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开锣
“有劳段都头了。”楚知州赔着笑,“贵妃娘娘的安全才是第一。”
“楚大人,我要留下来照顾侯爷。”
段磬的话,让许贵妃的脚步停了一下,嘴角噙着点笑,没有转过身:“段都头的眼中,难道没有本宫的存在吗?无妨的,本宫也不至于真的会死在扬州。”
楚知州脸色发白,这一句话直接戳中要害。
贵妃娘娘总是要回天都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说一句好话和说一句歹话,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侯爷是段都头的师兄,他又是给重情义的人,绝对不是要忤逆贵妃娘娘的意思,侯爷这边,本宫自然派最好的大夫照顾,段都头不用担心的。”
说着话,胆子大了,将段磬推了一把,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许贵妃很满意地听到段磬跟在身后的脚步声,这会儿,他是知州手底下的衙役,想要挣脱开她的掌握,那是白日做梦。
段磬的黄骠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贵妃的队伍后面。
州衙离许家不远,很快就到了许府。
许贵妃又换了软轿,从正面悠悠而入。
段磬下马,许四走过来道:“有段都头保驾护航,最是叫人放心的。”
“许四公子太客气了。”
手里一沉,却是一叠的银票。
许四咳嗽一声道:“这是给段都头的辛苦钱。”
段磬看都没看数额,直接放起来。
许四见他收了钱,才笑眯眯道:“那么,这几天,段都头就住在许府吧。”
“也好。”段磬不想旁人看出丝毫的端倪,应承下来。
他被安排在贵妃住所很近的院子,另外还有十六个许府的家丁,四人一班,日夜不停地巡视,负责安全。
段磬原本是想等闵岳的伤势稳定后,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根本没来得及开口。
“段都头。”菖蒲过来请人,“贵妃娘娘说,请段都头过去,有事商议。”
来得真快,段磬苦笑一下。
许贵妃已经沐浴更衣,将一身的狼狈尽数抹杀。
烟云织锦的金银丝牡丹宫裙,赤金嵌祖母绿凤凰展翅步摇。
端庄大方,楚楚动人。
段磬有些恍惚地看着她,以前,他一直以为她就是这般华贵骄傲,无人能够攀比。
后来,她将一层一层的伪装都剥落开,他一退再退,直到将自己逼到了死角。
“段都头。”许贵妃轻启朱唇,微微含笑。
“见过贵妃娘娘。”
“段都头,都头,这个称谓真是有趣,你在这个头衔底下做了几年?”
“三年半。”
“这样粗茶淡饭,还要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怎么过下来的,你为了我,一定要这样委屈自己吗?”
段磬才发现,菖蒲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屋子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孤男寡女。
其中一个是当今的贵妃娘娘。
而他,他还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娘娘说笑了,我何德何能,够得上与娘娘矜贵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你来扬州,还不就是因为我的娘家在这里,你不肯见我,便是见见我的家人,见见我以往住的地方,见见许家的任何一个别人,都是好的。”
许贵妃越说越觉得如此,一双眼抬起来,里面藏了太多的心思。
段磬退了一步,他也笑了。
“娘娘,我留在扬州,只是个巧合。”
“好,你说巧合便是巧合,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许贵妃很是好心好意的,不想去揭破他的心事。
这个男人,还是同以往一样。
性子光明磊落,一眼就可以望穿。
只要他还念得旧情,那么她还是能够继续掌控他。
甚至,带他回天都。
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好地方。
扬州,她在心底冷笑,她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就是扬州。
许家上下的所有人,她没一个看得顺眼,没入宫前,她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
如今,她成了皇上的宠妃,得了好处的人,却是许家。
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特别是,她得知顾瑀被处死的消息。
许家在扬州势力这么大,居然没有保全住顾瑀。
“你为什么要抓顾瑀,你明明知道的。”
“我只是尽职,他犯下滔天大罪,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你知道他是我的兄弟,就不能手下留情?”
“娘娘说这话,罔顾本朝的律法,他犯下的罪恶,便是斩立决都不能挽回那些无辜人的性命。”
“可惜,他虽然是我的弟弟,却没有那个名分,不过也幸好如此,所以,这件事情,没有带给我更大的麻烦,许四说,你替许家保守了秘密。”
许贵妃莲步款款,走到段磬的身边。
“你还是替我着想的,否则,只要你说出了顾瑀的身份,我在宫中就举步维艰。”
“你想说什么?”
段磬觉得自己的好耐心,被眼前这个女人一分一分的消磨掉。
她依旧太自信,太自以为是。
而他,早就不是几年前那个她说什么都会相信的笨蛋了。
“我想说,你心里头其实还有我。”
段磬真笑了:“贵妃娘娘,你说这样的话,到底是想让皇上难堪,还是想我犯杀头之罪?”
许贵妃一惊,他虽然在笑,但是却让她心里忐忑不安。
这笑声,绝非喜悦,而是有种说不出的厌烦与敷衍。
“贵妃娘娘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出去了,虽说这里是娘娘的娘家,但是娘娘金枝玉叶的身份,我在这里,总是不合礼数的。”
“段磬!”许贵妃喊住他。
一抬眼,杏眼中含着汪汪的泪。
“你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我,一别数年不见,你简直就像换了个人,还是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却不肯承认。”
段磬听不下去,拔腿就走。
许贵妃在他身后,高声喊道:“段磬,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再喊,也没有人会回头。
当年,他选择离开天都的时候,就没想再回头。
如何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把当初的那些痛,都给忘记了。
许含璋,你也委实太小瞧我了。
段磬在许府闲来无事,却见丫鬟不停在他门前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
是因为在他这里受了闲气,就拿这些无辜的下人出气?
这会儿,他特别想邢苑,想她在家中做什么,有没有牵记他。
要是邢苑知道他以前也犯过那样愚笨的错误,会不会笑他?
笑了以后,露出温柔而怜惜的神情,叫人恨不得将她抱在胸口,贴得很紧,很紧。
想到这里,段磬的嘴唇微微上扬。
贵妃省亲,在扬州待不了三天,应该会启程回天都。
怕只怕,一来闵岳受了重创,未必能够行动自如,二来贵妃省亲的队伍在途中遭遇劫匪,死伤大半,皇上知道后,会如何处置。
楚知州的乌纱帽,这一次,真的够悬了。
“段都头好生悠闲哪。”许四走过来,眉梢眼底都是春风得意。
“悠闲才好,希望贵妃娘娘这几天都平安无事,免得横生枝节。”
“说的也是,今晚许府要正式开宴,迎驾贵妃娘娘,只不过娘娘的心情怕是被路途中的所发生的那些所影响,非常的不悦。”
他说的已经是客气,何止是不悦,就是快要撒泼了。
两个时辰里头,屋中的东西都被砸的差不多,那些丫鬟吓得脸无人色,只怕贵妃娘娘一开金口,就要赐死她们。
他自小就知道这个姐姐,不过是披着一张温良贤淑的美人皮。
外头人只看到她的美好,却不知她在家中是如何一副嘴脸。
要不是母亲当年将她归于正房的名下,一个没名没分的庶出之女,如何能够进宫?
许四暗暗冷笑,这个事情变成了双方的一个平衡点。
贵妃用此来挟制许家的欺君之罪,许家也用此来要挟贵妃的宫中地位。
反而,大家都太太平平地过完这几年。
没想到,一场本来可以光宗耀祖的省亲,弄出这样大的麻烦事情。
扬州地界中,居然还有劫匪,许四有些想不明白,不过贵妃娘娘从宫中带来的赏赐,银两珠宝,也确实是被洗劫一空。
还有那些被杀的随从,太监,宫女。
消息总会传回到宫中,许四倒是不怕皇上动怒,再怒也是发泄在楚知州的身上。
与许府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兴许,觉得贵妃娘娘受惊怯情,反而会给予许家更多的补偿。
“既然贵妃娘娘已经送到许府,那么以后的安排都按照原先打算好的来做即可,今晚的宴席,许四公子已经将人手都安置妥当了。”
“听段都头的话,似乎今晚是不准备入席了?”
“许四公子玩笑了,我不过是个衙役,在这里也是遵从了上官的嘱咐,保全娘娘的安全,哪里有身份,有资格,入这一遭省亲的宴席。”
“段都头实在是太谦虚了。”
许四又不是睁眼瞎,贵妃娘娘对待段磬的态度,绝非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州衙衙役,这样简单。
段磬不是扬州本地人,莫非俩人在天都就是旧识?
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失为一场好戏,要开锣了。