人流。人太多,说话声夹杂着密集的脚步声,如一场轰轰烈烈的水流。阳简安循着自己班的位置走去。走着,他被后面的人撞到了肩膀,往前跌了几步。
站稳之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撞到他的男生带着歉意微笑。“不好意思。”
“没关系。”
“啊。你的衣服划破了。”对方好心提醒。
阳简安低头查看了一下。果然,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白色衬衫划破了一道口子。那状况,象是被人用刀划破的。阳简安想起,刚才他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森然的寒意。
又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在做广播体操时,那来路不明的寒意再次袭来。
有人在盯着自己!
阳简安乱了做操的节奏,他抬头四望。只是他没发现,那道邪恶的视线迅速地藏了下去。很快,老师走了过来。“阳简安,认真点做早操。”
“嗯……对不起……”
视线重新回到前方的领操员,凌乱的动作稍稍做了调整便回归于一致。阳简安仍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会有人想对他不利呢?
是的。一定是错觉。
然而,二十分钟后,阳简安差点丧命了。
一条毒蛇盘踞在课桌的抽屉里。做完早操回来的他刚想打开抽屉拿出英语书早读,他的呼吸顿时凝住了。全身的毛孔蓦地张开,离开体内的汗珠迅速流失了体温。抽屉里,一双阴鹜的黑色瞳仁湿漉漉地注视着他。
整个空间突然就静下来。听觉里一片干涸,只有咝咝的声音,笼罩着自己。
“蛇!眼镜蛇!”
靠近自己的地方,率先响起了尖叫声。以这儿为中心点,附近的同学通通退后一大段距离,惶惶恐地盯着从抽屉里探出头来的毒蛇。
“阳简安,快跑啊!”有人担心地大声提醒道。
因为阳简安像中了定身咒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并非不想逃跑,而是腿吓软了,拼命哆嗦,却使不出一点力气拔出来。他的恐惧到了极点。那条眼镜蛇从抽屉里爬了出来,并未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而是盘踞在课桌上,竖起一颗硕大的脑袋,蛇信不断地吐出来。空气里全是危险的味道。
这是眼镜蛇发动袭击前的姿势。阳简安看过动物世界纪录片,知道眼镜蛇一旦展开眼镜一样的形状,那证明它随时发动攻击。这时,学校领导和老师也赶了过来。他们全都手足无措。谁又会想到,位于市中心的学校里会出现这种危险的生物!
现场的每个人都紧绷着呼吸。阳简安不敢动,眼镜蛇也没动。那一幅人蛇对峙的画面,简直可以登上美国地理杂志的封面。但谁都知道,这样子下去,阳简安凶多吉少。
我可不想死。阳简安咽了一口口水。他刚想将目光移到别处,就在此时——眼镜蛇猛地将脑袋刺向前,血盆大口中伸出两颗尖尖的毒牙。完了!那是阳简安当时唯一的念头,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以至于只看到寒光一闪,凉凉而腥臭的液体喷到了他的脸上。
那不是毒液,而是蛇血。其他人都看得十分清楚。一把刀子准确而凌厉地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在眼镜蛇即将扑到阳简安身上时,它唰地切断了蛇颈。蛇头与蛇身分裂,保持着噬咬的姿势掉在地上,而血柱顿时喷溅而出,湿了阳简安一脸。
他四肢无力地跌了下去,傻了。
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是,学校的清洁大叔匆匆赶来,把那条蛇拿回去泡酒了。
后来,阳简安才知道,救下他的人是梓诺。
很奇怪,他以前并不知道梓诺会飞刀这门绝活。问对方,梓诺只是淡淡然一笑。“这完全是走狗屎运了!我情急之下才乱扔一刀的!”
“哇塞!要是扔中我怎么办?”阳简安一阵后怕。
梓诺无奈地摊摊双手,“那只能怨你人品不高啊。”
很好。经过这件事,阳简安确定了自己还是有一定的人品的。
说起这件事,萧铭瑜不但不担心,反而乐得哈哈大笑:“阳简安你哪里有人品了!连眼镜蛇都能爬到你的抽屉里,你的人品是弱爆了才对!”一边笑,她一边用拐杖敲阳简安的脑袋。每敲一下,都很疼。
其实,连阳简安也不明白。怎么会有毒蛇爬到他的课桌里?这实在不符合常理。后来学校也认真调查了这件事,却根本没得出合理的解释。
萧铭瑜装出名侦探柯南的模样,认真问道:“是不是你平时得罪什么人了?人家要害你?”
“这个……应该不会吧。”
阳简安纯洁得连偷看阿婆洗澡这种事都没做过,又怎么会跟别人结怨?但他想起了今天早上,去做早操的时候衣服被人划破了。回到教室马上又遇到毒蛇袭击,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十分接近。莫非只是一个巧合?
又来了!
阳简安的身体突然僵直。那股熟悉的寒意再次出其不意地包裹着自己。这一次,他很快地向四周望去。校园里除了三三两两的学生,并无特别。但那个人,偷窥着他的那个人,就在其中!
“你在看什么呢?”萧铭瑜又用拐杖扫了一下,没打中他。
“不,没什么。”他收回了目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身影正靠着墙壁,邪邪地笑。
上课铃响,萧铭瑜站了起来。“今天晚上记得,来捧我的场!敢不来,一个人揍你们一拳!”她说的是,今天晚上的晚会,她要上台表演弹古筝。失去光明的人,总是对听觉方面尤为敏感。她也不例外。她弹的古筝,十分出色。
“记得要来哟!”
向教室走去的途中,她仍不断地挥舞着小拳头威胁。而阳简安,却发现梓诺没有跟上来。这个穿着黑衬衫的男生,依然坐在原来的草地上,思考着什么。阳光在他的下巴处,森森断裂。
赖大叔正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喝铁观音茶。直到那个穿着黑衬衫的少年走进来。
黑少年捋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那行纹身。
纹身是一串由英文字母和数字组成的编号。——cr107。
“你是第一个醒来的人。”
赖大叔品着铁观音的茶香,语气淡然,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黑少年看着他,嘴角满是冷。“游戏已经开始了吧。”
赖大叔点点头。黑少年又说:“只有最后幸存下来的人才是赢家,对吧。”
赖大叔照样点头,同时推推那副老花眼镜,看着他:“cr102输在你手里,我都看到了,你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黑少年表情冷漠,说:“这个游戏就是这样设置的不是吗?如果不想死,就唯有当最后的赢家。”
说完,黑少年转身走出了屋子。
屋子门口挂着一块牌子——凤凰街居委会。
赖大叔放下报纸,又拿出笔记本。翻开前面几页。那是cr102失败的记录。那天他跟踪cr107,凡是苏醒过来的人研究室里都会监测到它的脑电波。cr107是第一个苏醒的人。他奉命进行跟踪考察。
那是个美丽的清晨。黑少年沿着河堤一直走。晨雾被阳光渐渐驱赶而空,远处横跨河面的大桥上偶尔驶过寥寥几辆汽车。大清早的河堤边空无一人,黑少年走到一半停下,坐在草坡上,摘一根草叼着。
他像在等什么人。
赖大叔停下单车,拿出望远镜眺望。过了一会儿,远处渐渐出现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休闲运动装的年轻人慢跑而来。
黑少年站了起来,吐掉嘴里的草根。
他等的,就是这个人。
运动装年轻人放慢了脚步。脸上出现一丝惊恐。站在面前的黑少年,居然拿出一把刀。
“你要干什么?”年轻人问。
“除掉你。”黑少年说话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莫非你也是……”年轻人迟疑,说道:“你是第几号?”他昨天才苏醒,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和那个生存者的游戏。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但不怕,这个人赢不了他的。年轻人心想。
“cr107。”黑少年毫无感情地说道。
“我是cr102。幸会幸会。”年轻人走上前,殷勤地伸出手。迎接他的,却是黑少年手中的尖刀。刀影闪过眼角,年轻人露出诡笑。随即,他的笑脸竟慢慢裂开无数的纹路,他的身体像碎掉的镜面,哗啦哗啦地掉了下来。
黑少年看得有些发愣。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不起,你杀的只是我的分身。”
黑少年刚要回头,背后却一阵剧痛。他反被刺了。年轻人在他耳边冷笑。
“我的能力是镜面。也就是说,我可以随时分离出另一个分身。就像照镜子一样。你杀的只是镜子里的我。”
黑少年倒了下去,但他抓住年轻人的手。不知发生了什么,年轻人脸色大骇,身体无法反抗,竟慢慢软了下去。
“为什么……”年轻人倒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气若游丝,“这就是你的能力?”
这个人的能力,太可怕了。
黑少年挣扎着站起来,捏住年轻人的手,现在,他处在绝对的优势。
“不要!求求你,饶了我吧。”年轻人绝望说道。
“真可惜。”黑少年冷冷的下巴倾斜四十五度,“我的身体里没有输入同情这种情感。”
那道刀影,像总结的符号。
年轻人恍然倒在地上。
“cr102被除,十个人,还剩下九个。”
赖大叔一边在笔记本上做记录,一边遥望着黑少年负伤离开的背影。
刚才发生了什么?
即便观察得很仔细,赖大叔依然没看懂黑少年是如何打败年轻人的。
他只得在笔记本上写下“cr107,能力待测。”
今天晚上的晚会很闷。照例是无趣的歌舞表演,其中还有一个烂爆了的朗读英文节目,看得阳简安昏昏入睡。他太困了。在听到萧铭瑜的古筝表演一半时,他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后,偌大的会堂已然空荡荡。散场了。观众走光了,原本坐在他身边的梓诺,也不见了人影。
“喂!还有人吗?”阳简安站起来大喊了一声。会堂里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声音像飘向高空一般消失。刚要迈出脚步,阳简安突然僵住了。
脚趾凉凉的。像踩到什么东西,黏黏湿湿,冰冷的触感。阳简安低头一看,头皮顿时炸开了。他这才发现,地上很多一条一条……蛇!
妈呀!他像一下子被抽掉了骨头,坐在座位上直哆嗦。
这是怎么回事?会堂成了蛇窝?那条黑蛇就蜷在他的脚趾边,一动不动,阳简安过了很久才敢仔细看。他发现那蛇没有丝毫动静。即使他缩起脚也没有反应。
这些蛇都死了。只是尸体!
这又是怎么回事?
阳简安想不通,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避过蛇的尸体,仓皇地走向后台。他担心萧铭瑜有没有出事。后台比观众席阴暗一些,杂乱地放着道具。在那亮着灯光的地方,阳简安看到,梓诺站在那里,一身全黑,如绽放在灯光下的黑色大丽花。
他再走过去一点,便看到梓诺的跟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生。那男生脸上扭曲出痛苦的表情,顺着梓诺的身体,慢慢地滑落到地上。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出现一百朵鲜花绽放的声音。
血,在地上疯蔓出花的图案。
阳简安惊呆了。倒在地上的男生,胸口流着血。杀死他的那把刀,今天刚刚救过阳简安的命。救人的刀,却又是杀人的刀,这个讽刺的笑话却无法令阳简安发笑。他坐在地上,流窜在身体里的,只有恐惧。
梓诺回过头来。那半张脸,出奇的冰冷,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黑衫少年。
“你,还没想起来吗?”
梓诺半侧着脸,这样说道。而阳简安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看到面前倒地的男生,流血不止。灯光下映出男生手背上一道奇怪的符号。阳简安没怎么看清楚,处在惶恐中的他依稀记得那似乎是个编号,cr101?
“怎么了?你们在干吗?”
几乎停滞的场面中,萧铭瑜无端端地走了出来。她边敲着拐杖边经过男生的身边。
“这是什么?”她感觉到拐杖碰到了奇怪的东西。
阳简安和梓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梓诺很快用脚把死去的男生推开一边。“不知道是谁留下的道具。真是乱来。”
“哦。肯定是学生会的人没搞好卫生。要严肃批评!对了,阳简安,刚才我弹的古筝怎么样?”
“弹得……很好。很动听。”
说这话的时候,阳简安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舌头的颤抖。“你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萧铭瑜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因为他刚才睡着了,根本没有看你的演出啊!哈哈!”
梓诺跨过尸体,一边笑,一边走过来。一只手按住阳简安的脑袋:“你这个家伙,对女人撒谎可不在行哦。”
阳简安看着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既陌生又熟悉。
“好哇!你竟敢骗我!看我的打狗棒!”
一拐杖挥过来。没打中。
“快跑呀!哈哈!”梓诺拉起仍失魂落魄的阳简安,从后台跑了出去。
夜幕笼罩的操场上飘扬着这三人的欢声笑语,而在他们离开后台门口,几个身穿白衣制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他们打开尸袋,将躺在地上的男生装了进去,抹掉血迹,清理会堂里蛇的尸体,才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外,隐入一片漆黑中。
黑暗中,有人打开笔记本,“cr101失败,已回收。还剩八个。”
写完,那人抽起一根烟。微弱的火光照亮那张熟悉的脸。他是居委会的赖大叔。
眺望着操场上那三个人的身影。赖大叔靠着栏杆抽烟,神情凝重。
刚才cr101和cr107打斗的画面,仍鲜活地在他大脑里跳动。
时间退回到散场之后,会堂很快变得死寂一片。观众席空荡荡,唯有阳简安仍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寂静的空气里,突然响起咝咝咝的声音。
那悉悉率率的声音,像针一样密密麻麻缝进空气里。
地板上,蠕动着许多奇怪的影子。
是眼镜蛇!
它们吐着蛇信,在地上爬行。而它们前进的方向,那个少年仍睡得很香。
很快!你就会长眠不醒了!
一双眼睛邪恶地盯着阳简安,冷笑。
但突然,它惊觉身后有阴影袭来。它不假思索,翻过前面的桌椅。偷袭者落空了。那是……cr101回头看见穿着黑衫的少年,手持匕首。“切,是你呀。我本打算先除掉那个笨蛋的。不过既然你提前来送死,我就先收拾你。”
cr101慢慢退后,微笑着。
黑少年皱起眉头。咝咝咝的声音这时从四面八方朝他包围逼近。那些毒蛇如同被人操控一般,张开血盆大口,任人看了都胆战心惊。cr101得意地抬起手指戳戳脑门,“不好意思,我的能力是控制动物的意识。这些蛇都是我的士兵。你以为你能赢吗?”
黑少年飞快看了一遍四周。地板上全是眼镜蛇了,一条条高昂着蛇头,吐出鲜红的蛇信。它们排列在cr101面前,他就像这些蛇的指挥官,咧嘴而笑,挥挥手指,“给我上!”
那些眼镜蛇立即朝黑少年涌去。黑少年不慌不忙,跳上座椅扶手。一条眼镜蛇腾空扑来,被他一刀砍下蛇头。他踩着那些扶手,以此为路,朝cr101跳过去。那些眼镜蛇来不及回来救援了。黑少年手持匕首扑向那个惊慌退后的对手。
嘶!
眼看黑少年的匕首就要刺中cr101,突然从他的袖口窜出一条黑影,飞快地缠住黑少年的手腕,狠咬了一口。“啊!”黑少年半空便摔下来,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但更多的眼镜蛇涌了过来,瞬间就将他完全淹没。
“想赢我?嘿嘿!”看着那蠕动的蛇团,cr101阴笑出声。
但下一秒,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他扭过头,双眼充满了疑问。黑少年竟在背后,正冷笑着看他,挥出一道刀影射进他的心脏。cr101输了,他看到那些失去控制的眼镜蛇纷纷四散,刚才在地上被蛇群撕咬的那个人,竟消失了。
“那是我的分身。笨蛋。”黑少年说,双手抓住cr101的头。“你的能力,我笑纳了。”
源源不断的力量以奇怪的方式,被黑少年吸走了。cr101一声也不吭,就倒下去,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一丝光芒。
而那些四窜的眼镜蛇,突然接收到某种指示,自杀似地疯狂撕咬自己的身体。
很快,满地只剩蛇尸。
可怕的家伙。赖大叔拿着笔记本,点了点烟灰。他总算知道黑少年的能力是什么了。
那是多么可怕而强大的力量啊。
而操场上,那三人仍在追逐嬉闹。欢笑声让阳简安几乎有种错觉,仿佛刚才见到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但后台里确实躺着一具尸体,对吧……跑到操场中央的阳简安看着头顶那稀落的星辰,仿佛整个夜空都在飞速地旋转起来。他昏了过去。然后,他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他回到了孩提时代。
那时候他大约七岁,刚搬到凤凰街不久。搬家的第一天,他趁父母收拾房间,一个人到街上买烧饼吃。一共两块烧饼,他咬着一块滋滋有味地走回来。走到一处角落时,他看到一个小男孩蹲在那里不停地抹眼泪。
“你怎么了?”他停下来问道。
小男孩抬起头看他,目光明显停留在他嘴里的烧饼上,并且喉咙深深地咽了咽。“我没有爸爸。”第一次见面就说出这样的话,阳简安差点吓得烧饼都掉了下来。小男孩继续说:“他们都欺负我,说我没有爸爸,不跟我一起玩。还打我。呜呜呜!”
小男孩摸着被砸起肿包的脑袋,一开口哭声便止不住。阳简安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刻,他走过去,把手里的另一块烧饼递给小男孩。在那么小的年纪,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用食物来安慰人。
这一招果然有效。看到烧饼,小男孩立即止住了哭声。他显然饿极了,抓起烧饼就狼吞虎咽。吃完后,他还满足地摸摸油腻的嘴角。“饿死我了。对了,你这烧饼是哪里买的?”
“就是那个秃头大叔的摊儿……一块钱一个……”阳简安尽量描绘刚才卖烧饼的人。
“是光头佬那里买的呀!”小男孩不屑地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他的烧饼不好吃。你要走远一点,去马路对面的李婶烧饼店买。那里的才好吃呢!两块钱一个!”
“嗯……”
“知道了吗?下次记得买那里的哦。我只爱吃那家的。”小男孩像老师教学生的语气,认真地拍了拍阳简安的肩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随后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话说,为什么我下次还要买给你吃!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就要拍拍屁股走人时,阳简安追问道。他想着初到此地,最好先找个朋友。
“我叫梓诺。”
“哦。我叫阳简安。”
两个人就是这样认识了。不过那一次邂逅阳简安曾经一度十分后悔,损失了一块烧饼不说,他还被凤凰街上的小孩误以为是梓诺的同伙而被组团欺负。这真是大呼苍天啊大地啊的冤情,他才跟这个家伙认识几天而已!亏梓诺还那么讲义气,在阳简安打算停下来跟身后那群小孩洗清自己冤白之时跑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手,很大侠地说道:“小子,以后就由我罩着你了!”
在一片飞过来的小石子雨中,阳简安流下了眼泪。但那绝对不是感动的,而是被石头砸得好痛。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梓诺带上了一条黑道,每天都要经历被一群小孩在后面追着跑,以至于他小时候其他科目不及格只有跑步总是得第一。
这种悲催的场面在小学毕业后终于大大地缓解了。毕竟大家都长大了,还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太幼稚了。少年们考虑的事情已经转移到情情爱爱这层面上。当别人牵着小女朋友耀武扬威地从街道上走过时,阳简安依旧在和梓诺坐在凤凰街的大榕树下,舔着冰棍,听知了在盛夏的演奏。
只不过,他们中间多了一个人——萧铭瑜。
那时候,萧家还很穷。萧铭瑜总是抱着一个破古筝,坐在榕树下毫无章法地乱弹。据说那是她妈妈的遗物。古筝太旧了,断了一根弦,弹起来,像贞子在哭。于是,每次当萧铭瑜弹的时候,凤凰街上一定是鸡飞狗跳,小孩子被吓哭的声音从街头蔓延到街尾。受压迫的人民群众受不了了,就会从楼上破一盆洗脚水下来。
“别弹了!那么难听!”
别人受批评了,还会知难而退。萧铭瑜倒好,人家越骂她,她弹得更起劲。当楼上的人把洗脚水泼光,萧铭瑜依然屹立不倒。只是她身边的两个少年,已经被洗脚水熏得直吐白沫,不省人事。
等到初三那年,凤凰街上搬来一个老头。白胡子飘逸,一派逍遥自在。经常从他家里传出古筝的声音。那跟萧铭瑜弹的,简直是天壤之别。没有人往他家里泼洗脚水,反而把自己的小孩送过去,学古筝。听说这能修身养性,更重要,老头子不收钱!
萧铭瑜也去了。学了几个月,技艺也大有改进。阳简安和梓诺陪她的时候,再也用不着害怕被楼上的婆娘泼洗脚水。那段夏天里,在凤凰街泼墨的树荫下,两个少年安静地坐在古筝少女的旁边,仿佛小说里一幅唯美的插话。
再后来,上了高中。三人依然在同一个学校。一切都没有变化。萧铭瑜依然每天去老头子家练习。阳简安和梓诺依然充当最称职的旁听。而梓诺的母亲依然站在破陋的小吃店卖馒头豆浆。
有一天,凤凰街的电灯柱上贴了几张海报。上面写的是一个知名的古筝音乐家将要在本市开一场演奏会。萧铭瑜也想去看。不过海报上的价格,有点贵。虽然只有几百块,但对住在这条凤凰街上的人来说,还是不小的支出。对阳简安和梓诺而言,更是一大笔钱。
萧铭瑜找她爸要。没成功。那天傍晚阳简安老远就听见她继母泼妇骂街,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响彻了这条凤凰街。他捧着一碗饭,站在阳台上看见萧铭瑜气冲冲地抱着她的古筝,摸索着来到榕树下。她没哭出声,但眼泪像散落的珠子,唰唰而落。阳简安想走下去安慰她,可是他看到榕树下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梓诺,走了过去,递给她一块手帕。夕阳下,这两人依偎的身影看起来甚是相配。不知为何,阳简安心头酸酸的。
过了没几天,阳简安和梓诺做了一件轰动的大事。他和梓诺打算偷街上闲置的一堆废铜烂铁卖给回收站,结果被人给抓到了。他们俩被绑在电灯柱上,居委会主任赖大叔拿着皮带,狠狠地往他们身上抽。
“这么小就学坏了!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让你们长点记性,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赖大叔抽得可厉害。一皮带一皮带,啪啪啪响。每一下,都很痛很痛,可阳简安和梓诺,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直到各自的母亲赶来,写了保证书,才领回去。
那次,萧铭瑜没去成音乐会。她却不感恩,遇见他们便哈哈大笑。
“你们俩好逊,偷东西都被抓住了。以后怎么还有出息啊!”
她笑得真恶劣,全然不晓得他们俩的伤是为谁而得的。两个人也没吭声,撅着屁股一拐一拐地跟着人家后面去上学了。
这些,都是深深存在脑海里的往事。
清晰得就像昨天刚刚发生似的。
醒来后,记得的,却是昨天在晚会后台见到的恐怖一幕。
梓诺是凶手。死者是个陌生的男生。但阳简安早上进学校经过光荣榜时,却偶然发现光荣榜上有那个男生的照片。名字很普通,叫王强,学习成绩很好,考第三名,于是有机会上榜。
阳简安去到王强所在的教室。找旁边的同学询问。果然,今天他没有来上学,座位空空的。阳简安站在门口,一颗心直接沉到了冰冷的湖底。他曾经以为那是一场梦的幻想,无情地破碎了。
奇怪的是,上了几节课,也没见到警车闯进学校。莫非王强的尸体还没被发现?今天要上课,晚会后的礼堂后台没人去倒是十分正常。阳简安好几次想去后台再看看那具尸体在不在,但是远远看到礼堂的建筑物他就放弃了前进的脚步。他没有这个胆量。
或许,很快尸体就会被发现了。他这样想道。
而梓诺,今天也没有来上学。放学后,阳简安去到他家。他坐在客厅里喝酒。地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很多廉价的空酒瓶。四周昏昏沉沉地舞着难闻的酒精味。梓诺伏在沙发上,悲痛欲绝地哭,“我是凶手!”
阳简安走过去,用手掌轻轻拍着他那因激动而起伏不定的背部。这样很久,他才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回答是令人震撼的,以至于阳简安听后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梓诺竟然说:“我是为了救你。”
“救我?为什么?”
“你以为那条毒蛇爬到你的抽屉里是巧合吗?还有,你今天出早操的时候,衣服是不是被划破了?其实那是王强在你后面,想对你不利,却意外失败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出早操回头看的时候,阳简安似乎记得确实见过王强一面,“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这是令他最困惑不解的事情。他跟王强丝毫不认识,即便在学校里,他也属于那种安分守己的学生,从不跟别人结怨。既然如此,何以招致杀身之祸?
“我也不知道。”梓诺晃了晃头,酒精麻醉了他的大脑,他连站起来都全身无力。“不管怎么说,我是凶手,这是事实。当时看晚会的时候王强就坐我们隔壁,你睡着了,我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刚好看王强想用毒针什么的刺入你的脖子。被我喝止后王强跑进了后台,于是我去找他。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们俩纠缠在了一起,我一不小心就用刀子……”他掩面,泣不成声,“我堕落了,我会坐牢的,我的前途全毁了……”
“别这样子,你也是为了我。”阳简安的悲伤也涌上喉咙,有点哽咽了。想到好友竟是为了自己而犯下罪行,他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梓诺,你去自首吧。跟警察说明一切,你会得到宽容的。”
“可是,有谁会相信,王强要害你?无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害你?如果搞不清这点,警察不会放过我的。”
“但是……尸体迟早会被发现的……我们瞒不了多久,警察很快便会找到我们的。”
“别说了!”梓诺突然双手捂耳,表现出极度的抗拒,“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我不要坐牢!不要!”他痛苦地大喊,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屋里传来一片沉闷的哭声。
哭声停止的时候,阳简安已经离开了客厅。一个小时后,警察局接待了一个男生,他对在场的警察声称,自己是凶手。办案人员立即出动,根据男生交代的情况赶到了某学校的礼堂后台……
阳简安在拘留所心事重重地坐了一夜。无眠的夜晚,星子零乱散布在苍穹各端。冰冷的空气,缠绕住漫漫长夜的空虚。当清早的光芒穿透褪尽的黑夜,照亮这个狭窄的囚笼,警察的脚步声寂静地响了起来。
“出来吧。”
一个探长似的男人让手下打开了牢门。
“你可以走了。”
“啊?”阳简安不太懂得这句话的意思。探长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们没有找到你所说的尸体。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啊!怎么会这样?”
难道尸体被梓诺移走了?阳简安没有走出牢房,他说:“你们再仔细检查一下,那个地方应该有血迹残留呀!而且,你们可以去查查王强家!他的家人肯定会知道他已经失踪了!”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探长一边把他拉出来,一边说道:“没有王强这个人。我们去学校调查过了。王强这个学生的资料都是假的。而且他家的地址也是假的。从户籍资料上也找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啊?”阳简安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我们也觉得很奇怪。”探长领着他往外走,“这个学生似乎是用假的身份资料在这个学校生活了半年多,除此之外都是虚构,以至于他消失以后就像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至于你说的案发现场,我们去勘察过了,没有发现一丝血迹。干净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会这样……”阳简安已经无法再吃惊了。
“整件事实在很可疑。但既然没有找到尸体,甚至连这个人的记录都不存在,那我们也只能放你离开。”探长走到警局门口,点起一根烟,望向门外,“你的朋友来接你了。”
阳简安抬头望去。那边,梓诺正骑着借来的摩托车,朝他挥手。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是萧铭瑜。
“你怎么进警局度假了?犯二了吗?”
走过去的时候,萧铭瑜笑着,用拐杖敲敲他的头。阳简安像平时那样傻傻笑了,然后看向梓诺。两个人对视无语。“上车吧。”梓诺最后朝他说了这一句。
三个人坐着摩托车,跑到附近的一条步行街,从街头吃到街尾。最后他们坐在一家奶茶店里,啃着羊肉串,天南地北地乱侃一通。一直到夕阳西下,金黄色的暮色将大地装饰得如同童话里的画面。
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阳简安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但现实却是掷地有声的——有人死了,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阳简安没有把探长告诉他的事情说出来。一来此事太过离奇,二来不想令萧铭瑜担心。至于那具消失的尸体,阳简安并不认为是梓诺干的。他区区一个高中生,即使能搬走尸体,又怎么有能力消除王强的一切记录呢?
“回去吧。”眼看天色已晚,萧铭瑜说道。
三人结完帐,向停放摩托的地方走过去。突然,阳简安发现手机接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现在在哪里?——蔡文龙。”
蔡文龙是他的班长。阳简安跟对方不熟,虽然对这条短信感到一丝困惑,但他还是打算如实汇报。还没开始编辑短信,萧铭瑜却说道:“你就说在家呗。”
“啊?这样子不太好吧。说不定人家有急事。”
“反正我们也快回去了不是?”
“说得也对。”
于是,他在短信里回复道“我在家。”
发出去后,对方没有再发来第二条。看起来,更象是发错人了。阳简安没放在心上。
那边,一个站在电灯柱下的校服男生抬头看了看四楼的房间。那是阳简安的家。他冷笑,举起手,大拇指和中指飞速摩擦而发出清脆的响指声。
“啪!”
随着这声音产生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隆!
摩托车开到凤凰街街口时,突然那边一栋楼房其中一层轰地发出巨响。恐怖的爆炸声撕碎了黄昏原本的温馨静谧。如同火山爆发的场景,碎片被灼热的气流炸出去十几米远,黑色烟灰从半空缓缓洒落,覆盖在每个走出来看热闹的街坊头顶。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刹车声响起,阳简安呆呆地望着那个熟悉的窗户,头盔慌乱滚落在地。
那头,校服男生转身离开。身后是惊恐的人群和漫天飞舞的火花。
雨,落在大地上,湿湿凉凉的。
长明灯的烟雾,袅袅地在灵台上升起。阳简安一身白衣,跪坐在空荡荡的灵堂中。他的父母在那场事故中身亡了,是煤气爆炸。
我们永远不知道灾难会在何时就突然间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改变了一切。
发生爆炸的楼房,就是阳简安的厨房。妈妈还戴着围裙,也许正要给他做饭吃。早餐的香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现在她却一身焦黑地躺在棺木里。
这是一个寂静的葬礼,没有任何一个亲戚前来拜祭。阳简安望着灵台上的黑白遗照,父母慈祥的笑容被镶嵌在木制相框之中。
“傻孩子……”他们仿佛在轻轻地对阳简安说。
我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你们了。抱着父母的相片,阳简安伤心的泪水无声落下。
“不要太难过了。”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阳简安抬起头,看到了白白胖胖的居委会赖大叔.没想到他竟然会来参加葬礼。
“这真是一场不幸的意外。”赖大叔的脸上带着悲戚,柔声地安慰阳简安:“人死不能够复生,你还是要好好地生活啊。”
“是。”阳简安擦擦眼角的泪水,“谢谢赖大叔,我会的。”
赖大叔对他笑笑,“不早了。”他抬头看看窗外阴测测的天。“你也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了,如果需要帮忙,就来居委会吧。”
“谢谢赖大叔。”阳简安哽咽着说。赖大叔朝他摆摆手,撑着一把黑伞,踏入了雨中。
灵台前,他留下了一束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气。仿佛看着它恬静的模样,就能够暂且忘去逝去亲人的悲伤。一阵阵疲惫袭来,阳简安蜷缩着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慢慢地闭上了哭肿的双眼,守着父母的遗体熟睡过去。
窗外,赖大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矗立着,不知何时返回来的。他看着陷入沉睡的阳简安,拿出手机说道:“你们可以行动了。”
雨中,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出现了。他们悄悄地走进灵堂,无声地翻开棺木,将阳简安父母装进白色地麻袋里,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一阵冷风拂过脊背,阳简安忽然感到危险的气息,浑身打了个激灵醒过来,父母的两口棺材静静地躺在灵堂中间。
四周冷冷清清的,长明灯的火光随风摇曳,只有他独自坐在门口,内心莫名地不安起来。
是自己想太多了吧,阳简安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忽然,他很想再见爸妈的最后一面。
他手捧着白色的蜡烛,点燃了,慢慢走向遗体。爸妈明天就要火化了,阳简安手扶着棺木,鼻腔酸涩的知觉激起了泪花,轻轻地推开了盖子。
哐当一声,蜡烛落在了地上。黑暗里,阳简安红肿的眼不可思议地睁着,干涸的泪痕凝在眼角。棺木里早已空空如也,遗体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爸妈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又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做!
错愕、愤怒、惊惧仿佛一个漩涡,旋转起来,几乎将阳简安淹没。他的手颤抖着,拨通了警局的电话:“警官,我要报案。就在刚刚,我父母的遗体离奇失踪了,请你们快点赶来……”
闪烁的警灯划破了夜空,身穿黑色警服的警察们,像严谨有序的工蚁队一般出现在灵堂,分工明确地调查现场。阳简安配合警官回答一些问题,不安地等待着。
二十分钟后,完成任务的警察集合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看来我们要回局里调查了。”听到结果的警官转过头来对阳简安说。
又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入夜了,阳简安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台阶上。风凉飕飕地吹过,空荡的棺木,静静地躺在他的身后。就在这里,他真的和父母永别了。
“怎么记性越来越差,这根才是你的牙刷呀!”妈妈嗔怒的表情仿佛就在眼前。爸爸微笑着抬了抬眼镜,把报纸翻了个面。
哗啦啦的声音,就像风吹过树叶那样清晰。
阳简安躺倒在地上,望着天空上稀疏的星子。早已干涸的眼角,却依然落下了一滴泪。
模糊的往事书页一般在他眼前翻过,渐渐模糊,越来越远……
最后,纷乱的梦境袭来,将他淹没。
“什么?这怎么可能!”第二天清晨,阳简安惊讶的声音在警局响起。他的双手扶在桌面上,身体压倒性地靠近警官。
“这就是事实。”警官丢出一个文件袋,脸色也非常地不好看。“你父母的任何银行账号,包括他们的身份,甚至连‘你父母’这个人物,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的……
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走回小区的,阳简安双手抓着那叠厚厚的文件袋,颓然地坐在了路边的花坛。他现在是一个孤儿了。
生养了自己十几年的爸妈,怎么会是不存在的呢?他根本没有办法相信。
自己的家是不存在的,父母不存在,那他又是从哪里来的?阳简安抬头看着白亮的天,灿烂的阳光极其地刺眼。
这一定是一个冗长又真实的噩梦。阳简安悲伤地想着。
就像那个人,死后又消失了。从那时候起,自己身边的人都会一一离开,一一消失。
直到有一天,萧铭瑜和梓诺也死了,消失了,这场噩梦就会结束,变成正常……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阳简安猛然清醒过来,被刚刚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不锈钢的饭盒,表面依然有热热的温度。
“赖大叔?”阳简安抬起头,竟然是居委会赖大叔来了。“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吧?”赖大叔把饭盒放在他身边,“这是刚做好的,快趁热吃吧。”他说着,又掏出了五百块塞在他的手中。
“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阳简安立刻推托了起来。
“拿去!”赖大叔严厉地制止他,“以后居委会都会帮助你的。你现在还是一个学生,要好好学习才是!”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说着,不等阳简安再拒绝就转身离开了。
“谢谢赖大叔……”望着他胖胖的背影,阳简安的眼前弥漫着雾气,心想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困难中帮助自己的人。
擦擦眼泪,他一个人回到家里。对着父母的遗像点起三炷香,然后一个人吃饭。
四面,焦黑的墙壁将他包裹起来,熊熊烈火燃烧后只剩下一片冰冷。妈妈最爱的围巾残破的一角落在地上,全家福的相框落在地上。
一屋狼藉,难以收拾。
阳简安用勺子把饭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泪滴滚落。
“阳简安!”门口响起清脆的声音,阳简安抬起头,萧铭瑜正摸索着上楼,身影熟悉而温暖。
“你是不是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啊!还在吃盒饭,”她翘翘的小鼻头嗅了嗅,“是花椰菜,猪肉,还有酸菜?”
“你又猜对啦!”阳简安飞快地抹掉脸上的眼泪走到她身边。
“今天伙食真是差,来,给你加餐。”萧铭瑜从背后变出一个苹果,鲜红发亮。晚风微微吹乱她的发,永远这样一脸无忧无虑的笑容。
“谢谢……”阳简安接过苹果,愣愣地看着。
“又在发呆!”萧铭瑜拿出拐杖敲了下他的头,“要振作起来!不要这么轻易地被命运打败了!”说着,她摸索着,径自走下楼去。“我们去篮球场那去坐坐吧。”
“好!”阳简安笑了笑。最难过的时候,幸好还有她在。
树枝的黑影交错摇晃在路灯之下,从篮球架下往上望,正好可以看到星子散落在各处,明明灭灭。萧铭瑜脊背直直地坐着,阳简安坐在她身边,双手懒懒地撑着身体,抬头看着天。
阳简安忽然有点释怀。
没有父母的日子,也许会很孤单和艰难,可是萧铭瑜说,要坚强。是啊,坚强一点,或许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他转过头看着萧铭瑜美丽的侧脸,时间这么久过去了,她在自己心里还是最美。
可是这一天,萧铭瑜告诉了他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她抬着头,双手扶着拐杖对阳简安说,好像说自己喜欢古筝那样理所当然。
“你要离开?去哪里?”阳简安惊讶地问。
“只是想去很远的地方旅行!”萧铭瑜对他调皮地笑。“别让梓诺知道哦!我只告诉你一个。”
为什么不让梓诺知道?阳简安刚想开口问,萧铭瑜的脸忽然靠近他的脸颊吻了一口,蜻蜓点水般轻柔。
阳简安睁着眼,呆在原地。
“我喜欢你……”萧铭瑜的声音像清风一样飘过在他的耳边。
“呜……”一辆不知从何而来的火车像大蟒一般,缓慢地滑进车站,停住。
“我们就要分开了呢!”萧铭瑜轻轻地拥住他,晨光从高空照射进来,细小的尘埃荡在空气中。
“嗯……”阳简安心不在焉地回应她。作为好朋友,他不忍心梓诺就这样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就在刚才,他偷偷地发短信把这事告诉了梓诺。
可是这样子是不是不尊重萧铭瑜呢?他看向站在身边的萧铭瑜,她正望着远方。
滴滴滴,阳简安的手机忽然响了。
“留住她,我很快就赶过来!”
是梓诺的回信,萧铭瑜转过头来,阳简安僵在原地。
“是梓诺发来的吗?”萧铭瑜眼睛清澈,似乎能将他看穿。
“不,不是……”阳简安有点结巴地说,想着怎么留她。“那个……”
“我得走了,”萧铭瑜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打断了他,提起行李登上火车。
“诶?不是说是下一班火车吗?”阳简安一怔。
“不,是这列。”
萧铭瑜浅笑,仿佛早知道他会告密似的。
“好好保重自己。”她微茫仓促的声音飘散开,火车关上门,像只吃饱的巨兽一样,缓慢地运动起来。
“呜————————”长长的发动声响起,它向着未知的地方远去。愿她能在他乡幸福,阳简安看着它一点点地挪动,眼眶发酸。
“不要走!”梓诺的叫声在背后响起来,从远方狂奔过来,看到发动的火车,拼命追了上去。
“等一下!”他的长腿飞快地交换,追着飞驰的火车,眼睁睁地看着长长的车厢一截截地远离这个小地方。
“为什么你昨晚就不告诉我!”梓诺的怒吼几乎要把阳简安震聋,“我们还是朋友吗?她就这样走了!”
“她还会回来的……”阳简安弱弱地说。
“她不可能回来了!都是你!”梓诺愤怒地独自向前走去,踩到一个易拉罐,忽然暴躁地踢出去老远。“我靠!”
他的火气几乎要把整个火车站都给烧了。
“哎。”浴室里,阳简安叹了一口气,镜子上一片白蒙蒙的雾气。“等下还是去找梓诺道歉吧。”他说。
已经一天过去了。梓诺从早上在车站发火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理阳简安一下。为何这么生气?真是搞不懂,萧铭瑜不就是出去外面旅行而已嘛。
阳简安胡乱揉着湿发,一头雪白的泡沫。他回头拿起蓬蓬头冲洗,温热的水流在肌里上激起水花。忽然,肩上一抹黑色从眼前闪过。
“哪里沾到的?”阳简安伸手去揉搓,却没弄掉,好像往下还有。
“是什么东西。”他擦干净镜面回头去看,“c,r,110?”阳简安惊讶地张开了嘴,在他光滑的后背上,竟然也有一个奇怪的编号cr110。那个死去男生王强的脸忽然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困惑顿时像云一般聚拢在他的心头。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我也会有?
他拿起白衬衫,一边穿着,一边走出卫生间。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他走过去,刚要接,突然,啪!
象是响指的声音。
紧接着,嘭!
火光四溅。那电话机居然像火球一样爆炸开。阳简安吓得站在原地。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啪!嘭!桌子上的花瓶也爆炸了。火花与水交错飞溅。阳简安退后几步,那火花差点溅到他身上。他尚未回过神,接着电视机也爆炸了。显示屏碎片在气流的冲击迸射四周。
啪!啪!啪!嘭!嘭!嘭!
电饭煲,落地扇,甚至地板都在发生爆炸。那火花像有意识,一点一点朝他逼近。
阳简安惊得冷汗直冒。他跌坐地上,无法解释眼中所见。
这时他才发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他刚要转头,忽然,右肋下一阵疼痛,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体也爆炸了!
“这……”阳简安慢慢瘫下去,疼痛像蜘蛛网缠绕全身。他躺在地上,朦胧的视线中摇曳着班长蔡文龙的奸笑。蔡文龙站在血染红的地板边,脸被阴影削去一半,看起来十分诡谲。
“上次爆炸没炸死你。这次你完蛋了……”
他的话,狠狠地敲击阳简安的意识。
原来……他就是害死爸妈的凶手!现在,他又要害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愤怒和不解涌上了阳简安的心头,眼前却一片天旋地转。世界仿佛熄了灯,全黑了。他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
血,继续流。
蔡文龙踢了他两下,嘴角一勾。“去死吧!”他高高地举起手,又要打出响指。健硕的肩肌向后移动,露出了他的编号,cr105。
忽然,蔡文龙的动作僵在半空,只见门口月光中站着一个身影。
是谁?他猛然一惊。
“嘿嘿!”那个少年如黑夜般的存在,月光下冷笑。
“是你?”蔡文龙短暂的惊愕过后,马上意识到:“没想到,你也是这个游戏的参与者。”
“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活下来。”穿着黑衣服的少年说道,“只可惜,你把精力都放在阳简安身上,忽视了我的存在。今夜,就是你的末日。”
“嘿!就凭你?”
蔡文龙右手一扬,手指相互摩擦出一道炫目的火花,撕裂空气包围那冷傲的黑少年。黑少年不躲不闪,火光随即包围了他。蔡文龙嘴角刚弯出一抹奸笑,却倏然冷僵。
黑少年竟像镜片一样,在火光中破碎而消失。
这就是他的能力?
蔡文龙反应甚快,察觉到身后有人便嗖地向前扑去,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逃出门口。
黑少年紧随他的身后。两个人跑出居民楼,沿着黑夜的街道一直跑到附近的一块建筑工地才停下。
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工地上死寂一片,建筑中的高楼那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围观的眼睛,注视着这场生死之战。
“你的能力是分身?”蔡文龙说道。
黑少年不回答,表情像月光一样冷。
“切。拽什么?”蔡文龙板起脸,“无论你有多少分身,也逃不过我的爆破术。去死吧!”说完,他啪地打出响指。
哐啷!跟前的黑少年像镜子一样炸开。这个果然也是分身。蔡文龙有所准备,马上回身又是一个响指。啪!他身后堆积的建筑材料发生爆炸,碎片四溅。但黑少年早预料他有此一着,所以往地上一滚,逃过这一次攻击。
“哼!你逃不了的!”蔡文龙冷笑,双手齐发,响指一个接一个响起来。
嘭嘭嘭!那声音如同炮弹,追逐着黑少年。
黑少年转了个圈,突然拐弯朝他跑来。
“想来找死吗?我成全你!”蔡文龙对准急速跑来的身影,手指画出一道火光。
那身影,像烟花一样绽放,化成无数零散的碎片,撒满一地。
又是一招!蔡文龙心中冷笑,头也不回。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啪”一声。他身后,那个准备偷袭他的黑少年,身体炸成了碎片。
“找死。”蔡文龙漠然回首,嘴角笑意却飞快流失。
黑少年就站在身后,刚才爆炸的只是另一个镜面分身。蔡文龙大惊失色,黑少年冰冷的眼眸盯得他不寒而栗,他试图飞快打出个响指,但他的双手却被黑少年大力抓住,指节动弹不得。
“打不出响指了吧。”黑少年发出干笑声,类似讥嘲。
没有响指,就无法使出爆破术。这个弱点现在会要他的命。蔡文龙拼命想挣脱,但双手像被钳子死死夹住,更有甚者,他发现体内的力量正在莫名其妙地流失,像被黑少年吞噬过去一般。
这究竟……蔡文龙震惊万分。
黑少年居然还有一种能力!
这才是他的原始能力吗?
短短一分钟,蔡文龙便感觉力量被吞噬殆尽,黑少年放开他的双手,他全身虚脱,软绵绵地躺在地上。黑少年眼睛俯视下来,眼底有别样的深意。那缕黑色的身影在班驳的月光罅隙中高高荡起。
那就像,俯视人间万物的死神。
混蛋……蔡文龙气得牙齿直颤。不甘心啊!他怎么能够死在这个家伙的手里!
他用最后仅存的力气,挪动那两根手指。
啪——响了!
蔡文龙的欣喜只维持了一秒钟。因为,爆炸没有随之出现。他的爆炸能力,居然失灵了?
“哼!”黑少年投下凉凉的眼神,竟然,也举起了大拇指和中指。
莫非……蔡文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接下来的一瞬间,大拇指和中指飞快地错开摩擦。
——啪!
——嘭!
炸裂的声音。
接着,是废墟遗址般的寂静。
建筑工地上吹过一片荒凉的风,挂过躺在地上的蔡文龙。
从他的嘴角流出的鲜血,汇入地面蔓延开成一滩。在他旁边,站着居委会的赖大叔,正拿出本子,用笔飞快地记录着,平常得好像在记录自己每天买菜的菜钱。
“cr107号试验品,各项指标均不可思议地突破记录。”
没有任何声音,黑夜下一群白色制服的人再次有序地出现在工地里,同样熟练的动作,抬着尸袋消失在来的方向。
眼珠子不安地游动着,在眼皮上顶起一片片起伏。光从微小的缝隙间泄露进来,打破黑暗,阳简安艰难地从昏迷中醒来。
“赖大叔?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眼看到面无表情的赖大叔,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居委会赖大叔的房里。
奇怪,明明记得自己在家里头遇到蔡文龙了……啊。他坐起来,疑惑地四处看着。
“你还没想起来?”赖大叔转过头来,抬了抬眼镜,问得十分奇怪。
“想起来什么?”阳简安莫名其妙地挠头。
“想不起来就算了。”赖大叔苦笑着摇摇头,拿起笔,在笔记本写下一行字。
“cr110号试验品,指标值均为此次试验最低。建议回收。”
“咦!”阳简安忽然惊叫起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腹部的伤口,那是昨晚被蔡文龙袭击的地方。“我的伤口呢?”他站起来,掀起自己的衣服,昨晚的伤口竟然奇迹般地自动愈合了。
“怎么会这样?”阳简安懵了。
而赖大叔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查看他那块完好如初的皮肤后,神色凝重地划掉原来的记录。
“有待观察”
他重新在笔记上写下这几个字。
阳简安还是忍不住掀起校服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研究自己的后背,那里连块疤痕都不曾留下,仿佛前晚的事情只是场梦。但他知道这是真的,当时的情形即使现在回想仍有点不寒而栗。阳简安困惑的是,蔡文龙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定要找到他,好好地问清楚这件事情!
阳简安想着,穿好衣服走出家门。他背着书包慢慢走过凤凰街。路上还是一堆小孩子在嬉闹,三姑六婆家长里短,没有谁因为发生的一切而有任何变化。太阳照样暖暖升起,照射在学校飘扬的五星红旗上,不锈钢铁柱闪耀着刺眼的光点。阳简安走进教室,同学们正在早读,蔡文龙不在座位上。
平时都是最早来上课的,今天做贼心虚不敢来了吗?
愤愤地把书包塞进抽屉,阳简安拿出一本书摆着做做样子,却心不在焉地盯着蔡文龙的位置。
奇怪的是,早读下课了,蔡文龙还没有来上学。
难道他……畏罪潜逃四个字划过阳简安的脑海。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想到父母的仇,阳简安就拿出手机,按下110,正要拨出手却被猛然抓住。
“梓诺?”阳简安疑惑地回过头,看见梓诺严肃的脸。
“跟我来。”梓诺拉着他到走廊的角落,阴凉一片。
“报警没有用的,蔡文龙的身份和地址都是假的,他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告诉阳简安。
“你怎么知道的?”阳简安惊讶地问。
“这个你不要问了。我都是为你好。蔡文龙……我已经除掉他了。”梓诺背过身去,黑色衬衫像粘稠得化不开的浓墨一般包裹住他,谜一般深邃。此时此刻,阳简安突然感到他好陌生。
“你又犯罪了!”阳简安喊了一句,“为什么?”
他变了。阳简安忽然觉得站在面前的少年十分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一般。
“因为蔡文龙要对付你,还有王强也是。你知道的……”梓诺忽然转过身来,双手像钳子一样抓住阳简安的肩膀盯紧他的双眸,“那些人想害你,我都是为了你啊!”
阳简安在那直视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紧紧地握着双拳。“如果我知道你要为了维护我而去杀人,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梓诺,我不想看到你成为一个罪犯啊。”他说着,眼泪随之冲出眼眶。
“别傻了,”梓诺看住他,一脸真诚:“不管我怎么变,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放开阳简安,慢慢地往教室走去。
最好的朋友……
看着他孤清的身影,阳简安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爸妈死了,萧铭瑜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他只剩下梓诺这个好朋友了。不管怎么样,梓诺到底是为了自己啊。
阳简安想着,刚准备跟上梓诺说道歉,忽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惊得他哑口无言。
“别相信梓诺”——萧铭瑜。
这是什么意思?萧铭瑜为什么说这话?阳简安一阵疑惑,按下拨号键打过去,得到的回应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关机了。一如既往。自从她离开,每次阳简安打她的电话,都处在关机状态。她不是说去旅行吗?怎么连手机都关了?渺无音讯,更象是在避世。
“谁发来的短信?”走在前面的梓诺忽然回过头来。
“哦……”阳简安想着,按下删除键,他答道:“移动公司发来的话费短信。真是的,刚充值不久又花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中国移动给坑钱了。”阳简安随便搪塞几句,萧铭瑜的那条短信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别相信梓诺?
为什么?
上次离开的时候也是,萧铭瑜像故意避开梓诺似的,才不让他来送行。为什么呢?他们三个人一直以来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吗?
该相信萧铭瑜还是梓诺?
这是一道无法选择的选择题。
“目前看来,cr107和cr109是最可能成功的试验品。”
坐在办公室里,赖大叔详细做着记录。cr109并不比黑少年逊色,它也杀死了好几个竞争者。目前,游戏只剩下四个参与者了。
“cr107?嘿,有意思。”
听到这个声音,赖大叔全身一僵。办公室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不,如果是cr109的话……它现在就在他身后。赖大叔目瞪口呆地看着桌面上的笔记本凭空升起来,漂浮在空中,然后一页一页地翻开,像有人正在阅读。
“莫奇龙。这样可是作弊。”
赖大叔淡定地端起茶杯,细抿一口。莫奇龙是cr109所使用的假名。他同样是一个中学生,看似普通,却充满杀机。和黑少年比较,真难说这两个谁赢谁输。
“不。赢的人一定是我。”
空气中只闻声音。那本笔记像施了魔法,缓缓放回桌面。但赖大叔知道,莫奇龙就在身边,只是看不见而已。因为他的能力是——隐形。
“谁能赢看不见的对手?这不可能!”莫奇龙说道,突然,像从空气里走出来似的,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他带着一顶黑色的平顶帽,帽檐下,眼睛流动着寒冷的琥珀色。
赖大叔平静地合起笔记本。
“不管你们使用何种手段,总之,生存到最后的人才是完美的试验品。”
“放心好啦。我绝不会输的。帮我把这封挑战书交给他。”
莫奇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于桌面上,然后充满自信地转转帽檐,身体又慢慢隐入空气中,变成透明。
接下来,这个人和黑少年将决定谁是最强。
但剩下的另外两个,阳简安和萧铭瑜,真的只是打酱油的?
阳简安的能力是愈合。这个倒没有多大攻击性。唯一奇怪的是萧铭瑜,她突然消失了,一点踪迹也没留下。
没有人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上级指示把她当做失败品处理。然而,赖大叔却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决战的地点就在这里。
黑少年走进这个废车场。天阴沉,城市上空漂浮着厚厚的乌云,光线萎靡,大地像染了一层雾蒙蒙的灰色。四周是堆积如山的破车。
走到中间地带,黑少年停了下来。
“出来吧!cr109!”
明明说好要在这里决斗的人,却不见踪影。
“早就等候你多时了。”
黑少年循声望去,却看不到人。突然,他猛地察觉头上落下一个巨大的阴影,刚抬头,便被砸成了碎片。一辆被悬吊的汽车狠狠砸在地面,泛起一层尘埃。
死的只是镜面分身。黑少年站在废车旁,警惕张望。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哦哦!镜面这个能力果然厉害!在下领教了!”
是那边!黑少年跑过去,却发现那里的控制室放着一个扩音器,显然有人通过这个来出声。它的真身目前仍不知何处。黑少年轻打响指,那个扩音器便炸成粉尘。
但那个声音又鬼魅般从地下钻了出来。
“嘿嘿!爆破能力也不赖!可是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混蛋!又是扩音器!黑少年把那个藏在废车中的喇叭也炸飞了。但这只是徒劳,cr109,不,莫奇龙的笑声仍像网一样笼罩。他到底在哪儿?“你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吧!”黑少年冷笑。
突然,旁边的一辆废车发动了油门,朝他冲过来。
黑少年启动镜面能力,他的分身被撞散了。车子直接撞上废车堆,引擎盖翻起,冒出白烟。
“终于出现了吗?”黑少年看向驾驶座,但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这辆车是被遥控的?
刚想着,黑少年觉得身后一阵风杀近。他下意识一躲,手臂顿时划破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啧!居然让你给躲过了。不错!”
那个声音又说道。听起来,就在自己身边,却不见人影。
黑少年盯紧身边的风吹草动,废车场静如荒墓。
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莫奇龙好像消失了一般。就在黑少年刚刚放松一点警惕时,一阵刺痛扎入了他的大腿。
“混蛋!”黑少年怒不可遏,一块尖尖的废铁块擦在大腿处,他坐在地上哀嚎。
他有点明白了。莫奇龙的能力难道是……隐形?
这样一来,才能得出合理解释。
“臭小子!你惹怒我了!”
这个对手不好对付。黑少年眼神充满杀意,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又一阵风逼近时,他使用了镜面。莫奇龙失手了。同时,废车场里慢慢聚集起一大片乌云。不,那不是乌云,而是一群乌鸦在低空盘旋。
这显然是黑少年使出了控制动物的能力。但他要干嘛?隐形中的莫奇龙抬头看天,不明所以。
“嘿!就算你能隐形又如何。”黑少年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他举起手,啪啪啪地连打响指。只见上空的乌鸦接二连三地爆炸,尸体和羽毛纷纷落下,以及鲜红的血。
就像下了一场血雨。
这才是黑少年的目的。在他的面前,渐渐浮现一个血红的人影。
“看到你了。嘿!”黑少年冷笑。
糟糕。莫奇龙发现自己全身是血,大呼不妙,转身就跑。他得赶紧逃离这个战场。
黑少年比想象的要聪明多了。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黑少年也不追,只是不慌不忙地捡起一个扩音器,放到手边,然后打出震耳欲聋的一个响指。“啪!”
——轰隆!
整个废车场,像地震一样掀了起来,火光和废车在头顶上乱飞。弥漫的硝烟久久才平复。
黑少年走近那个奄奄一息的血人。莫奇龙眨动眼皮,想说什么,却只吐出来血。黑少年掐住了他的喉咙,像动物一样,慢慢吞噬掉他的力量。
“cr107赢了。现在,只剩三个人。”
赖大叔记录下这一切。
黑少年坐在他的对面。他放下笔,抬眼。
“他们是你的好朋友。你舍得下手吗?”他对这个问题很好奇。根据设定,黑少年和阳简安以及萧铭瑜三人被输入了友谊的情感。他想知道,这种情感对试验品的影响有多大。
“好朋友?”黑少年轻轻一笑,“感情只不过是一道方程式而已。胜者为王。这就是人类世界的真理,不是吗?”
赖大叔沉默。
cr107虽然很完美,但他……也可能十分危险。
赖大叔隐隐有种不安。
或许,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实行。
萧铭瑜坐在窗前。
窗口外面,城市坐落在蓝色的天空下,黄浦江边,轮渡拉响刺耳的鸣笛。
她望着这美好的江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在她眼中显现了,可怕的画面。
蝉鸣着的夏夜,一阵阵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阳简安站在窗户旁边,望着外面一片温暖的灯火发呆,口袋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他接起电话。
“笨蛋。”萧铭瑜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熟悉的调皮,却突然迟疑了起来。“梓诺……没在你身边吧?”
“不在,怎么了?”阳简安回答。
“呼!这就好。”萧铭瑜松了一口气,“我现在在上海。”
“上海,你过得还好吗?”阳简安关切地说,虽然好像好久没见面了,可听到她声音那一刻,就好像她从来都没离开一样。
“一点也不好。”电话里萧铭瑜闷闷地说,好像可以感觉到她嘴巴翘得很高。“我现在在上海的弄堂里,你来找我吧!”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不回来了吗?你上次好像只是说去旅行而已呀。”阳简安有点错愕。
“我不回去了。这里挺好的。我在这边租了房子。”她顿了顿,有点犹豫:“小安,现在你也是一个人,不如过来和我一起生活吧。好吗?”萧铭瑜的声音充满期待。
他想了想,“那我……去找你吧。”
“嗯!真好!”她的声音再度欢快起来,但语气随即一变。“记得,不要告诉任何人哦……特别是梓诺!”她特别叮嘱这么一句。
“好,我知道了。”阳简安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挂断手机,阳简安侧头看了看旁边。就在沙发上,一个黑衣少年平静地翻着报纸。
“梓诺……”阳简安轻声道,梓诺合上报纸。“我听到了,她在上海。”
原来,刚刚梓诺一直都在。阳简安骗了萧铭瑜,他并没有选择相信梓诺或是她。她们对他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他不知道梓诺和萧铭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阳简安所有所有的记忆中,他们三个永远是在一起的!就像三颗根连在一起的小草,是最好的朋友,无论狂风暴雨都分不开。
他只是想要,三个人聚一起好好谈谈。他不想失去多年以来的友谊啊。
所以阳简安把萧铭瑜要求保密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梓诺。
他一直认为,无论前面有多大的坎,只要三人同心协力,一定可以迈过去的。
他只是不知道,横亘在他面前的是危机重重。
梓诺拍着他肩膀,轻轻笑了:
“好朋友,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不知为何,他觉得梓诺那一缕笑有些奇怪。
午后,大朵的云自天空惬意地翻滚而过,阳光在上面蒙上一层金边。光的远方反出一片白色,有辆火车从车站开启,缓慢地钻进更广阔的天空。
阳简安和梓诺相邻着坐在硬卧上,手里攥着两张直达票。目的地——上海。
他如约去找萧铭瑜了。带着梓诺。她脾气那么臭,应该会气得半死吧。
窗边的风景越来越快地向后移动,阳简安心不在焉地托着脸颊。梓诺躺在上铺,沉沉地睡着。
或许他们见了面以后,误会就会烟消云散了。阳简安这样安慰自己。他想象着三人重逢的场面。铁轨前方,呼啸的火车将带他们奔向一个从未到过的城市。
十八小时后,火车缓慢停靠上海站,梓诺跟着阳简安下火车,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这段长途硬卧真是把他们累得够呛。
“这个地方真是太大了!”梓诺把手覆在眼上,遮挡刺眼的阳光,“找个地方很难吧。我们坐个出租车。”
两人拦了一辆的士,告诉司机那个萧铭瑜留下的地址。
出租车随即敏捷地在城市里穿行,没多费劲就找到了那间位于弄堂里的出租屋。
“到了!”司机刚停车,梓诺便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他跑进那条阴暗潮湿的楼梯。找到203室。门也不敲,竟一脚踹开,蛮横闯入。
这里是萧铭瑜的卧室。窗户打开着,微风轻拂书桌上的纸张。
“怎么没有人?”梓诺站在屋里,回头盯着从楼梯跑上来的阳简安,那眼神一瞬间恶如猛兽,阳简安吞下一口唾沫,他从未见过梓诺有这般吓人的眼神。
“不会是找错了吧?”阳简安拿着纸条,又出去看看门牌后,地址没错。他问隔壁房间的租客,对方也说,这里确实住着一个失明少女。
咦?奇怪。那萧铭瑜到底去了哪里?跟她说过今天会来的。阳简安拨打她的手机,仍然处在关机状态。
“不用打了。”
屋里忽然传出梓诺的声音,他站在书桌边,手里拿起用书本压在下面的一张小纸条。
“我们没有找错。”
梓诺盯着手里的字条,上面是呼吸一般熟悉的,属于萧铭瑜的字迹:
“未来果然是不能改变的。你终于来了。我在黄浦江边等你。”
半小时后,黄浦江边。
粼粼的水波缓慢流过这个城市,远处高楼林立,平静的江面倒映着城市的倒影,萧铭瑜迎风而站,在这片荒芜的浅滩,风呼呼地吹。通往浅滩的石阶上,有个男人正坐在那里,拿出笔,翻开笔记本等待着。萧铭瑜转向他的方位,笑道。“赖大叔,好久不见。”
“你看得见我?”赖大叔一怔。萧铭瑜不是失明的吗?
“怎么说呢?”萧铭瑜勾起嘴角,“也不知道算不算看得见。啊,抽烟对身体不好。”
赖大叔又是一怔,刚要插进口袋的手僵在半空。
她怎么知道他想要抽烟?
“你一定在猜想我的能力是什么对不对,我就不告诉你。”萧铭瑜调皮笑说,再次说中赖大叔的下一步动作。他的嘴巴有点合不上了。
这丫头的能力莫非是……
就在这时,从江堤那边走来两个身影。
梓诺和阳简安。
“你们终于来了。”赖大叔看着他们,用裁判的口吻说道:“这是最后的决战。幸存者才能成为保留下来的试验品。”
决战?这是什么意思?阳简安对发生的一切越来越困惑了,一件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表现怪异的梓诺,还有这个四处都能看见的赖大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阳简安大声地问,江风把他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你还没有想起来吗?”赖大叔探究地看向阳简安,却只得到一脸迷惘的表情。
“好吧,是时候让你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
“知道什么?”阳简安问。
赖大叔说道:“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研究室的研究员。你、萧铭瑜,梓诺和所有有编号的人一样,是我们研究的试验品。这涉及到一项新人类计划。”
“试验品?”阳简安更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可不记得有加入你们的计划。”他柔软的头发被吹得凌乱。
赖大叔表情有些无奈,“从一开始,你们便是试验品。你们在世界上是没有身份和记忆的,要一直不断地互相杀戮,最强的人才能活下来。”
这类似养蛊,把不同的毒物放进罐里,让它们互相啖食,只有最强者才能活下来。
“不可能!我明明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阳简安的表情开始趋于崩溃,可他却有点相信赖大叔的话了。回想一下,他的父母,王强,蔡文龙,这些人通通消失得如同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那只是我们输入你们大脑里的虚构记忆。我们会将试验品设定在不同的背景里成长,以观察这对它们的影响。”
“那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是负责照看你的工作人员,当然,梓诺和萧铭瑜的父母也是。”
“那我们三个人……”
“准确来说,你们不是好朋友。友谊植入,只是其中一个情感。就像……你们课本里学到的方程式一样。”
开什么玩笑!友谊才不是方程式!阳简安的脚步虚浮起来,有点站不住,他坐在地上发呆。赖大叔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响起。
一切都是假的。他的青春,他的友谊,他的家庭……阳简安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腕,只有这疼,那么真实。他苦笑,脸色苍白,划过两行泪水。
“梓诺,这不是真的,对吧?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阳简安跑过去抓住梓诺的双手,期盼亲耳听到最好的朋友说,他们三个人,仍是最好的朋友。可惜的是梓诺的脸此时却冷若坚铁,他轻蔑地盯着阳简安,双眼如深不见底的黑洞,说出了极其残忍的话:
“很可惜这都是真的。我早就苏醒了。你还记得我妈妈死的那天吧。那就是我的苏醒之日。”
“难道是你?”阳简安猜到了什么,一脸错愕。
杀死梓诺妈妈凶手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什么妈妈。切!”梓诺冷笑:“那只不过是假扮母亲的人罢了。还有,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因为你根本就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废物,对我不构成威胁。”
双手无力滑落,阳简安退了两步,看向一直沉默的萧铭瑜,她痛苦地点了点头。
“小安,这样说虽然很残酷。不过我们确实是试验品,我早就想起来了。因为不想参与这样残酷的生存游戏,所以选择了逃避。”她背过身去,悲伤的眼神投向江面,“我的能力是预见未来。还记得那天你坐摩托车回家吗?我遇见到蔡文龙引爆你家,所以叫你那样回复短信。那虽然救了你一命,却害死了你的父母……不,应该说,那不是你的父母。”
“为什么会这样……”阳简安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这真相多么残忍。
“我也预见到了梓诺会杀我,”萧铭瑜转回身,对阳简安说,“所以我特地叫你不要告诉他,没想到,你还是把他带来了。但这也是我预见到的。未来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她低下头,发丝犹如无法释怀的遗憾散落。
没有人会去关注崩溃在一旁的阳简安。赖大叔拿出笔开始做记录:“测试开始!”。
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梓诺走到萧铭瑜面前,萧铭瑜捏起了拳头,江风席卷,吹乱了他们的头发,衣服臌胀起来。
“既然你已经预见到了,那就乖乖把能力交给我吧。”梓诺一脸邪笑地逼近萧铭瑜。
萧铭瑜摇着头,小步地退后,仿若强烈防备着的幼兽。“那些试验品都是被你杀的,你夺走了他们的能力!”她突然掏出手枪,对着梓诺的头部射击过去。
哐啷!梓诺像玻璃镜面一样碎落。
“哼,雕虫小技。”梓诺出现在她的身后,依旧向着她逼近,步伐不紧不缓,充满自信。就算这个女的能预见未来又如何,他对这能力不屑一顾。萧铭瑜回身手一抖,又射出子弹,但击碎的只是梓诺无数个镜面中的一个而已。
他很快来到她的跟前。
她的枪对准他的脑门。“受死吧。”她表情冰冷,扣动扳机,最后一颗子弹发出,梓诺瞪大了眼。瞬间,一枚子弹穿过梓诺的脑门。他倒下去了。但另一个他在她身后出现,捏住她的手腕。
枪掉在地上。她慢慢瘫下去,身体里的力量消失得很快。
这是梓诺的原始能力——吸食。
她的预见能力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别得意得太早。你会输的。我看到了未来,你输的未来!”她的喉咙挣动着,奄奄一息。
“还是上你的西天吧!嘿嘿!”冷笑从梓诺的牙缝中挤出。
“住手!”阳简安回过神,疯狂地冲过来,几近泪流满面地拉住梓诺。“放开她,萧铭瑜会死的!我们是好朋友啊!小诺,快清醒一下!”他大声地对梓诺喊着。
这个脸如冰霜的黑少年却冷冷一笑,一拳砸向阳简安的腹部。那力道大得惊人,阳简安摔飞出去。
“废物。”梓诺看着倒在地上的阳简安,嘴角充满嘲讽。
“怎么会变成这样……”
阳简安在剧痛中呻吟,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梓诺冰冷的脸在他的面前晃动,直到这一刻,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生命中的友情竟像泡泡一样虚幻易碎。
友情是什么,是一道冰冷而机械的方程式吗?可以随意编程又或者废弃吗?
不!
阳简安抓着地上的草,努力朝梓诺爬过去。他要告诉梓诺,任何情感,都不是方程式。
“想找死吗?还没轮到你。”梓诺尽情地吸食着猎物。
萧铭瑜的生命一点点地流逝,预见的能力越来越弱。她毫无抵抗力,像扯线的木偶,垂在梓诺的双手之下。她转过头,看着渐爬渐近的阳简安,脸上浮现苍白的微笑。
“小安,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她轻轻说道,然后,头永远垂了下去。
阳简安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但他什么也抓不住,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切都结束了。
云朵停留,时间静止,赖大叔的笔滞在纸面上。而江边,躺着两个人,最后的胜利者,傲然站在风中。
梓诺甩开萧铭瑜的手,走到昏迷的阳简安身边,手放下去,抓住他的头发,掐住他的脖子。“废物,把你的能力也交给我吧。”
正在此时,赖大叔站了起来。
“等一下。”
梓诺不解地抬起头。
“留下他。”
“为什么?”
赖大叔合上笔记本,把笔插回口袋。“留下他,对我们的研究有用。”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在一个四面白墙的房间里。眼皮重得像灌满了铅,阳简安努力睁开眼睛,一片氤氲的白色中浮动着人影,再过不久,他看清楚了,赖大叔正站在他面前,低头记录着笔记。
“哦,你醒来了。”赖大叔放下笔记本,俯身看他。“感觉怎么样?”
“……好晕。”阳简安抚了抚昏沉的头,只见赖大叔一身白色工作服,胸口前别着工作证。他扶阳简安坐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阳简安四下张望。
“这里是研究室,”赖大叔端来一些面包和牛奶,“吃点东西吧。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阳简安摇摇头,他没有胃口,抓住赖大叔的手,迫切问道:“梓诺呢?”
“你和他一起被送回了这里。他在另一个房间。抱歉,我暂时不能让你见他。”
“那萧铭瑜呢?”阳简安问,却看见赖大叔露出沉痛的表情。
“她死了……”
死了?为什么……阳简安重重跌坐床上,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下。他最好的朋友萧铭瑜死了,却是被另一个好朋友梓诺杀死的。
“为什么要杀死她?”阳简安声音轻颤,“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这一刻脑海中又浮现那些友情岁月的片断,清晰得就像昨天发生似的。赖大叔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没有友谊。你们的过往都是虚构的。”赖大叔说着,打开墙上的显示屏。画面中出现一个大房间,一群穿白色工作服的研究人员正站在一起,期待着什么。在他们面前放着十个钢化玻璃容器,令人惊讶的是,那容器里竟然泡着裸体的人型。
这些研究人员像在互相讨论着什么,随后,坐在控制台前的人按下了按钮。
第一个容器罐打开了。立即有人推着担架床进来,把那裸体的人型放在上面推走。随之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是……”阳简安看得呆了,赖大叔说:“这是你们诞生的时刻。cr101到cr110,这是我们第一百次试验中的十个样本。”
“……”
原来,这都是真的。他只是试验品。阳简安看到最后一个容器打开的人,正是自己。他痛苦抱头,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赖大叔走过来拍拍他,以示安慰。
“每个试验品都被输入了编程好的情感。你和萧铭瑜,梓诺他们的友谊,是预先设定好的。”
“不,”阳简安坚决地摇摇头,“我们的友谊是真的!”他斩钉截铁,仿佛在诉说一个永恒的真理。赖大叔坐在一旁,双手扶在大腿上,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奇怪。”他说:“你和萧铭瑜是最接近真实人类的两个试验品,你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情感。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重情重义。但其他试验品一旦苏醒过来,都很快抛弃了原来的感情。包括梓诺,他甚至将充当他妈妈的工作人员杀死了。如果不是我阻止,他会毫不犹豫把你也杀掉。人类的情感对他来说,只是累赘。”
“不……”阳简安捂住双耳,不想再听下去,“梓诺不是这样子的人!不是!”
站在青绿爬山虎墙边,对自己微笑的那个黑少年,怎么可能是赖大叔口中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
绝对不是!
“你好好休息吧”赖大叔看了看表,站起来,走向门口。
“赖大叔,你叫什么名字?”阳简安突然叫住他。
“我?”赖大叔回头,“我叫赖明亮,是这个项目的主任。”他想了想,又说,“我有一个女儿,年纪和你差不多,她叫赖小桑。如果有机会,我真想把她介绍给你,你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说完,他轻轻地带上了门。
赖明亮独自走出房间,研究室里的通道一片冰凉,巨大的钢化玻璃容器摆满两旁,装满了营养液,一个个未成形的胚胎在里面安宁地沉睡。
他们将是下一批试验品,再开始一轮新的杀戮。赖明亮一一地经过它们,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前,敲门。
“进来,”里面的人说。
赖明亮拉开门,走了进去。一群同样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围坐在监视屏幕边,记录着数据。屏幕里,身穿黑衫的梓诺被关在一个玻璃房中。刚享用完一顿还不错的大餐,他惬意地坐在桌子前看书,安静地侧对屏幕,嘴角停留一抹邪魅的笑。
仿佛掌控了一切,也知道他正在被人监视。
他像一朵黑色曼陀罗,美得妖异、肆意,绚烂。
“真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啊!”
束手站在控制台前的一个男人忍不住感叹出来。这男人六十多岁,一头整齐发白的短发,西装和白衬衫搭配,戴着黑色领结,他全身散发出领袖的高贵气质。
“不,他是怪物。”赖明亮皱着眉,很不合时宜地说了句扫兴的话。“老板。他太危险了,我们认为不该把他制造出来,应该进行回收。”
“哼,你懂什么!”白头翁冷冷斥道,“这样的人才是我们需要的。现在的人类太安逸颓废了。为了人类的发展,cr107将是我们的引导者!只有最完美的人类,才能开创出新的世界!”他站起来,双手举着,晶亮的眼神好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老板,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赖明亮双手按住桌子,目光毫不退让,“我观察cr107这么久,知道他的危险性。我们没有办法控制他!一旦情况失控,他将不会开创新世界,而是会摧毁整个世界!”
“你多虑了。赖主任。”白头翁转身走回办公桌,舒服地躺在椅子里,“既然是我们造出来的东西,那自然要为我们所用。倘若他敢反抗,我们就摧毁他。他的能力无非是隐形,意识控制,爆破,以及预见。就凭这些,还不足以反抗我们。”
“问题不在这里。今日我们已经创造出cr107这么可怕的怪物,那么以后呢?我们可能会创造出更可怕的怪物。老板,请下令中止项目吧!自然界的规律是不可逆的!”赖明亮试图说服白头翁,得到的却是冰凉的目光。
白头翁嘴角扭曲成奇怪的模样,像嘲笑。他说:“赖明亮,作为一个科学家,你应该为你的科研成果高兴。但别忘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如果终止这个项目,你知道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吗?这个研究所所有工作人员十几年来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赖主任,不要以你个人的意志绑架所有人。我是个很民主的人,你可以问问大家,谁会同意你,终止这个计划。”
这时,赖明亮才发现控制台的工作人员都转过头来注视着自己,那目光,混杂着质疑和埋怨。白头翁得意说道:“看到了吧。没有人认同你的意见。你还是出去好好反省一下吧!等你想通了,再来。说到底,你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赖明亮嗫嚅嘴唇,无声。他失望地转过身,走出门口。关上大门的时候,他仿佛看到监视器里,黑少年在笑。
容器罐打开,十个裸体人型湿漉漉地走了出来。
它们穿着统一的白衣服,走过走廊。阳简安从小窗口注视着这些人,大吃一惊。
它们的模样居然……阳简安看到这些人里有梓诺,有王强,蔡文龙,莫奇龙,还有萧铭瑜,甚至另一个自己。不,它们只是样貌相同而已,并非同一个人。它们都是克隆体,每个克隆体诞生之日起就拥有不同的能力又或者毫无异能。那些异能的产生是无法预计和选择的,即便是研究所的人也不知道哪个人拥有何种能力。
即使同为梓诺的共同体,异能也不一样。有的可能超强,有的则可能弱爆了。
“它们这是要去干嘛?”阳简安问。身后是赖明亮。这几天,赖明亮都来探望他。
“它们……”赖明亮没有说出来。
根据老板的指示,这一批的试验品,都会被带入称作斗兽场的房间。那里,有一个强者等待着它们。
十个人陆续进入一个半块足球场那么大的地方。它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和站在房间中央的黑少年完全不同。他露出的是满满的杀意。
悬挂在房间天花板的喇叭下达命令。
——“游戏开始!”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房间。那十个人,立即像野兽一样,施展出各自的能力朝黑少年扑去。透过监视器,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紧张地注视着情况发展。白头翁站在他们身后,一点一点提起嘴角。
十分零一秒。房间恢复了安静。地上躺着那十个人。而黑少年,是唯一的胜利者。
“真惊人!居然十分钟就干掉了十个对手,并且吸收了它们的能力!”
控制台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原本预想战况会十分激烈。黑少年一对十,即使不输应该也会赢得十分艰难。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局面完全一边倒,黑少年顺利地将十个人全部干掉了。
“哈哈哈!真棒!”白头翁情不自禁地鼓掌。“cr107越来越厉害了。”
“可是……”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想说这简直是怪物,但想了想,没说出口。
白头翁命令手下去将那十个失败者回收。
当房门打开的时候,黑少年却不见了。刚走进门口的那几个工作人员被撞飞到墙上。
黑少年启动了隐形能力。
“想逃吗?可没这么容易。”白头翁冷笑道。“开启热能探测。”
研究所顿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一扇扇钢门缓缓关闭。在一片红外线的屏幕中,一个热源正在走廊上飞奔,却遇到了死胡同。他跑向另一个方向,那边走廊的钢门同样关上了。他现在被关在密闭的走廊里。
白头翁通过广播警告道:“cr107,别想着逃出这里。这个想法是很幼稚的。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我们的监控。警告你,如果再耍花样,你将被人道毁灭。别以为你很强,你只不过是我们的试验品。永远都是!”
走廊慢慢现出黑少年的身体。他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里。工作人员用电子锁铐住他双手,再将他带回玻璃房里。
真可恶。黑少年坐在房间里,恼恨的并不是逃不掉这件事,而是他无法使用预见能力。
如果能使用预见,或许他就能顺利逃掉了。
但是为什么呢?
黑少年感到很困惑,自从他吸食了萧铭瑜的能力,却发现怎么也使不出来。好像……萧铭瑜在被吸收之前,故意将能力封存了。总之,她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不让他使用她的能力。
这个家伙!黑少年攥紧拳头。
夜深人静,研究所里一个房间悄悄打开了门。
“赖大叔,这样真的不要紧吗?”阳简安紧张地看着换上工作服的自己,对先走出去的赖大叔说。赖明亮看着他,“没事。监控器被我做了手脚。再说,我只不过带你去见梓诺而已。不过,我得提醒你,梓诺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要小心。”
“我……就是想跟他说说话。”
赖大叔看了看阳简安,只觉得这孩子明明是试验品,却跟人类一样充满了情感。而cr107却那么的冷酷无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导致这两个迥异不同的试验品的产生?
他带着阳简安穿过走廊。途中遇见几个工作人员,但阳简安低下头,又穿着同样的白色工作服,那些人没有起疑心。他们顺利来到黑少年所在的玻璃房外面。
这玻璃房采用钢化玻璃,能经受tnt炸药的冲击。黑少年被关在里面,如同一头困兽,无可奈何。他正睡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声音,坐起来。
“是你啊。”梓诺看着阳简安,沉吟片刻,走了过来。“有何贵干。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听到这个词,阳简安心田感到一丝温暖。“你,过得还好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憋出这么一句客套话。
“能好到哪里去?”梓诺苦笑,伸出双手,让阳简安看他手上的电子锁。“我现在只是他们实验用的小白鼠。终有一天,我跟你一样,会死在他们手里。”
阳简安悲伤地垂下眼睫毛。不要再这样子了!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在他眼前死去。
“救我出去!”突然,梓诺的声音传入阳简安大脑里。他愣了一下,看到梓诺没有动嘴,只是在微笑。而身边的赖大叔似乎也没有听到这句话。是自己的错觉吗?阳简安随即又听到了,大脑里响起梓诺的声音:“我用的是脑电波交流,别人听不到我们的话。小安,听我说,现在是个好机会。我们一起逃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脑电波交流,他的能力又提升了吗?阳简安犹豫不决。
梓诺催促:“打晕赖大叔,用他的指纹打开这个房间的门,放我出去!”
他依然犹豫。
梓诺有点生气了:“小安,难道你想看着我们两个一起死吗?放心,我不是让你杀掉赖大叔,他会没事的。我们只需要从这里逃出去就行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友谊吗?你连朋友都见死不救你有何资格批评我?”
“放我出去,我们到了外面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吗?在梓诺的劝说下,阳简安终于下定了决心。
“赖大叔,不好意思。”
“什么?”
刚说完,赖大叔便被击晕在地。阳简安扶起他,用他的拇指按在指纹电子锁上。但还需要密码。
“我知道密码。”梓诺很快说出一连串数字。
阳简安顺利打开了门。
一开门,梓诺便兴奋地跑出来。“走吧。”他嫌弃地看了阳简安一眼,便头也不回,跑进走廊。他并不打算带阳简安一起离开,只是想着遇到阻击时找个替死鬼而已。
阳简安不明就里,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顺着曲折的走廊,很快跑到了大门处。那里站着两个持枪的警卫。梓诺毫不费力,冲过去就干掉了他们。
“别杀人……”阳简安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声。
“这些废物,留着有何用。”梓诺鄙夷地勾起嘴角,拍拍双手。阳简安觉得,这个人的眼神,跟刚才完全不同了。
放他出去,或许不是好事。阳简安有点后悔。
梓诺跨过警卫的尸体,想要打开大门。哪料这大门同样需要身份认证。他们无法打开。思考片刻,梓诺退到一边。“只有炸开它!”他啪地打了个响指。
大门发出嘭的爆炸巨响,却纹丝不动。
“该死!”梓诺咀骂。更糟糕的是,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了研究所警报声大作,不一会儿,一群手持冲锋枪的警卫从各条走廊涌了出来,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
“就你们还想拦住我?”梓诺冷笑,正想使用能力,但他手上的电子锁却发出刺激的电流。“哇啊!啊!”梓诺痛苦地倒在地上。从警卫群后面走出那个白头翁,他拿着遥控器微笑。
“我说过了,无论你多强大,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混蛋!”梓诺嘶吼着,却被更为强烈的电流击晕过去了。其他人一拥而上,将他拖回玻璃房,而阳简安也被押回了牢房。
白头翁很快下达了命令——明天就把cr110这个废物人道毁灭。
这次偷跑失败。阳简安其实并没有多失望。赖大叔说的对,如果被梓诺逃出去,那如同放出了一个可怕的恶魔。他觉得愧疚的是他连累了赖大叔。
因为这件事,赖大叔受到了上面的处罚,被停职查办。
“别担心我。”赖大叔离开前对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阳简安并不知道,赖大叔已经下定决心。
他要毁灭cr107,毁灭整个研究所。
这天夜晚,研究室如沉睡的巨兽匍匐在漆黑的郊外荒野,一片寂寥。所有人都休息了,值班的实验人员在办公桌前打着瞌睡,微亮的灯光照亮寂寥的走廊。
借着夜色,一个人影走近了研究室大门,里面的警卫从监控器看到那个熟悉的人拿起磁卡通过了身份验证,大门打开了。
警卫并没起疑心,进来的人是研究所的主任赖明亮。他和警卫熟悉的打起招呼,便径直进入控制室。
“嗯?”正托着下巴昏昏欲睡的实验人员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主任,你今晚不是休假吗?”他揉着眼问。
“我有点事。”赖明亮说着,实验人员还想问些什么,忽然脑后一痛,晕在桌上。赖明亮立刻马不停蹄地走到阳简安的房间,打开了房门。
走廊的光线射进来,阳简安皱着眉醒来。“赖大叔?”他感到莫名其妙。“不是说你今天起开始停职了吗?”
“起来。”赖明亮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扔给他一套工作制服,让他穿上,带到门口。“从这条路直走出去,不要再回来。”赖明亮急匆匆地说。
“为什么?”阳简安杵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我打算杀死梓诺。这个可怕的怪物,不知道会带来多么大的灾难。”赖明亮说着,少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悔恨,“当初进行这个研究计划的时候,完全不懂得它的危险性……现在,我要纠正我的错误,这个项目必须终止!”
“可是……”阳简安还想说些什么,赖明亮把手拍在他肩膀上。
“别为梓诺求情。你应该清楚,他早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阳简安没有出声,沉默低下头。
赖明亮指向走廊尽头,“等响起警报的时候,你就和其他人一起走出研究所,不会有人怀疑的。”
阳简安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望着赖大叔的脸,他回想起梓诺杀死别人的一幕幕,那样的残忍、陌生。血,总是染红眼球。让这种怪物存在这个世界上,简直是个定时炸弹。
可是……难道除了杀死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没有爸爸……”
阳简安眼前忽然闪过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角落里小小的身影,瑟缩着哭泣,那么的可怜。
“你还在犹豫什么……哎!”赖大叔气急地跺脚,“没时间了!听我的话,自己顾好小命!”他扔下阳简安,独自折返回控制室。
为了避免一切实验的风险,这个控制台存在着一个自动毁灭装置,只能在最迫不得已的时候按下。拥有密码的人只有他和老板。
老板大概想不到,他会舍得炸掉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
赖明亮打开保险柜,取出手提箱。
输入密码,插入钥匙,按下红色按钮。
立即,警报声在整个地下研究室响起,惊醒了所有人。
红色的警钟明明灭灭地闪动着,像一颗鲜嫩欲滴的樱桃挂在半空中。酣睡中的白头翁慌乱地穿起衣服,光着脚跑出去。研究室回响着机械的报时声:“自毁装置已经启动,所有人员立即撤离研究所!还剩两分钟!一分五十九秒!一分五十八秒!”
“混蛋!”白头翁气得全身颤抖。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好几个工作人员衣衫不整地朝他跑来,“老板,怎么办?”
“快去控制台!”
在进入一分钟倒计时之前,还有机会取消自毁。白头翁穿着皮鞋和其他人疯狂地朝控制室跑去。
控制室的门早已经关了起来。
“赖明亮,快点住手!”白头翁拼命地敲着门,“这样子我们的所有研究都会被毁灭的!赶紧关掉装置!”
赖明亮无动于衷地站在台上,装置倒计时一分一秒地流动着,红色的灯光映照着他坚毅的脸。“你走吧!我一定要杀死cr107。再不走,你们都得死在这里!”他对着门口大喊。
“老板!快点走吧!”有实验人员跑过来拉他,“就要爆炸了,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混蛋!你这个王八蛋!”老板气得脸都绿了,但随着倒计时的逼近,他只能不甘地看着控制室,无奈于面前的钢化玻璃门,叹息一声离开。
“最后一分钟倒计时。”
人群疯狂地涌出走廊,研究所大门打开,人们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还剩三十秒。”
研究所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监控屏幕里,黑少年正惊慌地看着头顶的警钟。
在倒计时的声音中,赖明亮独自在控制台前坐了下来,他的眼前闪过女儿天真的脸。“小桑,对不起。”如果有机会,他多希望他们一家子能好好生活在一起。
这场爆炸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会勇敢地活下去的吧……
时间剩下了十秒,赖明亮倾听着最后的读秒,静静闭上了眼睛。一切都结束了。
10、9、8……3、2。忽然,身边一片宁静,字也停止了跳动,他的动作一僵,片刻静止后,忽然被凭空提起。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掐着自己的脖子,捏得越来越紧,赖明亮几乎不能呼吸,他惊异地看到手提箱的红色按钮弹了出来。
是黑少年干的?他怎么做到的!莫非,身处绝境激发了他的能力,使他变得更加强大了?
这家伙果然是可怕的怪物!
赖明亮试图用脚重新按下按钮,但他被提得越来越高,远离地面,快要窒息了。
“哈哈哈……”梓诺的奸笑在整个控制台里来回飘荡,“想杀死我?你还不够资格!”监视器里,他轻蔑地说道,突然放开双手,赖明亮摔到了地面,刚喘口气,脖子又被无形的手捏紧。黑少年加大了力道,看着他脸憋得通红。“挡我的人,都得死!”梓诺狠狠地说着,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梓诺,快迷途知返吧,放下赖大叔!”
是阳简安。他没逃,而是站在控制室门口大喊。
“哼,就凭你这个废物还想劝我,”梓诺冷笑着,赖明亮开始无知觉地翻起白眼,但他用最后的意识拍下了开门的按钮。控制室大门打开了。阳简安跑进来。
赖大叔指着手提箱,阳简安马上意识到了,径直跑过去。
“快放下赖大叔,不然我就按下按钮。”阳简安作势要按下红色按钮,梓诺脸色一变,果然松开了手。赖大叔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满头是汗。
“快……快按下……按钮!”他对阳简安说道。
阳简安犹豫。监控器里,梓诺的表情瞬间变得可怜起来。
“不要啊!小安……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欲哭还泪,阳简安低下头去,不忍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难道你要亲自杀死我吗?这样子不仅你,连赖大叔也会死的!求求你了!”
“咳……不,不要,心软……”赖明亮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喉咙咳嗽得几乎说不出话,“别相信这个人的话,他,他在假装……”
等下再杀死你这个老东西!一阵阴冷拂过梓诺的心头,他不去理会赖明亮,继续恳切地看着阳简安,“小安,我们是好朋友啊,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坏事了。”他说着,眼里蒙起氤氲的雾意:“我们回到凤凰街去,再也不要面对这些纷纷扰扰,安安静静地生活……”
“别听他的……”赖明亮声若细蚊,他的手徒劳地向空中伸出,却还是绝望看到阳简安的心理防线一点点被攻陷。
“真的?”阳简安看着监视器里的梓诺,问道。
梓诺点点头。这个可笑的白痴。他心里却是另一番嘴脸。阳简安没看到,在他身后的柜子,一根钢管正受到某股力量的控制,缓缓探出半截,随时像一枝箭射向他的心脏。
“你答应我,不能再说坏事哦。”阳简安终于放开了手。
“好,果然是我的好朋友!”梓诺的脸上忽然泄出一个怪笑。就在阳简安错愕的瞬间,那条钢管立刻剧烈晃动起来,被梓诺用念力拔出,嗖地插入阳简安的身体。
“你……”阳简安闷哼一声,颓然倒下。
梓诺心中一片狂喜,大声狂笑。
“真是个废物!我没看错你!哈哈哈!失败品就是失败品!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了!”他盯着电子锁,眼神使劲,只见电子锁竟像塑料一样被掰开。他揉了揉酸痛的双手,伸展胳膊,享受自由的空气般深深呼吸。
他再也不要像动物一样被关着了。
一旁的赖明亮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支撑着靠着墙壁坐起来。不出所料,这个黑少年在濒临绝境之际激发了更多的潜能。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了,甚至无人可以阻止他。
“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神。”走向门口的时候,梓诺突然停下来,盯着监视器说道。
这句话是对赖明亮说的。
“你们都要臣服在我的脚下。”梓诺眼里邪意很浓。
赖明亮绝望地仰天长叹。
他们果然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他们制造出了最可怕的怪物。
现在,还有谁能阻止黑少年呢?
突然,赖明亮眼角的余光里扫到什么,他发出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刚要用念力破坏玻璃钢门,梓诺听到笑声,困惑地回头看着监视器。
“我笑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赢家?不,你输了。”
“你是失心疯了吗?还是死到临头吓怕了?”
“你失策了,你以为阳简安是废物?”赖明亮伸手擦掉嘴边的血迹,“不,”他看向阳简安倒下的方向,“他有一种能力,是你不知道的。”
“什么?”梓诺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通过透视能力,竟看到倒下的阳简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那根钢管虽然仍插在他的身上,但他却硬生生地将它拔了出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梓诺无法相信地喃喃自语起来。
阳简安明明被插中心脏了呀。可梓诺看到,阳简安的伤口竟然自动愈合了,就像从未受过伤。寒意密密麻麻地爬上梓诺的背部,他终于明白阳简安的能力是什么了。
“小安!等一下,这样子你也会死的!”
再华丽的谎言也失去了效用。
阳简安毫不犹豫,用力按下了毁灭按钮。
读秒继续。
“1!”
黑夜中,那群跑到荒野中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按说自毁时间早已到了,为何研究所还没有爆炸?
出了什么状况吗?白头翁面露欣喜,想跑过去,却被手下死死拉住。“老板,千万别冒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了!”
“可是我们的研究成果都在里面!你们知道我投资了多少亿美金进去吗?我绝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获!”
“老板,那就让别人先进去探探情况吧!你身娇肉贵,没必要冒这么大的危险。”
说得很有道理。怎么说他也是亿万富翁,命值钱得很!
“赵钐利,你们几个进去。”白头翁手指点点就近的几个人。
赵钐利和其他人尴尬对视,谁也没有动。
“快给我进去!别忘了你们吃谁的,穿谁的!我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
在白头翁气急败坏的催促下,赵钐利等几人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乖乖跑向了研究所入口处。他们的身影刚消失在那儿没一分钟,突然。
——轰隆!
巨大的冲击波将荒野上的人都掀倒在地。火焰冲破了天际,一团蘑菇云在研究所的原址上升腾而起,夜空仿佛都能被震碎,滚滚的粉尘落到每一个震惊的人身上。
研究所的入口消失了。地下龟裂,陷出一个大坑。
白头翁久久看着,面如死灰。
“一切都完了……”他喃喃自语,呆若木鸡。直到别人拉着他,离开这个地方。
黑夜,恢复了安静。
黎明的到来,为荒野洒上一片光明。
蓝天下的废墟中,断墙残壁像一座悲凉的坟冢。突然,一只手出现在阳光中。它动了动,扒开瓦砾,从里面爬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他用手挡着光,仿佛很不适应。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地有人灰头土脸地从瓦砾中爬出来,愕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稀记得进入研究所后不久,就发生了爆炸。
但奇怪的是,他们仿佛被一股奇怪的力量保护着,才得以在剧烈的爆炸中幸免于难。他们不知道,梓诺为了保护自己,在最后一刻释放出所有的力量,那些四处逃窜的力量粘附到每个人身上的物件,形成了一层保护罩,令他们在剧烈的爆炸中生存下来。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像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荒野上,他们的伙伴们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们走出废墟,摇摇晃晃地在荒野里前进。
而身后,废墟中间的土堆里,还有另一个幸存者爬了出来。他脑中一片空白,迷惘地环视着四周。
这是哪儿?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阳简安望着头顶的阳光,恍恍惚惚。
他拍掉身上的尘土,毫无目的地独自向远方走去……
他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天地之大,哪儿是他的安身之所?
那天起,阳简安的记忆只停留在凤凰街的那段时光。
和梓诺,萧铭瑜一起生活的美好时光。
他忘记了,他的青春只是一道方程式。别人的青春里有欢乐,有笑与泪,有飞扬的校衫,有毕业照片里那一张张稚气而憧憬的脸。而他,拥有的只是用代码写进的方程式。那么冰冷,那么生硬,当它们被擦掉,剩下的,只有痛不欲生的回忆。
他再也记不起来他所经历的一切了。后来,他搬离了那条凤凰街,转到了一间叫香云中学的高中。
在那里,他遇见了命运中注定的人——赖小桑。一个扛着狼牙棒,动不动就拿他当炮灰的校园侦探福尔摩桑。他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他忘记在哪儿听过。
他的青春方程式随着梓诺和萧铭瑜的离去而结束,却又伴着赖小桑的出现而续写。但这一次,不再是方程式,而是有笑有泪的快乐时光,因为,他遇到的是真正的伙伴。
但他没想到,他和黑少年的故事从未中断过。
坐在冰冷玻璃屋的黑少年,在另一片孤独的虚空里,精心策划着重返世界的阴谋。他没有死,他在爆炸的最后时刻耗尽全力制造出一方虚空,可以免受爆炸的袭击。但他却困在里面了。要逃出这片空间,他得重新找回属于他的所有能力。
他会成功的。
在不久的将来,这位恶魔将如撒旦般,出现在阳简安面前。
他要成为人类世界的王者,站在高处,藐视一切卑微如蝼蚁的人们。谁也不能阻止他获得统治全世界的力量。但黑少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无穷无尽的欲望最终将受到正义的挑战。
能阻止这个世界陷入灾难的,还有阳简安,和赖小桑。
光明与黑暗,将进入更惨烈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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